宛秩趴在桌上看手机，视野里有人走近，抬头，成昱走到她身边来了。她坐直起来，礼貌地笑笑：“你怎么在这儿？”
“跟人谈方案，刚结束，发现你一个人趴在这儿好久，就想过来看看你怎么了。”成昱松了松领带，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了句：“能坐吗？”
宛秩刚想回答，看到手机里弹出了消息，忙拿起来看，一边随口应了。
于是成昱一坐下，就听到宛秩手机里的语音：“怎么了？现在在哪里？”
是个男人的声音，非常耳熟，成昱在大脑里开始搜索。
宛秩垂眼看着屏幕打字，没顾上成昱的表情。
十分钟不到，咖啡馆门上挂的风铃叽哩哇啦地响，紧接着，宛秩的视线越过成昱，望向进门的来人，惊讶得直接站了起来。
近一个月不见的人穿着衬衫西裤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头发上和衬衫上都有些水渍，而他手上连把伞也没拿，就拿着手机，还没熄屏。
“路边不让停车，我就直接下来了。”沈方珣朝她微微一笑，语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从广州回来后，宛秩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是也没有拒绝过他。
这样的平常，太让人心安了，仿佛他只是刚从公司出来，顺路来见她一样。
宛秩的低落情绪一下子被惊讶覆盖，但顾着有外人在场，没怎么表现出来。“这是沈总，之前饭局上你们应该见过？”
成昱恍然，伸出右手来：“原来是沈总。”
沈方珣似乎认出他是谁，跟宛秩对视了一眼，象征性地跟他握了握手，语气甚淡，跟他在饭局上时一样。“幸会。”
他一来，成昱竟然难得识趣地走了，宛秩这才忙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他坐在她对面，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刚到。”察觉她的目光，他抬眼——
心情有点儿乱了，宛秩竟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话……柜台那里的服务生聚在一起小声谈笑，悄悄观察着这边的情况，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子，一个下午面前的座位竟一连换了三个人，个个看起来都不俗，而这女孩儿对他们每一个人的态度都不太一样……
“嗯。”宛秩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问他：“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沈方珣轻咳了一声，短暂的安静后，他开口了：“我找乔若谈过了。”
“嗯，我知道。”
其实他早说过，如果她不想应付，都给他去处理就好了，他说到了也确实做到了。
而宛秩，也只是心里还没有完全过去这个结。
他“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嗯？”宛秩看他，不解他在“嗯”什么。“怎么了？”
“我在等你说下去。”沈方珣的语气格外柔软。“还要我再补充什么吗？”
宛秩看他这么认真的神情，倒是被逗笑了。“还要说什么？难道这人对我来说有那么重要吗？”她顿了顿，神情严肃地问他：“难不成她现在对你来说还很重要？”
沈方珣闻言连手都举起来了：“不。没有。不是。”
如果不是因为宛秩，那段陈年旧事他连提都不想再提，还执着？他都过不去自己那一关。果然都是要还的……他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去吃饭吧？你饿了吗？我饿了。”宛秩心里莫名地轻松起来，展颜道。
有一种从过山车上下来劫后余生的感觉，沈方珣竟有一瞬的恍惚，随即点头：“好，去吃饭。”
雨终于停了，咖啡厅里突然放起音乐：“别回头看，回头太难，你要变得勇敢……”
好像，没那么遗憾了……没什么遗憾了。沈方珣推开门，让她先出来，自己再将门关上，风铃又清脆地碰撞在一起……迎面而来雨后湿润的空气里有傍晚时分的凉意，车水马龙都在回家路上。
她不禁深深呼吸，看向跟她并肩的人。沈方珣感觉到了，转头看过来，她又将目光移开……
“我去拿车，你……在这儿等我。”宛秩脸上热热的，眼睛转也不转就脱口而出这么一个暂时逃离的借口。动心的人，心动的人……谁又能分清彼此？
他微微笑，颔首：“好。”
宛秩飞快逃离他的视线，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沈方珣重新挽了挽衬衫的袖子，转身走到一个坐在檐下避雨很久的老奶奶插满各色鲜花的竹筐前。来时他便注意到了，有些惊讶在这里也能看到如此纯朴的卖花小摊，毕竟现在各种装修高档工艺精致的鲜花店在城市里占大多数。
“阿姨，这些我都要了。”他弯下身子，微笑着对老奶奶说。
于是，当宛秩开着车回来时，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
一个穿着衬衫西裤身形优越的出众男人，站在路边，而一只手上抱着一大束用报纸包起来捆好的花儿……虽然不是非常的搭，但却是惊羡旁人……而宛秩，就是被惊羡的人。她降下车窗，开口叫他的同时，他已经走过来了。
先是把花放在后排，然后人才进了副驾驶。这不是他第一次坐她开的车了，看得出来刚才她把副驾驶收拾了一下……
宛秩车里的空间很不错，沈方珣调整了一下座位。虽然是轿车型的车，但是底盘并不低，很舒适。
……
***
因为沈方珣还要回公司，陪她吃完饭之后便准备叫司机来接。手机才刚拿起来，宛秩就问：“你是不是要去公司？”
他刚上滑解锁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按侧边键把手机熄屏了，“对。”
“我送你？”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又道：“顺道去办点事情。”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总感觉这些话应该是自己的台词，但是自己竟然有些享受？虽然这几年来他出行还是司机接送比较多，可是换了个人来说，意义又大有不同了。他刚想说谢谢，她就先说了——
“不客气。”
他一怔，看她有一点点傲娇的神色，忍俊不禁。她的记忆力真是好，连他当年常用的说话方式都记得。
宛秩，宛秩，这个从认识就知道她与别人不同的女孩……沈方珣越发觉得她有多吸引人，也难怪这么多年总是会听林晓菁提起，听之前的同学提起。熟悉她的人其实都知道她性格里有棱角的，然而所认识她的人里几乎没有人对她有不好的评价。
很好的一个人，比他还要好，他想。
***
回到公司，真正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沈方珣看了一圈，上楼回办公室，看见对门的灯亮着，象征性地敲了敲就推门进去。
周旭哲正戴着蓝牙耳机打游戏打得起劲，后知后觉有人走近才抬眼看了一下，另一只手忙不迭摘下一只耳机：“呦，还以为你不过来了。”
沈方珣和颜悦色地坐下，挑了个看着顺眼的杯子倒了些水喝。“过来看看。”
周旭哲迅速推了塔，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沈方珣打量。
“干吗？”
周旭哲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往边上挪了挪。“你怎么这副表情？”平时这种时候他的神情是绝对认真的，而听王炽说，出差的时候他的心情其实很一般……怎么突然就一脸春风荡漾的了？
沈方珣淡淡地看他：“你怎么这么多戏？”
被打击得悲极生乐了？周旭哲心里生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来。沈方珣这个人其实看起来是很适合谈恋爱的，可怎么真要谈了，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符合以前的人设……反差，对，反差。
“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周旭哲拿出一副笑嘻嘻的八卦神情来。“个人感情问题解决没？”
“嗯。”
“跟你八卦一点事情得把我憋死……”周旭哲心里暗乐着，看他这羞涩样儿，搞不好早年受的情伤都治好了。周旭哲跟沈方珣在感情上几乎是相反性格，是以久经情场的小周总在认识沈方珣后不久便在心里断定，这个人要么是真的清心寡欲，要么就是早年受过什么情伤让他变成这副不谈感情的样子……
果然。你小子还是有地方是纯的……
有人拿了数据表进来，暂时打断了两人的闲聊，直到人走了，沈方珣才敲了敲桌面，用工作的语气问他：“月底乌镇的活动有几个名额能去？”
周旭哲愣了愣，这种不太有实质性内容的活动沈方珣可不爱参与。“怎么，你要去？”
沈方珣不说话，在喝水，点了点头，默认了。
“那好，刚好我那时候有事情，估计没法儿按时到，你去我就放心了。”周旭哲非常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问了，肯定是宛秩有去，周旭哲想也没想又用力拍了他几下，沈方珣差点被他拍扁。
受不了这人这样儿，他放下杯子，起身拿起手机就要走，周旭哲忙叫住他：“你干嘛去啊？”
沈方珣举起左手，给他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回家睡觉。”
“不吃宵夜啊？”
“车借我开。”
“……”好吧，周旭哲无奈地挥挥手，忽然反应过来，抓起手机又追出去：“不是你把我车开走我开□□飞车回去啊？等等我等等我……”
众所周知，小周总在沈总面前常有形象失去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大家早习惯了，每次都要憋着笑……但也比成天面对着两座大冰山好，起码氛围活跃，年轻人的公司，氛围活跃些总是好的。
这也是沈方珣和周旭哲保持默契的地方，虽然每次活跃氛围沈方珣都不是故意的，但因为效果不错，所以小周总就只好拿出娱乐精神来奉献公司了。
***
走到楼下时周旭哲看到放在自己车顶的一大捆混合鲜花，疑惑地回头，看向边走路边看手机的沈方珣。“这谁的？要跟我表白？”
沈方珣抬眼看了一眼，伸手拿下来了。“我的。”
这是……送花被拒了？周旭哲瞄了瞄他手上的花……这也不像他送礼物的风格啊。
“送你的？”
“买的。”沈方珣脸上竟然有几分笑意，拿着花拉开副驾驶的门，把车钥匙丢回给周旭哲，低身上了车。
他想到不久之前，宛秩送他到外边大门的时候，他欲要走，被她叫住——
“这些花我很喜欢，但是有点多了……我家里好像放不下这么多，要不，你带点回去？”宛秩征询地看着他，眼睛一闪一闪的。
沈方珣轻扬眉，看她。
“是你做了好事，总得有点儿好处拿吧？”宛秩拉开车门，耸了耸肩。
沈方珣看她盯着自己的神情……说得的确有道理，让人难以拒绝。只要她想，她确实有这个本事。
“好吧，”沈方珣神情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挑你喜欢的留下？”
宛秩点头，他将整捆花抱起来：“来，挑吧。”
这老奶奶买的花品种还真是多，好几种颜色的玫瑰，康乃馨，铃兰，桔梗，满天星，勿忘我，郁金香……宛秩绝对不是熟识鲜花的人，有好几种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根据自己为数不多的经验判断哪一种更好养，好拿给他……
满天星？这倒是好养，直接当成干花就行……她倒是怕他没看就一起丢花瓶里弄发霉。
他看她那一刻的停顿，看出她的心思，摇了摇头，轻笑着说：“宛秩同学，我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养个花还是不成问题的。”
宛秩脸一红。也对……她抓起一把勿忘我放过去，应了一声：“哦。”
她没看到，这一瞬间他的神情。
勿忘我？我从来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