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手之事于他而言无伤大雅，身为皇子平日里下人们前后拥簇，只是行书用膳时稍有不便罢了，但一想到锦芍那副愧疚自责的样子，心底有股说不上的感觉，轻微的痒意在骚|动。

丫鬟伺候着将朝服给人穿戴好抚平衣上褶皱后，洛明珩便带着古景上早朝去，行至府门前，马车早已停好，只是台阶之下多了个人，板板正正的跪在当中。

他勾了勾手 ，守在大门口的侍卫立即上前低首，“什么时候来的？”

“回皇子的话，二更天就跪在这里了，奴才怎么说都不肯走。”侍卫侧了一眼詹事讲，如实回答。

詹事讲仰目看向五皇子，高抬双臂磕头赔罪道：“都是臣平日里教子无方，才害得五皇子险些受伤，臣有罪请五皇子重重责罚！”

洛明珩神色未变，淡然道：“詹事讲品行为人父皇从来称赞有加，孤又怎会将令子之过强加在詹事讲的头上，请起吧。”看着他因为詹序压弯的脊背，哪里还有平日里与皇帝畅谈天地人文之事时的文人意气。

“臣老来得子，膝下只有这么一个逆子，恳请五皇子高抬贵手轻饶臣之逆子，臣甘愿替逆子受罚！”詹事讲闭眼又是一拜，几乎一夜之间白了许多青丝两鬓斑白，忧愁爬满了整张脸，化成一道道深浅的皱纹。

洛明珩扯了扯衣袖露出缠绕在手掌上的白布，令詹事讲心中一惊，似是达到目的，他勾唇一笑收回手掩在袖中道：“若孤真要细究，此时令子应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

此言一出，跪在台前的老者面露惊喜，抬眸道：“五皇子的意思是……”

“孤虽有心放过令子，但却不知令子作何感想？”洛明珩挑眉看着他，语气略重地质问。

“五皇子放心！臣一定严加管教逆子，不会让他再出现在您的面前！”詹事讲言辞激昂，三指立誓对着天，十分诚恳的模样。

但面观从容的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的人，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洛明珩与他擦身而过却没应答，径自上了马车，古景捏着缰绳就要行驶马车，詹事讲赶紧挪动双腿挡在马车前，满脸惊慌不解地说：“臣说得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谎言，如有则天打雷劈！”

“孤并不质疑詹事讲品行为人，但倘若令子真能教导有方何至于到今日你登门致歉？”隔着门帘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话句句在理，不免让年迈之人心神动摇，“詹事讲为官数十年清廉公正，但膝下只有令子一人，古人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往后的日子詹事讲还是考虑周全得好。”

话音落，一旁的侍卫上前将詹事讲从马车前拉开，古景“驾”的一声，马车便徐徐离开王府，朝着东边去。

詹事讲被人架着两只胳膊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辆马车离去，神情若有所思。

锦芍一大清早就开始准备起要用的食材，比平日起得还早些，玉眠打了好几个哈欠，拭去眼角困意的泪水，看着桌上满满的食材诧异地道：“小姐，您这是准备给刚休沐回来的学子们饱餐一顿吗？”这一大早的就备好这么多东西，看起来很是丰盛的样子。

“非也，”她摇了摇头，将其中小半的食材收在一起道，“五皇子昨日因为我而受伤，听说这些东西吃了都是补身子的，一会儿我做了菜得麻烦你跑一趟去王府，将这些都送给五皇子。”

“小姐……虽说五皇子因您受伤，可说到底那人不是冲着五皇子去的吗？”玉眠虽然没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但昨日在王府也旁听了自家小姐与少爷的对话，私认为自家小姐是被无辜牵连之人呐。

“不管怎么说，五皇子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救命恩人受伤了，哪有旁观之理？去把柴火架起来烧，准备早膳了。”锦芍一边熟练在砧板上处理各类食材，一边吩咐她做事。

玉眠应声麻溜的就去干活，暗中期待今日的早膳是什么。

晨课的钟声一响起，学子们纷纷涌入膳堂，嘴里念叨着今日的早膳，有人叹气道：“没想到有一日能被书院的厨子养叼嘴，昨日回家用膳，吃什么都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摆在台子上的木桶一掀开，香气便飘了出来，钻进众人的鼻中，很快就排成一列手端着碗到玉眠前头站着等打饭菜。

“下一个。”玉眠舀起一勺抬眼一看是师乌卿，脸色都难看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将一勺绵密的杏仁粥倒入他碗里。

溅起的粥烫到了他的手指，师乌卿皱眉“嘶”了一声，略带恼怒地看着她说：“本少爷的手若是烫出个疤来，定饶不了你。”

“师少爷这般细皮嫩肉？那还喝粥做什么，也不怕吃疼了肚子！”玉眠噘嘴没有惯着他的回怼，一手叉腰颇有气势。

“你！”后头的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曹复赶紧捅了捅他的身侧以眼神示意不要将事情闹大，师乌卿才忍不下这口气，一转眼珠子端着碗坏笑的看着她道，“哎，我忽然瞧你有些面熟，像我好友夫人的丫鬟。”

看到玉眠脸色为之一变，他这才心满意足的端着东西走到窗边的桌子落座。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高座龙椅的天子身穿朝服，垂眸扫视底下一众大臣问：“诸位爱卿，可还有事？”

詹事讲从众人当中走出，跪在地上说：“臣……有一事。”

帝王带着疑惑问：“詹卿，有事直说。”

“臣职从翰林院数十年，多年来承蒙皇上抬爱，如今已是耄耋之年，残年余力恐不能再胜任，今欲告老还乡，还请皇上恩准！”说罢，詹事讲伏低身子几乎趴在地上，沧桑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酸楚在其中。

一众大臣与皇子满是吃惊，左右窃窃私语起来。

倒是洛明珩站得笔挺从容，神色也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帝王的目光紧锁在大殿中央的人身上，似乎想透过背影捕捉到什么，片刻沉默后道：“退朝，詹爱卿留下。”

一行人还没听到皇帝的决定隐隐失落，眼里藏着探究的神色，伏地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人鱼贯而出，往大殿外走去，洛明珩看着那抹伏在地上的身影，转身随众离开。

下了早朝，洛明珩坐着马车并未回王府，而是吩咐古景直接去书院。

马车停在隐秘的角落，步入侧门迎面看到提着食盒的玉眠，古景抱着剑问：“玉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从这门出去就是书院外头，这是准备给周公子送膳食吧，哎……周公子真是好福气能有这么个好妹妹，他正感慨呢，玉眠出声了。

“五皇子怎么来了！”她很是惊喜地说道，将食盒提起来道，“这是小姐特地吩咐奴婢送去王府给五皇子的补品。”

洛明珩眉尾轻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小姐说这药膳对五皇子的伤有极大的好处，特意让奴婢给五皇子送去，不过……没想到五皇子今日便来了书院，真是赶巧了。”玉眠眉眼含笑露出白齿，与锦芍内敛浅笑的模样截然不同，他心想。

洛明珩领情，让古景将食盒收下。

“孤想见见周姑娘。”他道。

“小姐这会儿还在火房里头忙呢。”玉眠怔了一下，五皇子来书院不会就是为了见小姐一面吧？说着就要在前头带路。

一听人还在忙事，洛明珩目光一转打消了念头，停步道：“既然如此，就不叨扰让周姑娘忙事，待她空闲之时去书阁，孤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