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晚宴过后连接好几日，玉章书院的学子们茶余饭后口中皆是谈论此事，晚宴上文以微大发光彩的模样在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羡慕在心。

于是读书也愈发比先前刻苦一些，希望日后考上科举能像他那般意气风发。

与文以微不同，师乌卿却是回师府受苦去了。

曹复与他一同用着午膳，一抬头看他黑沉了半日的脸还没消下去，到嘴边的膳食放回碗里，他问：“怎么你一回来就这幅面孔，说说，回去后你爹怎么罚你了？”

师乌卿将箸往碗中愤愤一插，直立在米饭堆上道：“回去之后就拿藤条抽我后背，现在还疼着呢！还让我跪在祠堂里反省，连着几日都没好好用膳，若非我答应回书院里认真念书，哪里肯放人？！”

曹复忍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他瞪眼倾身冲着他的胳膊来一拳，但对面的人躲避迅速，师乌卿“嘶”了一声，因着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一下疼得皱紧了眉。

“你家老爷子也是够狠的，”曹复摇了摇头夹了一筷肉放入他的饭碗当赔罪，“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难道你爹就没发现你压根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子？”

“哼，依我看就是为了他的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师乌卿扭头看向站在台前替人打菜的玉眠，目光中皆是不满，“定是那丫头告得状！我还没做什么呢连那厨娘长得是何模样都没瞧见，她反倒好去曾夫子那儿告我。”

看他咬牙切齿的表情，曹复只觉得好笑，咬着嘴里的肉忽然想到晚宴回去的途中文以微同自己说过两句。

他心下微动，一掀眼皮问：“你可见过守成的夫人？”

“他的夫人不是早就同他和离了，你问这作甚？”师乌卿觉得他突然提起这事有些莫名其妙，“他家夫人是个正儿八经的闺秀，听闻长得端庄秀丽，可惜平日里有宴席守成不带出来。”

那便是没有见过？曹复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一下就被浇灭了，低头接着用佳肴，还不如饱腹之感来的满足。

“不过饶是如此，我还是见过一回的，”师乌卿扬起嘴角高昂眉梢，对面的人换成另一副表情看过来，他十分得意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道，“那日我正巧与一位女子结伴出游，寻了处郊外，没想到竟然看到守成与周辛烨在一处，心道二人出来玩耍竟然不带着我，正要过去兴师问罪呢，远远地见一位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虽仅是侧颜，但你是知晓的，美人入眼我过目不忘。”

师乌卿拍着胸膛保证，曹复给他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若是看书籍有你见美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

“那可不是一回事，”他严肃的摇头，“美人的美是千姿百态的，但古人说书中有颜如玉，我从未在哪本经书上看到过。”

“不说这事，”曹复险些被他的话拽远了思路，赶紧将话题拉回来说，“守成觉着那厨娘，像他的前夫人。”

“什么？！”师乌卿震惊高呼，引来膳堂里众人的目光，站在台后的玉眠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望了过来，他咳嗽了两声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前几日晚宴你正好遣回家中没法参与，守成一人跑到后院去，说是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经过我反复询问他不耐烦才告诉我的。”曹复时不时的加重语气，以认真的神情说道。

师乌卿疑惑的想：“周家虽然并非名门望族，那也是从小到大娇生惯养长大的，一个小姐怎么可能会将就到这儿来做厨娘？”

哪里吃得下这样的苦？当初他置气离家出走两日花光了银钱，只能硬着头皮回府答应他爹来书院念书。

“我这不也是听守成说的嘛。”曹复耸了耸肩，接着埋头吃碗里的。

万一是真的……

师乌卿忽生一计，两眼放光道：“不若今晚瞧瞧去？”

“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更何况你现在背上的伤都还没好呢，又惦记上了？”曹复毫不留情的吐槽提着箸指了指他。

“切，小爷我这是有仇必报，”师乌卿冷哼一声，“只允许她们同曾夫子告状，我就不能？”

“如果不是守成的前夫人，你当心自身难保。”曹复叹了口气，瞧他打定主意的表情便知晓难劝，只能摇摇头随他去。

容朝月忽然的表白与五皇子给的消息，令他几日没有睡好，文以微派人打听到詹事讲家的公子平日都喜欢去什么地方。

一番好生打听才知晓，詹事讲家的公子詹序最近整日流连于品花坊与醉人间，据说詹序喜欢上品花坊的花魁江晚吟夜夜一掷千金，过两日便是江晚吟的首秀台，届时京城中无数男人会为之疯狂。

詹序自然也在其中。

下了马车到翰林院，刚跨过门槛远远的便看到詹事讲正在与一位同僚说话，位低者十分恭敬顺从的笑颜附和。

语毕，詹事讲揣着一本古籍转身要出翰林院的大门，也看到站在门口的文以微。

他面容肃然但对他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关切道：“今日你倒是来得早，只是脸色还是不大好看呐，依我看还是去瞧瞧太医的好。”

进入翰林院后詹事讲对自己不错，文以微心情有些复杂，拱手行礼道：“只是这几日辗转难眠不打紧，多谢詹大人的关心。”

“你当修撰一职，切不可出差错，你得多费些心思。”他一如既往交代，文以微应声认同。

“不能再同你多说，皇上那儿还等着我给他读古籍。”说罢，一掀衣袍迈过门槛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文以微深思。

夜色渐渐地暗沉下来，洛明珩的衣袍挂在竹竿上晾晒着，锦芍将其取下叠好，让玉眠先行收拾，自行抱着衣袍循着记忆当中的路，到阁楼去还衣裳。

只是那道朱门紧闭着，推了推发出锁链的声响，应是从里头锁住了门。

无法，锦芍只能从另一边的竹林小巷走。

她抱着衣袍入了竹林，却没想到后头跟着一个黑影，一路跟着她走到了阁楼门口。

锦芍敲响了阁楼的大门，大门亦是紧闭的。

里头分明有婢女，但为何不出来开门？锦芍疑惑不已，想将衣袍放在地上离开，但又恐被人拿走。

左思右想终是作罢，还是改日送到五皇子的府邸去好。

走出檐下，师乌卿躲在暗处，在月光冷清的光辉下，他看清了女人的脸，细眉杏眼面如芙蓉朱唇欲滴。

与记忆当中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女人就是文以微的前夫人！师乌卿在心中十分肯定的想。

但是她到书阁来作甚？他皱眉思索半晌都没想出来。

眼瞧着锦芍走向小巷，天上被黑云遮蔽的月亮露了出来，月满盈照亮了大地，躲在假山旁的师乌卿惊慌失措，恨不得将身子塞进假山石里，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

锦芍经过假山旁，并未注意有人躲藏，径自离去。

待人走远后，师乌卿方才从假山后出来，回头看了看安静的书阁。

新官上任三把火，才几日周辛烨便抓了好几个偷花贼与毛贼，押与衙门处置。

今日他亲自守城门，比起战场的心惊肉跳，这样安逸的日子实在是无趣得紧。

酉时刚过，街上看起来空荡荡的，进出城门的行人马车越来越少。

一辆马车刚好到眼前，他没细看便抬手拦住道：“停车，出去做什么去。”

周辛烨抬眸看向车上的人，认了出来。

“五皇子！”授官后他一直忙于事务，来不及去洛明珩的府邸好生道谢一番，没想到竟然在此见到了。

古景停下马车，洛明珩掀开车帘露出大半张脸来，将他上下扫视了一遍，露出满意的神色道：“没想到你这般快就上任了。”

“臣很是感激五皇子。”若非当初自己学武轻艺，五皇子举荐自己入书院去念书方能武举考取武榜眼，又哪里有今日的职位。

“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洛明珩放下帘子道，“孤出城去。”

“放行！”周辛烨自然不敢多问，赶紧摆手让后头的人将进出的关卡搬开。

古景“驾”了一声，马车缓缓动起来，出城门去。

才过一刻钟，又是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口，周辛烨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文大人此时出城门去作甚？”他神色冷漠的质问，令文以微有些心塞，“出城办事。”

马车里还有一人，正是平日里喜欢寻花问柳的师乌卿，目光扫到他时，他面露尬色的笑了笑。

“师公子这会儿不在书院休息，怎会出现在文大人的马车上？”周辛烨略带嘲讽意味的说道。

文以微心有愧疚，换作平日早就大发脾气，此刻忍着性子道：“子懿，我们之间的事改日再谈，今夜我有要事出城去。”

还有什么话好谈的？周辛烨心中腹诽，侧身摆手让行。

文以微放下车帘，师乌卿喋喋不休道：“你同他闹翻了？瞧你两方才那架势，啧啧。”

说着摇了摇头。

他也很是头疼如何处理与周辛烨的关系，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品花坊的花魁首秀台。

“说说，品花坊是怎么回事？”文以微正色地问。

“你就庆幸遇到我吧，不然没了这一个手串，你连画舫的船都登不上去。”师乌卿撩开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串玉石，饱满如珠的玉石上刻了几个字。

代表着是第几位客人，而他手上这串，刻着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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