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六皇子殿下，萧景琰。生母是如今最受宠的兰贵妃，他身边的是上官逸，上官家是世代医家，他与他父亲都在太医院任职。”
裴云砚有些神秘兮兮地看了两眼周围，复又低声凑到马车前继续道：“不过说句大逆不道的，这六殿下在京中可是臭名远扬，阿姐，你若是今后遇上他，可得离他远些。”
裴云蓁抿唇，似是有些不解：“哦？此话怎讲?”
"六殿下仗着生母受宠，平日里最是混不吝的，朝廷里那些当官的见着他都要绕道走，因为六殿下疯起来连朝廷命官都敢随意捉弄还不被陛下责罚。
你可知周德飞？正三品的工部尚书，却在端午宫宴上，被六殿下挑去做了射箭比赛的活靶子，愣是把他吓得当众尿了出来。"
周德飞这人裴云蓁自然是听说过的，前些日子京都四周几片地界皆是连下了半个月的雨，雨水甚至将皇陵都给冲塌了。
按理来说就算是半个月的雨水量，也不应当能将皇陵冲垮，皇帝命人调查，才发现原来是周德飞私吞了三分之一修皇陵的银两。
后来本就所剩不多的银两经过层层下拨又被不少人贪墨了去，工匠们最后不得不大量的偷工减料，才导致了皇陵如脆皮一般，直接被雨水给冲塌了。
而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刑部又查出周德飞好几笔贪墨款项，数额高达五十万两黄金。
这般调查结果自是引得朝野震惊，陛下盛怒之下直接下旨当日抄家，举家流放，而周德飞更是第二日就被斩首示众。
圣旨一出，此事便有如插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出了京都，因此她才会远在云城也知晓京都出了这样一个大贪官。
裴云蓁若有所思，算算日子，端午宫宴之时周德飞贪污之事虽还未败露，她却直觉萧景琰正好点了他做活靶子这事也有些过于巧了。
思衬之间，里面的人不知在琼花阁内又说了些什么，已经转身准备离开，裴云蓁见状立马示意兰芝放下了帘子。
萧景琰刚走下台阶就察觉到了不一样的视线，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了街对面停了一辆马车，而那马车帘子刚巧被拉下，他未有多想，抬步与上官逸一同向外走去。
“刚才那姑娘分明是故意拖着你。”上官逸对着萧景琰打趣道。
“听闻前些日子三哥曾送了她齐大家的画作，我原以为她是要替三哥做些什么，没成想等了半天，竟是这么个鸡毛蒜皮的事。”
“怪只怪你纨绔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上官逸摇了摇头，颇觉好笑地看着萧景琰，“不过，这姑娘的姿色倒是颇为不错，她这般楚楚可怜地对着你说话，你都不心动吗？”
萧景琰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好友，反问道：“你认为我会喜欢这种白莲花？若不是后头还有事，我定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上官逸却是不依不挠地问：“白莲花不喜欢，那大家闺秀呢？我听闻裴相嫡出的女儿，那可不光是长得好，四年前还被谢老收去做了关门弟子，能被谢老看中，定是十分端庄聪慧的。”
萧景琰神色依旧淡淡的，只是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了端妃的样子。
端妃是他父皇的妃子，她未入宫前便是以京都最端庄的大家闺秀出名，萧景琰一想到她那行事一丝不苟的样子就浑身难受，颇为嫌弃地开口：“大家闺秀最是一板一眼，甚是无聊。”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说真的，从小到大也没见你看上过哪家姑娘的。”
萧景琰脚步一顿，直接停下了脚步，“我看你今儿个是有些聒噪了，是不想我替你解决烂摊子了？”
上官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表示自己不再言语，后又摆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这才又重新朝着酒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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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裴云蓁不想与父亲堂妹撞上，也当即离开了。
马车重新在大街上行驶起来，车内的氛围却比起之前更为沉重。
两个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家小姐，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吵嚷。
裴云蓁这回自己掀了帘子朝外看去，却发现有个摊贩正在踹一个女娃儿，周遭还有许多人吵吵嚷嚷的围观。
那女娃儿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即使被踹得狠了，却是连一声疼也未喊，裴云蓁心下一跳，开口呵斥：“住手！”
摊贩停下了动作，正要破口大骂，抬头看到裴云蓁乘坐的马车，就知道眼前的人非富即贵，当即便蔫了声。
裴云蓁下了马车将趴在地上的女娃儿扶了起来，问道：“她犯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打她？”
摊贩一下又激动起来：“她问我讨馒头我没给，就在我的馒头摊前跪了一上午，害得我一个馒头都没卖出去。”
“她一没偷，二没抢，你把她赶走便是了，何至于下这么狠的手？”裴云蓁反问。
摊贩显然是有些心虚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大，“不给她点教训，我怕她不长记性。”
裴云蓁没有再理睬摊贩，她掸了掸小女娃身上的尘土，直接将她拉到了隔壁买了一屉肉包子塞给她。
此前哪怕是被打也一声不吭的女娃娃望着怀里的肉包子，终于扯着沙哑的嗓子开了口：“谢谢菩萨娘娘。”
“叫我姐姐便好。”裴云蓁用下巴轻轻点了点她怀中的肉包子，“快吃吧，你不是饿了吗？”
小女娃摇头，将怀中的肉包子又紧了紧，“阿梨不吃，带回去给阿娘吃。”
裴云蓁一愣，她没想到这般年纪的小女娃竟会如此懂事，她心疼地抚了抚小女娃有些脏污的脸蛋，“原来你叫阿梨，那可以带姐姐一起去看看你阿娘吗？”
待阿梨点头后，裴云蓁欲将她带上马车。
“阿姐，给点银子，让下人领着她回去便好，你何苦还要亲自走一趟？父亲还在家等着呢。”裴云砚有些不解。
“父亲是不是在家等着我，你心里莫不是没有数？”
裴云砚一噎，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也只能讪讪地继续跟着马车走。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她们才来到一处荒凉的村子口。
“京城...竟还有这样一个荒凉的村子？”裴云砚看着眼前的场景呆呆道。
实在是不怪裴云砚会惊讶，因为这村子看起来着实像一个鬼村。
整个村子的萧条随处可见，放眼望去全是破败的房子，许多身形消瘦的人瘫坐在房前，道路两边还放置着不少残破的草席，仔细看去，才发现里面竟然都裹着...尸体...
其实在京城并不是经常能够看到行乞的人，毕竟姜国国力强盛，百姓富庶，因此京城的百姓，虽不敢说人人都安居乐业，但起码都能吃饱饭。
不同于大家脸上的诧异，小阿梨却是早已对这般景象习以为常，她带着几人走到了一间破旧的木屋前。
裴云蓁跟着阿梨跨过了并不高的门槛，屋里空旷的很，她一眼就看见了一位躺在床上的妇人。
阿梨一进门就熟练地爬上了床头，然后轻轻托起了那妇人，又将从一开始就紧紧揣在怀中的包子拿出来喂给她。
妇人似一直在昏睡中，直到阿梨一直努力将已经凉透了的包子塞进她嘴中，她才有些回笼意识，堪堪醒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床前的裴云蓁等人，顿时便惊慌地使出了一些力气将阿梨护到了身后，问道：“你们是谁？”
“娘子莫怕，我和阿梨认识。”裴云蓁道。
阿梨伸出拿着包子的小手给她娘看，“肉包子，姐姐给的。”
“多谢姑娘，是我误会了。”妇人知道了裴云蓁没有恶意，顿时放下心来，一下便失了力气又瘫倒在床上。
“娘，快吃。”阿梨又直起身子去喂。
“阿梨也没吃吧，你先吃。”
裴云蓁见两人互相推让，开口道：“是我买少了，你们尽管吃，我一会儿让人再去买。”
妇人面颊涨红，终是点了点头，和小阿梨一同将包子分食而尽。
尽管包子早已凉透，但对这二人来言仍旧是珍馐美味，只因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没馊的食物了。
待她们吃完，妇人也稍稍恢复了些体力，裴云蓁问出了心中疑惑：“我见你和阿梨口音不似京城本地人，应当是来京城没多久吧？”
“不止是我与阿梨，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从淮城来的。”
“淮城？可是犯了洪涝的淮城？”
见妇人点头，裴云蓁又问：“那不是三皇子淮王萧策的封地吗？我听闻陛下拨许多次银两给淮王让他去赈灾，为何你们还要背井离乡来这么远的地方？”
妇人重重叹了口气：“淮城以前虽也犯过洪涝，却从未有这次这般严重，淮王最开始拿到赈灾银的确曾去疏通过洪水，但大雨接连不断，洪水久久疏通不散，他便不愿在这上面继续花钱了。”
裴云蓁皱眉，思索着此事的严重性。
妇人见裴云蓁的神情以为她不信，又补充道：“淮王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一来是因为今年的大雨确实比往年来的更凶，二来淮王虽不义，我们知州却是个好的，淮王不管我们，宋知州却散尽家财带领着乡亲们抗洪，才不至于灾情坏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可淮王几次拿到赈灾银不但不下拨给百姓，甚至还想按照往常的税收来征税，我们的庄稼早已都被冲毁，抢救出来的余粮又只剩一些，淮王这是要往死里逼我们啊。”
裴云蓁知晓历来朝廷的银子下拨就没有不被贪污的，但她没想到淮王竟会胆大到直接弃自己的封地于不顾，只怕淮城的状况怕是比她听到的还要糟糕。
若是她没猜错，这帮难民进不了城全都聚集在此处怕也是淮王的手笔。
沉吟片刻后，裴云蓁转身吩咐兰英：“你去找个得力的小厮，让他骑着马速速回到城内，再去寻一家靠谱的粮店，多买些粮食运到此处，顺便让他回府上知会一声，就说我们晚些再回去，让父亲不必等我们。”
妇人见状便知晓裴云蓁应是要在此处施粥放粮了，“我替乡亲们谢过这位小姐了，若不是你们，乡亲们早就都饿死了。”
“你们？可是还有人在此处救济人？”
妇人点了点头，“还有一位公子来过两次，他每次来都是与城东桥头那家粮店合作，那掌柜也是好人啊。”
裴云蓁示意了兰英，兰英便明白了小姐的意思，转头出去吩咐了小厮去找妇人所说的粮店买粮去了。
等待粮食到达的这段时间，裴云蓁又与妇人聊了好一会儿的天，打听了不少淮城的事。
两个时辰后，粮店的严掌柜亲自带着伙计将粮食运到了村口一个凉棚下。待粮食一落地，就有人将那掌柜认了出来，很快凉棚前聚集了不少来领粮食的人。
严掌柜远就看到了人群之外站着一位皮肤白皙透亮似在发光的姑娘，猜想应当就是她买了这次的救济粮，便赶忙上前想打声招呼。
待他走近后看清了裴云蓁的长相，不免有些看呆。眼前的女子眉似柳叶，唇若玫瑰，整张脸精致到仿佛是那稀世珍宝一般，微微含笑之时，更是春风拂面，令人陶醉。
“这位店家，辛苦你走一趟了。”裴云蓁先开了口。
听到声音，严掌柜才回过神来，“应该的，我听说你们买了粮食是为了救济灾民，我便带了两个灶台过来，可以熬了粥同粮米一起发放。”
“如此甚好，你若还需要搭把手，尽管吩咐我的小厮。”
严掌柜朝着裴云蓁点了点头，也未再废话，直接叫了伙计和小厮一同搭好了灶台，开始熬粥。
另一边裴云蓁吩咐了兰芝和兰英统计了难民的数量，分好了粮米，就等着一会儿发放。
很快粥熬好了，严掌柜在凉棚旁插了一面旗帜，那些等着放粮的人看到便知晓是能领粮了，纷纷在凉棚前排起了队。
裴云蓁上手和严掌柜一同施粥，裴云砚则是带着丫鬟小厮们在一旁发粮。
未消片刻，裴云蓁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她抬头望去之时，身边的严掌柜已经抬手和来人打起了招呼：“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