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澜走上二楼，楼道被铺上白瓷砖，墙壁的白乳胶漆已经发黄，看起来有些年头。

大门开着，前台比较窄，大概三个课桌大小，背景墙上写着：星图现代艺术学校，“星”字里头的灯管坏了，没有亮起。

“你好，我是陈老师叫来参加终试的。”

前台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正看着手机，喇叭外放追剧，听见有人说话才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陈老师介绍来的？A1教室。”说完又低下头。

兰澜微微皱眉，按照前台的指示找到了A1教室，她敲了敲门，很快，一个穿灰色背心的青年开了门，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

“你是？”

兰澜已经想走了，但想着那是文工团的老师，还是礼貌地回应：“你好，我叫兰澜，是来参加陈老师终试的。”

“兰澜？”那灰衣青年想了想，“哦，是C城一中艺术班的学生是吧？”

“是的。”

那青年和前台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让开身位让她进去。

里面是摄影棚，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陈老师正和人坐在沙发上谈笑，见她来了，像是和对面的男人说了什么，高兴地伸手招呼她过去。

“这是兰澜，C城一中艺术班的，跳舞跳得很好。”陈老师冲男人介绍。

男人转过脸来，是个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他伸出手，亮出手腕的表和指头上的玉扳指。

手表上的那一串外文品牌名兰澜见过，她爸送了她几只，不算贵的牌子，最贵的也就50万上下。

玉扳指的成色好，但是有几点棉色，也不是太贵的料子。

兰澜默不作声，没有伸手，男人的手又收了回去，对陈老师说：“C城一中果然是名校，出来的学生都很有气质。”

陈老师在一旁赔笑，兰澜察觉到不对，开口问：“陈老师，我是来参加文工团终试的，请问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开始马上开始。”陈老师安抚她，眼神却看着那中年男人，像是在观察男人的脸色。

摄影棚很快搭好，工作人员带着兰澜去换衣服。

一块布隔离出来一个一平米的小空间，就算是换衣间了。兰澜皱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工作人员将衣服递进来，她拿过来一看，是连体三角泳衣，领口和腿部还有蕾丝边。

兰澜终于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终试，忍无可忍，一把扯下试衣间的帘子，将手中的破布条子摔在陈老师脸上，转身就走。

灰衣青年将她拦住，陈老师紧随其后。

“就拍拍照，别的什么事儿都没有，”陈老师赶紧过来解释，“那是袁老板，是做服装生意的，正好最近出了一批新款泳衣，你之前在镜头前表现力不错，我才推荐你过来的。”

“呵，”兰澜冷笑一声，“不是说文工团的终试么？原来是拍内衣照的，怎么？叫小姐要花钱，学生不需要是吧？”

“你这话说的，”陈老师又上前一步，兰澜皱着眉后退，“就是拍海报，正儿八经的，没有其他的龌龊事儿！”

“你们学校的那学生都拍了，刚刚才走，你问问她是不是拍完海报就让她走了。”灰衣青年冷着声音说，就是挡着兰澜不让她走。

“张雨婷？”兰澜拧眉问，“你们让她拍内衣照？”

“袁老板给了五万的费用，你不是想进文工团吗？我帮你啊。”陈老师也算图穷匕见，直接说了，“你拍完我就安排你进。”

兰澜不吃这套，回过头盯着袁老板，用刚才前台和灰衣青年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扫了他一眼：“全身上下也不到一百万，陈老师，你缺钱可以告诉我，我借给你啊。”

陈老师脸憋得通红，袁老板已经沉下脸来：“陈老师，能不能拍？”

“要不，换个人？”陈老师回头打着商量。

袁老板刚刚被兰澜一通羞辱，已经上头了，伸手指着她：“就要她拍，不拍给你拨的款就没了，你自己看着办。”

陈老师一听他这么说，又转过脸来对着兰澜：“真就是拍照，什么也不干，你想进文工团就照我说的做，不然免谈！”

兰澜简直要被气笑了，什么也没说抬脚就走。灰衣青年却死死将她拦住，甚至想伸手扒拉她的衣裳。

“干什么！”兰澜厉声喝道，“你们犯法了知道吗？”

“你一个女孩子，这事儿闹大了对你不好，”陈老师喊了两个女员工进来，“我们不占你便宜，让姐姐们帮你换，可以了吧？你今天不拍是走不出这个门的。”

兰澜摸出手机想报警，却被灰衣青年眼疾手快一把抽走手机，远远地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响。

女员工一边温温柔柔地喊着“妹子”，一边步步紧逼。兰澜眼见无路可走，转身推开窗户，往底下看了一眼。

“你在干什么？快拉住她！”陈老板大叫一声。

兰澜已经翻出外墙，踩在空调外机上，正要往底下的广告牌挪动，被灰衣青年一把扯住衣领，往上提。

兰澜脖子被勒得难受，又被拉扯着重心不稳，眼见着要歪到，眼一闭心一横，伸手将衣服脱下来，顺着广告牌和一楼地面的灯牌爬了下去。

隔壁自习室有几个学生听见动静，正伸头往外张望。

兰澜只穿着内衣，飞奔进隔壁自习室，大喊着：“开昀！”

林开昀听见兰澜焦急的呼喊，赶忙收起书跑出去，一眼就看见兰澜狼狈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林开昀慌张地问道，兰澜却什么也没说，拉着她四处找地方。

有好心的学生喊来了自习室的老板娘，还给兰澜找了一件外套。

“怎么了？大喊大叫的？”老板娘约莫四十多岁，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皱眉上下打量着两人，“别打扰大家学习。”

“是这样的，我被人叫来面试——”

“没事没事，媳妇儿，我班的学生，”陈老师从隔壁赶过来，“跟男朋友吵架大半夜跑出来，我骂了她几句，小孩子气性大。”

兰澜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更没想到自习室也是陈老师开的，正想说话，却见老板娘把大厅的玻璃门关上，从里面拉上了门帘。

“别打扰大叫学习，要吵去外边吵，”老板娘在里面说，“现在的学生真是不得了，大半夜出来和男朋友约会，还要老师家长来找——”

两人被困在自习室前台，袁老板也跟了过来，盯着林开昀的脸打量了几眼：“这个也是你的学生吗？长得不错，挺清秀的。”

兰澜一把拉过林开昀，护在身后，林开昀虽然搞不清状况，但看兰澜刚刚的狼狈样子，以及那男人油腻恶心的嘴脸，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在衣服底下摸出手机，想悄悄报警，却被灰衣青年发现，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把手机抢了过去。

兰澜还在和陈老师争辩，林开昀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眼角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亮光。

她想也没想，拉起兰澜的手冲了出去，直奔黑车撞去。

周泽瑜对上她视线，冲前排的司机喊了一句。

黑车停了下来，林开昀拉着兰澜撞到了车门。

车门打开，周泽瑜和司机都走了下来。

周泽瑜把林开昀扶起，又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几个人。

“你是——”陈老师面露惊愕。

周泽瑜没有说话，把林开昀推进车里，兰澜也跟着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林开昀听不清外边的声音，只能看见周泽瑜笔挺修长的背影，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蓝条纹的衬衫，显得整个人清爽又乖巧。

司机站在周泽瑜身前，像是正跟面前几个人交涉，林开昀见那陈老师脸色几次变幻，最终冲着周泽瑜一边赔笑一边说着什么，身后那俩人脸色也松了下去，眼睛盯着司机，时不时地瞟几眼周泽瑜。

林开昀看不见周泽瑜的表情，他的手垂在裤腿边，指尖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烟瘾犯了。

片刻后，司机为周泽瑜拉开副驾驶的门，周泽瑜上车后先是上上下下扫了一眼林开昀，确定她无恙后，又看了一眼兰澜。

“先去医院吧。”周泽瑜说。

顺着周泽瑜的视线，林开昀这才看到兰澜小腿上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这会儿正在淌血，不算深，但看起来很恐怖。

“可是，周总那边...”司机有些犹豫。

兰澜看了一遍还围在车窗外的几个人，对周泽瑜道：“把我送到医院就行，我会联系我爸妈的。”

“嗯。”周泽瑜应了一声。

司机没再说话，开车往就近的医院去，途中周泽瑜的电话响了几次，第一次响起来的时候，周泽瑜摸出来看了一眼，后面几次，手机握在手里，他却再也没拿起。

司机听着手机铃声，倒是越开越快。

到了医院，林开昀扶着兰澜走到急症室，晚上的急症室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护士看过兰澜的伤口后，觉得不太严重，就让他们先等一会儿，先去处理急症病人。

大厅里短暂地喧闹了一阵，救护车上抬下来一个小姑娘，医生和护士正推着担架床往急诊室飞奔，身后跟着的像是女孩的亲属，是个中年男人，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医生跑。

急症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林开昀和那中年男人的视线短暂地对上了一瞬，男人的眼神让人难受又心疼。

兰澜和林开昀的手机都被那伙人拿走了，兰澜借了周泽瑜的手机打给了父母，听见她妈的声音，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一时没忍住在电话里哭出了声。

林开昀从裤兜里掏出从烧烤摊那里拿的纸巾，给兰澜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擦干。

护士带着兰澜去处理伤口，林开昀见周泽瑜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谢谢你。”这是林开昀不知道第几次对周泽瑜说谢谢了，看起来校报上那些他乐于助人的事迹并不是谣传，而他也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是个虚伪的慈善家。

也许很多人需要各种标签来伪装自己，但是林开昀此时觉得，君子论迹不论心。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周泽瑜依旧没有接，他揉了揉额头，眉眼间都是疲累。

“你不舒服吗？”林开昀有些担心。

“不是。”周泽瑜没有解释，反而问起刚才的事情。

林开昀并不知道内情，只是简单地把兰澜脱了上衣冲进自习室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泽瑜听完后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松开了眉头，看着她露出安抚笑意，照常揉了揉她的头发：“估计就是那文工团的老师有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上报给学校的。”

“别，”兰澜包扎好伤口从诊室出来，正好听见周泽瑜说话，立即打断他，“那陈老师叫我去拍内衣写真的，我们学校还有个女生被拍了，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被人造什么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