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有许多国家重点实验室，天然药物化学专业是我们学校的王牌专业之一...”

林开昀记着笔记，因为是游学，偏向寓教于乐，带队的志愿者也是C大的学生，很年轻，会活跃气氛，课堂的气氛很轻松。

季纯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闪烁了几下，林开昀无意间瞟了一眼，是季纯妈妈打来的电话，因为在课堂上，季纯没有接，来电提示闪烁了三四遍后，又出现短信提示的界面。

林开昀察觉到不对劲，因为季纯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记了这么多，有你喜欢的专业么？”

林开昀听季纯这么问，摇摇头：“还没确定呢。”她掩藏了真实想法，在几个有免减政策的专业里徘徊，C大面向本省学生的优惠政策更大。

“我妈想让我学金融，”季纯声音淡淡的，“但我想去学新闻，当战地记者。”

“挺好，多酷啊。”林开昀附和道。

季纯却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妈本来不让我来C大游学的，她觉得我该刷题提高分数，毕竟我这次的数竞成绩只排到第二十三名。”

“可那也是全国第二十三名啊？”林开昀的数学天赋平庸，考试在135左右徘徊，在她的认知里，能摸到数竞门槛的人已经是万里挑一了。

“有个很有名的战地记者就是C大毕业的，”季纯说了个名字，林开昀有点印象，在新闻联播里听过，“当年中东混战，她领着团队奔波于前线和难民营之间。”

林开昀没说话，她上大学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理想主义。

季纯又往靠窗的位置看了一眼：“参加的竞赛多了，有时候会绝望，因为我开始意识到，我再怎么刷题练习找技巧，也比不过别人灵光一现的天赋。”

“你们学校的周泽瑜，就是个天才，”季纯轻轻笑了笑，带了点自嘲，“还好我不是和他同校的，要不然我妈大概不会让我睡好觉了。”

“你呢？能被邀请参加C大游学的人都很优秀，你和他同校，会感到...”季纯顿了顿，换了个词，“有压力吗？”

林开昀摇头：“不会，我没怎么关注过他。”

季纯惊讶了一瞬，很快收起表情，看向她的眼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吃完晚饭，新的带课教师将学生们带到了生化实验楼，上了一节实验课。由于天然药物化学是C大的王牌专业之一，老师带学生们参观了相关仪器设备。

“药物的晶型结构不同，也会影响药效，比如阿司匹林...”

实验楼里还有穿着实验服的学生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事情忙碌。实验室设备精良，带课教师履历优秀，实验氛围严谨有序，令林开昀不由地心生好感。

参观完生化实验楼，今天安排的行程也就结束了，带课教师准备让学生们分组自行参观C大。

季纯一直和林开昀一起，这会儿很自然地将自己和林开昀的名字报了上去。

“周泽瑜已经将他和林开昀的名字登记了，”带课教师说，“我想他们是一个学校的，有更多话题交流，季纯同学不如也和同校学生组队呢。”

季纯略微惊讶，很快就敛起情绪，和同校女生组了队。

看到组队名单，林开昀也惊讶了一瞬，但她以为是带课老师出于方便，将同校学生安排在一起。

“走吧。”周泽瑜走过来，脸上挂着淡笑。

季纯朝这边看了一眼，很快挽起同校女生的手，往别的方向走了。

“好。”林开昀回过神，跟在周泽瑜身边。

C大的新校区很大，绿化做得精致，种了许多花树，看起来像个公园。这会儿是暑假，教学楼里只零星地亮了几盏灯，旁边的实验楼倒是灯火通明，路上来往的学生很少，两人一时无话。

“想学C大的药化？”周泽瑜突然问，见林开昀侧头看过来，补充道，“刚才你听得很认真。”

“嗯。”林开昀应道。

“因为免学费？”

听见周泽瑜这么说直接，林开昀笑了：“对，而且好就业，C大的药化有校企合作。”

“除此之外呢？”周泽瑜停了脚步，转头看她，“不考虑学费的话，你想做什么？”

林开昀也跟着停下，抬头望着他。

少年身形颀长，路灯昏黄，他的眼睛却很亮。

“没有。”她低下头，等到开始思考未来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幻想的能力。

周泽瑜没有说话，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她笑笑：“小时候倒是想过，我爸把钢琴买回来的时候，我想以后当个钢琴演奏家。”

“你喜欢弹钢琴？”周泽瑜低头看着路面，语气平静，像是随口一问。

林开昀如实答：“我没学多久，钢琴就被卖掉了，所以也谈不上喜欢。”

“嗯。”周泽瑜低低地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两人走到校内的湖泊旁，周泽瑜突然说：“要不要出去逛逛。”

“什么？去哪儿？”林开昀对周泽瑜突然的提议感到奇怪。

“我有个亲戚住在这附近，我想去拜访。”周泽瑜道，面上没什么表情。

林开昀有些犹豫，她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周泽瑜在学校的风评一向很好，只是十点钟是宿舍宵禁时间，带队志愿者会挨个宿舍点名。

周泽瑜突然靠近她，微热的气息打在她脸颊旁，令她不由地缩了一下，他揉揉她的头发，笑得像是要去干坏事的样子：“我要去做点事情，留你一个人我怕会有人问起，办完事我就送你回来。”

“哦，好。”林开昀后退了半步，周泽瑜直起身，面上的笑意已经收起，等林开昀再抬眼的时候，他又笑意盈盈的。

“季纯，怎么不走啊？”旁边的女生在问。

季纯望着湖边，看着周泽瑜亲昵地凑在林开昀脸颊边，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两人像是在亲密地接吻。

“没什么，走吧。”季纯收回视线。

“诶，你要到C城一中那人的联系方式了么？”

“还没有，”季纯弯唇一笑，“不过我会要到的。”

周泽瑜打了个车，带林开昀离开了学校。路上林开昀摸出手机看了眼地图，发现周泽瑜跟司机说的地名是一片别墅区，确实像是要去亲戚家里拜访。

旁边的车窗被打开，晚风吹来，她侧头回望，周泽瑜脸朝着车窗外，淡蓝的衬衫被风吹得微动，头发被吹散，在脸上乱画。

他面无表情，显得淡漠，全然不见平日里那副温和微笑的样子。

车子进入别墅区大门，在一栋小楼前停下。周泽瑜打开门上的密码锁，领林开昀进了屋子。

屋里空荡荡的，连佣人都没有，林开昀站在门外，有些犹豫。他看起来并不像来拜访亲戚的。

周泽瑜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露出古怪的笑意：“怎么？怕我把你分尸了藏在地下室？”

林开昀本来还有些瑟缩，听他这么一打趣也就卸下了那点防备。

周泽瑜领她到二楼的一间卧室里，道：“我要出去一下，你在这儿等我，累了就休息会儿。”

“好。”林开昀环视了一下，屋子布置地很简单，一排书柜一张书桌和一张床，床头和书桌靠着窗户，玻璃很干净，一眼能看到外头的夜景。

窗外就是绵延的草地和湖泊，点缀着几盏景观灯，宁静祥和。

周泽瑜看了一眼正凝神望着窗外的人，轻轻关上了房门。

车子转了个弯，停在大门前。

周泽瑜下了车，在门口的登记册上写下了“周禹安”三个字。

大门打开，一个黑衣青年正靠坐在花墙下的长椅上，翘着腿，似乎等了很久。

见人来了，周禹安起身道；“走吧。”

两人来到一独栋二层建筑门口，有护工出来迎接，脸上是恭维的笑意，明显是认识二人的：“太太在二楼201房间。”

疗养院里有种独特的味道，类似消毒水，却又带着点淡淡的馨香。周泽瑜看了一眼楼道转角的花盆，廉价又艳丽的塑料假花，全靠苍白的墙壁将花朵衬托着，显出几分鲜活。

透过铁门上的窗口，他得以窥见里面的情景。

女人穿着宽松的米白色长裙，正坐在画板前涂鸦。

白如君上大学的时候学过一阵子国画，也是因为突发奇想在办公室的白瓷瓶上绘了花鸟图，才惹得周任健的注意。

这么多年过去功底不减，只是线条粗细不匀，略显凌乱。

“连续六个月的病情反馈都不错，继续保持的话，大约两个月不到就能出院。”周禹安道。

“嗯。”周泽瑜应了一声，没说别的话。

护工拿来病情记录，周泽瑜扫了几眼，疗养院的作息很规律，白如君的日常很简单，除却按规定进食一日三餐外，不是画画就是在唱歌，唱童谣。

周泽瑜看见“童谣”两个字微微皱了下眉，周禹安察觉到不对劲，问：“怎么了？君姨有什么问题？”

“没事。”周泽瑜将日记本还给护工，在女人看过来前离开了病房。

“周叔那边还不知道，”两人在疗养院里漫步，周禹安叹了口气，“他不让君姨回去，就是怕刺激你，毕竟他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

“不是一直在吃药么。”周泽瑜笑了一声，没什么情绪。

“那药有副作用，总吃也不好，”周禹安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你要是再发病，可就不会向之前一样简单，你17岁，要上台亮相了。”

周泽瑜并不在意，脸上的情绪很淡，过了会儿才弯唇挂上熟悉的笑：“谢谢你，二哥。”

周禹安瞥了他一眼：“不想笑就别笑，我看着不舒服。”

从疗养院出来，周禹安骑上机车，戴上头盔又看了周泽瑜一眼，从后箱里又拿出一个头盔来：“坐我车？”

周泽瑜没客气，戴上头盔坐在周禹安身后。

林开昀在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坐在床边看了会儿。

她看了一眼书名《梦的解析》，翻开书页看了起来，编者在序言中写道：梦是心中某种愿望的达成，在梦中欲望不被压制，会以各种扭曲、荒诞、毫无逻辑的形式出现。

手机突然传来提示音，林开昀拿起手机。

“开昀，你现在在C大吗？感觉怎么样？”是兰澜。

林开昀回复：“在C大，已经下课了，”指尖停滞了一瞬，“现在正逛校园呢。”

兰澜发来一张照片，像是海报，照片里，兰澜穿着纯白的鸟羽舞蹈服，一只腿往后高高抬起，扬起飘逸的裙摆，面部绘上彩妆，星光闪烁，像刚入人世的鸟仙。

“真好看！”林开昀属实被惊艳了一把，好不吝啬赞美，“好像天仙啊。”

“学校牵的线，有合作方到学校来找舞蹈模特，我就去报名了，没想到能被选中。”兰澜道。

“真好啊。”林开昀看着聊天界面不由地笑起来。

“小胖说为了感谢你这学期的‘辛苦付出’，他请你吃烧烤，我要来大蹭一顿。”

“哈哈，好。”

兰澜没再回消息，林开昀看了一眼时间，快八点半了，她有些困倦，关上灯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