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但万人迷16

“打听你家夫人。”

“妾见过房都尉。”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房楝转头，见到逆光而来的某人，他身体往后半躺在马背上，不羁又蕴含着危险。

“你这是舍得回临江城了？没良心的东西。”

陆荞提着裙摆，避开他那不听话的鞭子走到马匹旁，福了一礼，她的生疏多礼看得房楝不高兴地背过脸。

行完礼，陆荞起身，冷淡道：“我回不回来和你有什么关系，房都尉已荣升上骑都尉，早不是当初栖身我家那个小小副卫，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吧。”

“你！”房楝火速坐起身，手中鞭子挥出去擦着陆荞的裙角打在地上，很快激起尘霾一片，陆荞不得不遮住口鼻侧过头。

房楝已经翻身下马，长腿迈步逼近陆荞，他身段精炼，一靠近陆荞，就能感受到这具爆发力十足的身体带来的火气。

用手中马鞭的手柄挑起陆荞的下巴，让她必须转过头看着他。

有一瞬间，房楝望着陆荞那对焦糖色的眸子出了神，年少时的一些记忆涌上心头，他曾经虔诚的祈求过这对眸子里能印上他的身影。

“是跟我没关系，但我替将军不值！”房楝收拢自己的情绪，冷冰冰的看着陆荞：“从小到大他最疼的就是你，也是为了去接你才会出事，要不是那趟千山镇之行，他怎么会失去右臂？你知不知道他是被齐根切断了手臂，血止都止不住，我带着他回去，一路上都是血，差一点，他就救不回来了？”

陆荞眼眶一红，眼睛酸的厉害，眼泪立时充盈在眼眶里，大而晶莹的泪珠一滴滴滚落，全烫在房楝的心房里。

他喉结上下滚动，嘴里却依旧说着伤人的话：“出事之前，上峰已暗示他马上可以升任折冲都尉，请封贴都已经递上去了，只等州府盖上红章，任命立刻生效。结果，结果他就为了你这个没心肝的，折损了自己一条手臂，不仅折冲都尉做不成，连上骑都尉的官职都丢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度仓司不过是苟延残喘吗？而这些你关心过吗？”

他掐住陆荞的下颚，锋利的目光直捅进陆荞的血肉里：“你不关心，你连他受伤都没有赶回去看过一眼。你就这么舍不得那个姓曹的，忙着做他们曹家的媳妇？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断了一只手的大哥？”

房楝的手捏紧，手背的青筋暴起，在麦色的皮肤上显得特别狰狞，陆荞皮肤上马上出现两块斑痕。他太用力了，掐得陆荞面颊酸疼。

一双手自上而下劈来，压在房楝手腕处，把他掐着陆荞的手打开。程固安扶住陆荞，用身体挡在陆荞前面。

他审视着房楝，剑已出鞘，斜垂在身体一侧，随时准备动手。

“原是我家夫人的故人，房都尉有话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详谈，在官道旁对一位妇孺动手，似乎有损都尉的体面。”

房楝死死盯着程固安扶着陆荞的手，转了转刚被打中的手腕，不屑的冲陆荞一笑：“呵，我以为你对曹赢情根深种，所以才会为了情爱连自己的亲大哥都不顾了。没想到这份情爱也不过如此，只短短两年就移情别恋，陆荞，可真有你的。”

此刻的陆荞泪流满面，下半张脸还被捏得发红，瞧着狼狈可怜，她红着眼抬头看着房楝，一字一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的吗？”

“是吗，你不想。”房楝冷笑：“两年了，从千山镇到临江城，你爬都爬到了，有什么原因是让你两年都没回来的？你说，是谁阻止你回来？只要你说得出这个人，我房楝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一定替你出这个头，所以陆荞，你说啊，到底是谁不让你回来的？”

陆荞的脸唰一下白了，她要怎么告诉房楝那本书的故事？阻止她回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该死的、非要折磨她的命运啊。

看她喃喃说不出话来，房楝一阵阵的失望，原来又是骗他的，他方才还真有一丝意动，愿意相信她是被人胁迫的。

可是事实是没有，她根本是自己没心肝，从来没想过回来。

陆荞伸出纤纤玉指抹掉脸颊上的泪，房楝莫明觉得她有些颓然。

她再开口时声音很轻：“你不相信就算了，房楝，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你，只是我现在没办法向你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大哥确实是因我而受伤的，这一点我认，这次回去我自会向他磕头认错。”

明明房楝本意就是怪罪陆荞的，但听到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房楝自己倒不自在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陆都尉遇到劫匪乃是天意，只不过因为事情由陆荞而起，加之事后陆荞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看望，所以房楝迁怒于陆荞罢了。

或许这其中还夹杂着几分私怨，但真要论起来，把过错全归结在陆荞身上，对她是不公平的。

房楝清楚这一点，所以看到陆荞自苦，他会下意识为她难受。可是又因为那点子私怨，使他没办法开口宽慰陆荞，反而口不由心地说：“算你有点良知，你可别说过当做过，我等着看你磕头认错。”

说罢他转身上马，竟是打算跟着曹家的车马一同回去。

在他转身之后，陆荞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哭得比方才还要凶猛。

程固安从方才两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个大概，但他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见陆荞哭成这样，他只能把人半揽在怀里，顺着脊背拍着陆荞，好给予对方一点点安慰。

要是放在其他时候，陆荞多少不会驳了他的好意，毕竟她对他还有利用的心思。

可是这会儿子，陆荞满心都想着她大哥陆苍的那只断手，对与齐昀周旋也提不起心思，她只推开程固安揽着她的那只手。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说着往马车走去。

程固安愣神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片刻后追上她的步伐，一言不发护送陆荞上马车休息。

有了房楝一行人同行，队伍里气氛僵直，底下人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

幸好临江城近在眼前，第二日上午他们就到了城门口。

入城后，眼看房楝还跟着他们，陆荞一掀车帘，冷漠地对跟随在她马车旁的房楝说：“你怎么还跟着？难不成担心我忘了回家的路？”

房楝挺直腰板跨坐在马背上，这么看居然有几分气宇轩昂，他抿直了嘴，一双薄唇开口：“我是要压你回去，看看你这女人到了都尉面前如何狡辩。”

“呵。”

女人付气摔了车帘。

此前一直目视前方的房楝这才把目光投向车帘，瞧着那晃动不停的车帘，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在另一边的程固安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手中的缰绳被他捏紧，他很不喜欢翻滚在自己心里的这种感觉。

陆家的宅院坐落在城东，因为祖上显赫过，所以宅子占地不小，假使说曹家的院落已有庭院深深的雏形，那陆家这套宅子就更是增添了几分气魄，面积也比曹家大上两倍不止。

要是陆苍不出事，以他的军功和陆家在临江城的人脉，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位能撑起门楣的陆家中流砥柱。

可惜两年前那档子事，害得陆家这辈唯一的男嗣陨落，勉强保住了个四品的官职，可陆家的朱门已不如从前光鲜亮丽了。

如今陆苍每日倒有半日赋闲在家，一门心思培养着他的两个儿子，陆荞到时，正好是陆苍在家的时候。

门房上一看是出嫁的小姑奶奶回来了，激动得连忙跑去禀报主君和当家主母。

陆荞一看到熟悉的门头，眼眶就又红了，绯红着一双眼紧张的摸着胳膊。她从小，是哥哥姐姐带大的，生她的时候，父亲已过半百，母亲也上了年纪，因此生她生的特别艰难，她甫一出生，母亲就难产而亡，把她托付给了正房太太。

嫡母当时也已有年岁，没有过多精力照顾她，是当时十几岁的哥哥姐姐担负起了照料她的责任。大哥陆苍，大姐陆芷，是他们撑起了陆荞的天，让她能够天真无忧的长大。

可现在，心心念念的家门就在前方，陆荞却近乡情怯，踌躇着害怕哥哥会怪她。

连房楝对她都是那个态度，真正受苦的哥哥不知道会有多恨她。

只要一想到最亲近的家人用仇视的目光看向她，陆荞就觉得受不了。她以为在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后，除了救下她自己的性命，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在意。

但当她站在家门口，祈祷着哥哥宽恕她时，陆荞才发现她没办法真的泯灭人性，把这世间的一切都当成冷冰冰的戏文故事。

她是有血有肉，有亲缘有亲人的活人，她怎么可能把疼爱她的哥哥当成一个话本里没有出现过的无名之辈？

指甲掐进虎口里，窒息感包裹住陆荞，她难受的想哭，却在看到房楝对她扫视的目光时，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是来认错的，不是来大哭渴求同情的，眼泪没办法挽回什么，她能做的，只有想想要怎么才能弥补哥哥。

房楝把自己的汗巾捏在袖子里，差一点，他就要伸出手度给陆荞擦泪了。好在她没哭出来，好在他理智尚存。

所以房楝去千山镇是干什么去的呢？应该暗示的很明显吧，他就是为了陆荞去的呀。

程固安：赶走一个，又来一个，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