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里固然气愤，但她还持有成年人的理智，还记得现在的一切都会被直播出去，这样下去所有人的前途都会毁于一旦！！

她焦急不已，脑海中直觉性地冒出只有关于洁的讯息能阻止这群失去冷静的Alpha的想法：

“等等！！这个根本不是兴奋剂类药品，而是……”

“我承认！！”

千钧一发之际，沉默多时的洁世一嘶吼着打断了杏里、喝住了已经薅起左侧警员领子的马狼和将另一名警员撞开的国神；低垂的黑发散开一片阴影覆盖在他脸上，让旁人看不清神情，没人知道洁世一在那一瞬间究竟疯狂地想了些什么，又想了多少，是否如踢球时般预见了遥远的未来。

他就那样静静伏在地上，总是坚定地、锐利地，闪闪发光而又野心勃勃地注视着球场的一对蓝眸，流露出不该出现在洁世一这个个体身上的破碎的灰败，令观者产生在悬崖边一脚踩空的错觉。

亮光在幽邃的蓝色中缓缓熄灭，洁世一近乎哀求地望向杏里，祈求对方不要把真相说出口，让命运的滚轮再延迟一小会儿从他身上碾过也好，哪怕这是自欺欺人。

洁世一空茫地喃喃道：“我承认，我服用了……兴奋剂。”

蓝色监狱冉冉升起的新星，在这一夜轰然坠落，带来针落可闻的死寂。

空气像是被洁的一句话轻飘飘地抽走，所有人都在真空中凝固，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疯……子……”

这便是杏里仅剩的念头。

运动员一旦沾上兴奋剂丑闻就很难再翻身了，就算澄清自证、风波过去，复出体坛再度拿到了不错的成绩，可能服用了禁药的怀疑和标签仍会如影随形。

如果说刚才杏里还只是有点怀疑，因为太荒唐一瞬间还想了许多其它不太可能的可能，说不定是自己眼花了，尽管这类药品是被国家严格管控的，有特殊的标识；又或者那并不是洁的药，是警方制造的伪证，就算真是他的，药物的具体成分也还需要检验分析。

但现在洁的反应基本已经可以让她确信……

是的，那就是用来推延发/情、阻断信息素的药。

可就算如此，正常人肯定也都觉得承认是抑制剂总好过被误认为是兴奋剂吧？！

他到底在想什么？！

杏里差点要大吼出声。

但她却捂住了嘴，控制不住的鼻尖发酸。

其实她清楚、她明白，她无比深刻的意识到，洁为什么宁愿认下兴奋剂的污名。

虽从没有明文规定禁止Omega成为职业球员，但这无疑早就是业内默认的共识；在刻板印象里，Omega是温室的花朵，娇弱、可人，温柔、顾家，最大的作用就是取悦强者和孕育下一代，发\情\期也注定了他们的发展会受到很多限制。

更何况在Alpha占大多的球队里，Omega的存在无疑是极大的不确定因素，就算有抑制剂，也指不定会对大家的状态造成怎样的影响，更说不好他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信息素所产生的化学作用往往是无解的。

到时候非自愿的O再一纸诉状告上去，闹得很不好看，别提多麻烦了。

他们“事多”、“能力差”还没有“性价比”，发\情、怀\孕肯定都要请假吧？白占个位置还得发钱给补助，这不浪费吗！

所以许多工作、职业索性从一开始就将Omega排除在外，当然，人们不会将这点摆在明面上；满怀期待去应聘、尝试的Omega最后多数只能回归家庭。

就算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卓越能力，Omega也比其他性别更难晋升。

说白了，这就是性别歧视；是整个社会环境潜移默化共筑的牢房。Omega中有反抗者，也有遵循者，甚至有反过来一同继续向O施加枷锁的拥护者。

不管是什么群体，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人。

可洁世一——不属于任何一种。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继续踢球。

不管是兴奋剂还是抑制剂，都大概率会断送洁的足球生涯。

但至少前者，还能让他被当作运动员去看待，而不是什么生\育机器。

而且，不是没有过使用兴奋剂后被禁赛几年又复出的体育选手，所以洁选择孤注一掷，去赌那一线生机。

就算从此被世人厌弃也无所谓，不管变成了什么东西都无所谓！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正因为理解，杏里才更感到头皮发麻。

洁世一当初第一个冲进了这所蓝色监狱，他主动选择被关押，却有着比谁都顽强的，向上打破的“自由”。

这便是蓝色监狱激发出的利己主义怪物——一个……超级无敌大笨蛋！

杏里用力握紧拳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地上那看似放弃，但实则还死死咬牙、宣泄不甘，隐忍蛰伏的黑发少年，看着看着不觉间破涕为笑。

作为这里的经理、作为长者，作为同样有着世界第一梦想的人，她、他们，得为培育出这样的怪物负责啊。

瞬息之间想通这些的杏里目光刺向不乱茑宏俊，正要再度开口，却被马狼惊天动地的怒吼盖住。

“开什么玩笑，你这球渣？！！”

马狼转而薅住洁的衣领，蛮横地将人一把扯起来，要他站立。

在场的其他球员是由于和洁住在一块，被查房的警察叫醒，而马狼则是因为今天又一次败给了洁而一直在暴躁地复盘、狂炼。

这世上谁都可以用兴奋剂，但唯独洁世一不可能、不可以！

这份无端坚信更使得马狼愤恨，他所认识的洁世一可不会摆出这副认命的软骨头样！！

这让一直以洁为目标，且还没将他打倒的自己成了什么？！

发蜡的定型效果已经没有早上那么强了，特意为了和洁对战提升士气而挑染的红毛萧索地落下了几根；马狼照英全身肌肉绷紧隆起，从背后看就像一座几欲喷发的火山，失控地散发出恐怖而浓烈的信息素。

笼罩在Alpha绝对的威压下，洁世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惊诧于第一次嗅到的奇异气味，有些头重脚轻。

这是……什么？

从分化为Omega起就严格服用抑制类药物的少年茫然了一瞬，便立即在本能的教诲下明晰了它的本质。

洁世一顿时汗毛倒立，那是岩石、矿物充分燃烧溶解后迸发的呛人烟火气，一定要准确形容的话，大概是——火山灰的味道。

毫无经验的Omega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要被岩浆烫灼、被尘埃塞满肺叶的窒息感，优质Alpha信息素的侵略性和冲击力远超想象，它一旦彻底爆发，就会湮灭其周围所能波及的一切。

“放手，别碰我的队友。”

国神拧眉，猛地抓住马狼的手腕，肘部青筋凸现，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可见用了极大的力量；他眼底泛着乌青，透出疲惫的执拗，可仍用略显浑浊的双瞳死死盯着马狼，不容他再逼近半分，释放出同样骇人的信息素。

位于漩涡中央的洁世一恍然踉跄了一下，又立马咬住舌尖努力稳住。

这新出现的味道，是在玻璃瓶强力摇晃后，疯狂地膨胀泡沫欲图顶开瓶盖的橙子汽水吗？

不、不对——

更像是在阴湿之地腐败、发酵的果橙，经由酵母菌分解，散发出糜烂的酒味，和通过规范程序酿造而成的真正果酒还有距离，涩口、刺舌，但也足够让洁世一产生喝醉似的眩晕感了。

该死……他今天起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避开监控或队友吃药，后来又沉浸在赢球的喜悦里忘乎所以，不久前才想起来，便盘算着正好多训练一会儿，等大家都睡熟了再回去服用抑制剂。

洁世一如临大敌，明明没在运动，心跳却不断加快，先前冒出的冷汗也被渐渐加热变得粘腻。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裹挟着黑发少年剧烈碰撞，空气中全是剑拔弩张的味道，杏里都被熏得后退了一步。

并非是这些气味难闻，而是同为Alpha，他们的信息素天然相斥，并不会互相吸引，反而会刺激彼此变得更加易怒好战、偏激躁动，甚至反胃作呕……糟了！现在根本不是什么Alpha吐不吐的问题，而是洁他一个Omega正处在那台风眼里啊啊啊啊！！

帝襟杏里惊慌失措，像个卡壳的机器人，程序紊乱地左右顾盼，这简直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她甚至要羡慕起那个没察觉到任何异样的Beta不乱茑宏俊了，而这位足球联盟的会长此时正在跳脚，怒骂他们反了天。

眼见战况随时可能进一步升级，观望多时的绘心甚八终于介入了这混乱的局面，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乍然拍击双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

绘心瞥了一眼不远处，已然咬破下唇却始终不肯露怯还在强撑的蓝色监狱新晋王牌，而后默然低头，推动镜框的右手挡住了隐约上扬的嘴角。

洁世一作为射手的私心和野心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不再是隔着屏幕和镜片，他用这双眼睛亲自进行了确认。

“到底是不是兴奋剂，将搜出的药物全部送检就知道了，洁世一是我们的球员，在结果出来前，会将他关进蓝色监狱的禁闭室。”

杏里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概因她听出，这是不会把人交给不乱茑宏俊的意思，同时还要洗刷兴奋剂的嫌疑，另外又能让洁拥有独立的空间，免受Alpha催化。

更关键的是，万一、万一之后洁世一突然发/情了，他们也有了缓冲应对的条件。

女经理环顾了一圈周围显然还没发现洁的真实属性，但已因洁阵脚大乱的Alpha们，不禁忐忑地咽了口唾沫。

呜哇……真正的苦战，这才刚要打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