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有钱的叔叔

周五放学，吴蔷想约尹恬和罗天骐周末去书店。等她收拾好书包，上楼到七班门口往里张望的时候，人家的值日生都开始做大扫除了，尹恬早就没影了。

“尹恬走了吗？”吴蔷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吴蔷很是失望。她知道自己再努力去融入，但不在一个班，很多事情就是没法控制的。她早晚都会被尹恬从自己的小圈子里甩开，只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的时候，吴蔷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她本来还想请两人喝奶茶，然后一起讨论下周末去书店的行程。或许还可以去市中心新开的那家连锁快餐店吃饭，优惠券她都跟别人要好了。现在，她也没心情吃了。

吴蔷沮丧地从学校走出来，经过小吃街的时候，却意外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叫声正是来自卖奶茶的那家冷饮铺子。下午放学的时候，吃饭的人就少了，他们家就能有空间在外面支两张桌子，卖点小刨冰之类的甜品。

吴蔷抬头，看见尹恬和那个池晓彤坐在一张桌子上，旁边还有两个吴蔷没见过的女孩，但是没有罗天骐。

吴蔷心里突然有点高兴起来。

尹恬很兴奋地招呼她过去：“吴蔷！我放学时还想去找你呢！”

“是吗？”吴蔷一听，更高兴了。

她走过去，坐在尹恬的旁边，显得有些拘谨。她对池晓彤倒是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不熟，所以有点紧张。况且她们穿的那样时髦显眼，吴蔷或多或少总会感到一些自卑。

尹恬给吴蔷要了一瓶汽水，也是主动付了钱。吴蔷看了看桌子上其他三个女孩的食物，猜想可能都是尹恬请的。

尹恬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池晓彤玩上了，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尹恬和池晓彤玩的时候，叫了自己，没叫罗天骐，这让吴蔷很是受用。

“我们明天去滑旱冰，你来不来？”尹恬问她。

“我不会滑。”吴蔷老实巴交地说。

“嗨，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去了就会了。”池晓彤很自然地把话接过来，一副大姐大的样子。

吴蔷一开始都不怎么敢看她。今天池晓彤少见地穿了校服，只是里面还是一件花花绿绿的T恤，写着些夸张的英文字母。她的头发下层披着，上层梳着无数根小辫子，还别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小卡子，乱乱糟糟的，但莫名还挺好看。

尹恬显然兴致很高，又邀了吴蔷一遍：“池晓彤她叔叔开的旱冰场，说是咱们去都可以不花钱的，反正不花钱，你一起来呗。”

吴蔷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尹恬。她只能说好。

其实吴蔷很不喜欢运动，各种运动都不喜欢，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书店对她来说，是唯一理想的消遣圣地。大家都不说话，一块儿看看漫画书什么的，最好了。

但她又不想周末自己一个人在家。每次自己在家，吴老师总会问，不找朋友出去玩吗？要是能出去玩一次，也算是给吴老师一个交待，省的他唠叨。

等到吴蔷去到旱冰场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出去玩”，跟自己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首先，她没想到，来的这一帮子人里面，除了自己，大家竟然都会滑。

其次，她没想到，尹恬这才跟池晓彤玩了没几天，竟然在穿衣打扮上开始无限趋同于她。说她是学人精可能有点不好听，在学校里尹恬不太敢这么穿，出来玩的时候，要不是吴蔷眼神好，真差一点把她和池晓彤认成双胞胎。

吴蔷一个人在场地边，抓着栏杆，像个老太太一样弯着腰塌着背，慢悠悠地溜着边，远远看着尹恬和池晓彤她们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几人时不时在吴蔷身边嗖嗖滑过，扔下几句开玩笑似的风凉话，让吴蔷心里酸酸的。

过了一会，池晓彤的叔叔骑着摩托来了。摩托的突突声远远响起，让这些渴望成年人世界的小孩子又是一阵骚动。

这个叔叔，严格来说只是池晓彤爸爸的一个朋友，四十出头，但人看着却很是年轻精神，打扮入时，身材也很好，一点都没有中年人身上那股油腻陈腐气。

怪不得池晓彤很喜欢这个叔叔呢。吴蔷远远看着她们这群女孩子把那位叔叔包围起来，自己只能狼狈地绕远路一点一点挪过去。

张叔叔一来，就很大方地请大家喝汽水吃冰棍，吴蔷虽然过来的晚了，但也分到了一瓶。

坐在旱冰场边的长条凳上，她不爱说话，只能在最外边沉默地喝着汽水，听着这个张叔叔和女孩们打打闹闹着。其中，就属尹恬的声音最响最尖。

张叔叔刚从广州回来，给她们讲着开放时髦的南方大都市的见闻，把女孩们一个个都听得入迷了。吴蔷虽然插不上嘴，但也爱听外面的事，跟着听得津津有味。这个年纪的女孩，对外面的世界总有一种无边的向往。

张叔叔穿着从广州买来的皮鞋，皮夹克，领口支棱的白色T恤，下巴上也没有胡茬。高高瘦瘦，一双长腿再踏上溜冰鞋，更显得长身玉立的。他说要教女孩们学点花式滑法，尹恬又是最积极的那个。

吴蔷羡慕地看着她们像鱼一样在旱冰场上滑来滑去，就觉得自己在这干坐着没什么意思，滑也不会滑，聊天也插不上嘴，还浪费人家一瓶汽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她也不能指望尹恬时时刻刻都照顾着她，那样大家都玩不尽兴了。

吴蔷正琢磨着想走，就听见旁边有个男孩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

吴蔷扭头一看，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来也是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笨拙的初学者，正扶着栏杆一点一点挪过来。

是同班同学卢洋。

开学这两个多月，吴蔷勉强才把全班同学的脸和名字对齐。这个卢洋，吴蔷只是记得他好像就坐在自己后两排的位置，可能偶尔在学校看见会打个招呼，多的话倒是从没说过。

没想到还能在这看见认识的人，吴蔷觉得有点窘迫。

卢洋也觉得有点窘迫。但又觉得毕竟都看见了，假装不认识也不太好，还是打个招呼吧。

吴蔷让了让凳子上的位置，卢洋也就莫名其妙坐下来。

“你常来吗？”卢洋没话找话地问吴蔷。

“没有，”吴蔷干巴巴回答，“第一次来。”

卢洋一笑，脸颊两边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多了几分亲和力：“我也是第一次，我初中同学叫我来的。”

说完，两人又沉默了。谁都不想再回场上丢人现眼，但一起来的同伴都是正在兴头上，两人都不好意思先走。

吴蔷对卢洋没太多印象，只是记得他也是个比较沉默寡言的人。有些男生爱当官，浑身就是一身惹人生厌的官气；有些男生学习好，尤其是搞理科竞赛的，恃才傲物，鼻孔恨不能朝天长；有些男生喜欢体育，书包里装的全是大球小球，一下课就没人影；有些男生别的不行，就搞帮派，成天混混做派，张口闭口大哥二哥，把学校混得跟江湖似的。

但卢洋什么都不是。他安安静静的，学习也一般，体育也一般，也不爱混，也不当官，和吴蔷一样，一下课就从课桌里掏本书出来看。花花绿绿的，吴蔷也不知道他看的什么。

“你喝汽水吗，我请你吧。”吴蔷见两人干坐着实在是尴尬，于是起身去旁边小卖部的窗口，又要了两瓶汽水过来。

一下午，啥也没干，光灌水了。吴蔷喝着甜腻腻的橘子汽水，肚子发胀，开始有点后悔答应尹恬来旱冰场玩了。

卢洋说了谢谢之后，可能是觉得被一个不太熟的同学请客，不好意思，于是开始绞尽脑汁找话聊：“那你平时都喜欢去哪玩啊？”

“书店吧。”吴蔷说，“新华书店。”

“哦，我也常去。”卢洋咽下一口汽水，“你去过碟片店吗？”

“什么店？”吴蔷没听懂。

“就是租光碟的那种店，可以租回家看，也可以在店里看。你家有DVD吗？”

吴蔷点点头。爸爸之前搬过一台回来，说是现在家家都有这玩意。但是她们家也没什么碟片可放，买回来就放在电视柜下面，纯纯沦为摆设。

“那你爱看电影吗？”卢洋终于来了点兴致。

吴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说爱看，她也挺爱看的，中央六不是整天都在放电影吗？她要是看见感兴趣的，就会跟着看会。要说不爱看，她倒也没有特别爱好这个东西。卢洋说的碟片店，她就不知道。

但她觉得，要是说不爱看，是不是有点扫兴，好不容易聊起来，别把话题终结了，就又尴尬了。于是吴蔷选择点了点头。

果然，卢洋像是终于找到同好一样，脸上的神情一下子被点亮了。

“那我下次去碟片店叫你，你想来吗？可以随便选自己想看的，我常去的那家，新片子旧片子都有，还挺全的。”

“行。”吴蔷答应着，感觉自己真是骑虎难下了。

她转头在溜冰场里扫了扫，很容易就找到了尹恬她们，几个人还在玩，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的样子。她看见尹恬像个洋娃娃一样搂着张叔叔的腰，挂在他身上，时不时尖叫着，被张叔叔若有似无地用双臂搂着，一副又害怕又想玩的样子。她明明滑得很溜，这会儿是在装什么呢？吴蔷不是很明白。

她把溜冰鞋换下来，准备还了鞋，就跟尹恬打声招呼，先走了。

“我下次叫你啊！”卢洋还不忘碟片店的事。

吴蔷疲惫地点点头。此刻她只想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