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远想到了过往的种种，叹了口气，“万禾和月朗，全是糊涂账！”
她收拾完，开始烧水煮茶，手上忙着，嘴上慢慢说着那两人的事。
“月朗是万家的奴仆之子，同万禾青梅竹马，两人都那般出挑，成年了自然走到了一起。
可万家是贵族，月朗的祖父是罪臣，此生无法消去奴籍，万家怎么可能同意。万禾就找了这里，把月朗藏着，偷偷生了三个孩子。”
齐飞渐渐瞪大了眼睛，怪不得万禾那么强壮，还以为只是天生基因好。
“总这么藏着也不是事，万禾就来了军队，想靠着军功给月朗去掉奴籍，也能躲开家里安排的相亲。”
“倒是个好办法，可两人如今这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师远点点头，接着说：“还真是从军这件事，让两人不复从前。
万禾为了军功，十分冒进，多次重伤，月朗必然心疼，那段日子，两人见面就要吵。
万禾年轻时脾气太臭！吵着吵着就走，那时军中还有随军营，万禾居然带回去几个契人！”
齐飞到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万禾之前这么过分！
“本来没什么，人放回去万禾就走了，交代了手下人帮忙安顿。两人本就有嫌隙，如此这般矛盾更甚，月朗就和万禾断了联系。
坏就坏在有个契人郎君，生了些心思，自己找去了万家，他愿意伏低做小，喝了绝育的药，这下万家就对他放了心。
他同万家联合，把月朗的孩子抢走了，月朗害怕孩子被伤，就自毁容貌，离开了……”
师远又叹了口气，把煮好的茶水分给齐飞。
“那时万禾受了重伤，在军中修养，万家就把那个契人送来照顾她，骗她月朗丢下孩子走了。
万禾生着气，居然信了！
也赶巧了，我和子平几人都在前线，也没人提醒万禾这事有蹊跷。等我的人碰到月朗时，已经是两年后了。
万禾知道了真相，处死了那个契人，也与万家决裂。可经过这些事，两人怎么可能回去……
月朗拒绝接回孩子，执意要走，万禾就把人关起来，还整日带着外面的郎君回来。”
听到这齐飞愤怒地拍了下桌子，“不是！她怎么这般糊涂？！”
“唉……都劝过她，你来的时候她才想清楚，放月朗走了。别看她还是没断过往家领人，可你见过她再有孩子么？”
齐飞摇了摇头，赭契族从不给女子避孕，万禾再无子嗣，就说明那些郎君……都是假的？
“万禾这样坚持，万家终于放下了，对那三个孩子倾尽了心力，我游历时去看过他们，他们被教的很好，也知道父亲的辛苦。现在正好接回来，让他们父子团聚。
两人这么多年未见，也就是病了，月朗才回来，不知两人终了有没有解开心结……”
“真是……一段孽缘……”
齐飞静静嘬着茶，他终于明白了月朗刚才为何那般。两人定然有着深刻的情感，可过往种种又在两人之间立下一道深深的沟壑，他对万禾依然爱着，却又不敢深陷其中……
“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没事，先由着月朗自己呆会吧，万禾的丧仪就按照她说的办吧。”
齐飞点点头，眼泪又流了出来，他还是放不下这段情谊，总想抓住身边的一切美好。
突然，他感到一阵不适，脑中那种炸裂的刺痛又出现了，双手也疼的厉害，一阵眩晕之后，他定了定神，视力恢复了，他也再度坠入冰窟……
他的双手都出现了裂痕，顺着手腕蜿蜒往上，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裂痕突然长了一节！
在隔离点呆过，齐飞十分清楚这代表着什么，肉眼可见的裂痕加重，就是病入膏肓的迹象！！！
师远看出了齐飞的不对劲，连忙凑过去，齐飞本能地握紧掌心躲闪，还是没能抵过师远。
“卓林！你！”
师远大惊，狠狠攥着齐飞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
“你得了冰裂？！”
齐飞痛苦地摇着头，他不想面对自己的病情，刚刚做了决定与吉祥相守，却还是逃不过那笼罩在他身上的诅咒。
他是隔离点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完全阻隔病毒的侵袭！就算吉祥的血液可以解，那也是病情轻微，如今的症状代表着病毒早已遍布全身，除非他取走吉祥全身的血液，不然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卓林！为何……你会……”
师远见到裂痕扩大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刚刚送走了一个好友，又眼见着卓林发病，她再也抑制不住，痛哭起来。之前装出来的镇定，统统消失殆尽。
两人一起哭了好久，直到夕阳的暖光洒在了门口。
齐飞看了看远处的夕阳，他答应了吉祥和何启程早些回去的，不能在这最后的时光里毁约！
看到同样痛不欲生的师远，齐飞突然变得无比镇定，擦干泪水，拍着师远的肩膀嘱咐道：”师远，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情况了，我走后，你要好好替我守好领地……也替我好好安顿吉祥……“
在万禾的信中，师远也知道了吉祥的存在，她由衷的祝福着这对新人。
“你们一个两个的……把家眷都甩给了我……真是……”
“师远，我信你。”
师远哭着点了点头。
“不要同任何人说起我的病情……我自会解决好所有的事！好么……”
“好……卓林……好卓林，为何你……你还这么年轻……”
她再也支撑不住，跪地大哭起来。
“我要回去。”齐飞挣开手，流着泪快跑出去，留下这一地冰冷的日光……
何启程满脑子都是明天开启镜盘，自己凯旋回归的事，晚上摆了个大席，带着吉祥静等齐飞回来。
两人左等右等不见人，只能草草吃完凉了的饭菜。
“你说齐措干嘛去了？”
吉祥白了他一眼，“他好友生病，自然是去探望，据说在南面的山里，肯定要很久。放心吧，明天的事你们都谋划多久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何启程快速点了点头，他可不想半道上折回来，他都要想疯了快乐水、电子游戏，还有那个万禾的病也刻不容缓，必须赶紧带过来医生和药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吃完了，看齐飞还没回来的迹象，只能先回去。
吉祥安慰何启程安慰的很顺嘴，其实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他总觉得今天心跳的厉害。刀尖舔血的日子里，他的直觉总能让他逃离险境，可现在他安稳惯了，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因何产生的。
他低着头边走边想着，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屋里没点烛火，齐飞就静静地在里面等着，当他抱住吉祥之时，一天的疲惫与忧伤才消下去许多。
”齐飞？怎么这么晚回来？“
吉祥太熟悉这个怀抱了，他这些天在里面睡着又醒来，他贪恋着其中的温度，想永远陷在里面不出来。
”万禾……薨逝了……“
”什么？！“
吉祥想挣开怀抱，却被抱的更紧了。
”没事……她不再痛苦了……“
没见过这么脆弱的齐飞，吉祥马上也收紧了手臂。
抱了好一会，齐飞才松开，吉祥抬头去看他，只看到齐飞的脸藏在黑暗里。
”吉祥，明日有事需要你帮忙。“
”啊？“吉祥大惊，他现在让齐飞养成了废物，也不知道什么事需要麻烦他。
”师远回来了……明天镜盘开启，我肯定没办法在宫里，你留在这里，帮我盯住她。“
”师远……她不是你表嫂么？？哦哦，不是……但她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她不知道……她与我唯一的联系就是卓敏，卓敏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万禾一走，她就回来了……时机也太巧了，并且她之前一直在游历，没人知道她在外做过什么。“
”也是……那我就呆在宫里，你放心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吉祥看不清齐飞的脸，却感受到他的笑意。
”不怕，她刚回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你就在她旁边看着，其他的，等我……“
吉祥点了点头，目光下移，看到齐飞手上多了一副手套。
”怎么突然带了手套？“
”不好看么？“
”好看……“怎么不好看，齐飞手长得极好，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长年握刀手上的力气也大，在这双手里他有过无数次的情动时刻。
吉祥看着看着就红了脸，轻轻摩挲着黑色手套之下的手指。
手指回握住吉祥的手，把他也拉近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