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蜘蛛比她在百货大楼内看到的还要巨大，江意春在它面前显得渺小极了，她的身高还没有蜘蛛的腿长。

如此庞然大物，却没有任何要攻击江意春的意思，像只温驯小狗俯下了庞大的身躯。

没有检测到对方的恶意，严阵以待的机械手臂维持着反攻的姿势，看起来尴尬极了。

“它这是什么意思？”

江意春不解，想着能少点麻烦就少点，让纸箱子绕过去，谁知道她往哪里拐，蜘蛛就往哪里去。

蜘蛛有意无意地挤她，江意春无奈频繁换路线，没成想，稀里糊涂地回到了地面上。

阳光灿烂，风中却带着寒冷，江意春打了个冷战，大蜘蛛跟着上来。

看来星兽也不都全是坏的。

她扔给蜘蛛几块桂花糕，蜘蛛一开始不知道桂花糕的好，被香味吸引，吃了起来，一吃就停不下来了，将其他桂花糕都吞进肚子里，身体左右摇晃，还想再来几块。

江意春乐了。

余光瞥到什么东西，江意春定睛一看，蜘蛛的一条腿上绑着红丝带，丝带质感极好，上面绣着魅魔暗纹，凑近了，还能闻到上面淡淡的香味。

像是被电打了似的，江意春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丝带是塞丽奈用来绑头发的！结合之前机甲队长说过的话，什么畸变什么融合，江意春嘴唇颤抖，结结巴巴：“你……你是……塞丽奈？”

蜘蛛摇晃得更加厉害了，巨大的脑袋低下来，在江意春身上轻轻蹭了一下。

悲痛笼罩在江意春的心头，但是又有点开心，起码塞丽奈还能听懂人话，看来蜘蛛女王没有将塞丽奈完全融合掉，还留着塞丽奈的部分意识。

猜想没有意义，江意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伸出小手摸了摸蜘蛛钢铁般坚硬的腿毛：“姐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当你是姐姐，但是我还是更喜欢贴在你柔软的胸上。”

江意春说着说着，鼻子酸涩，心腔内若有细碎的玻璃，每次呼吸都扎得生疼。

蜘蛛不懂江意春的悲伤，张了张嘴巴，疯狂暗示自己还想要桂花糕，但是江意春不明白，以为蜘蛛是想和她说话，却没有人类的语言器官，说不了话，这样一想更加悲伤了，泪水哗哗落下来，被风一吹，脸颊凉飕飕的，刺得生疼。

江意春望着遍野荒芜的废土，没有了朋友，无家可归的沧桑油然而生，她坐在纸箱上，小A没有出声，她也不想说话，机械手臂惯性地跟着蜘蛛走，不知不觉竟然回到了百货大楼内。

天际乌云密闭，鸡蛋大小的冰雹打了下来，要不是机械手臂挡了一下，差点砸到江意春的小脑袋。

进到百货大楼避难，百货大楼内到处是蜘蛛丝，白茫茫的一片，像下了三百年的雪，心脏形状的白色巨茧仍旧挂在天井中央，只不过看起来更加厚重了，下面吊着的小茧子倒是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等等，大茧子还在？

江意春跳下纸箱子，围着茧子看了一圈，发现茧子完好无损，不像是有东西出来的样子，那就是说，带路的蜘蛛不是塞丽奈？

“你不是姐姐？”江意春脸上的泪痕还在呢，惊讶地看着大蜘蛛，表情混合着没有收拾干净的悲伤，看起来非常古怪。

蜘蛛无辜地看回去，一副听不懂的纯然模样。

“死丫头，你怎么把它认成我了？”这是塞丽奈的声音。

江意春惊喜地回头，然而环顾一圈，都没有找到塞丽奈，不会是自己的幻听吧，又或者，是塞丽奈的灵魂在跟她说话。

“别找了，我在你头顶上。”

江意春半信半疑地抬头看那茧子：“你还在茧子里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马上破开茧子救你。”

塞丽奈还活着！

这个消息顿时让心里面的所有玻璃碴子都消失了，江意春面上的笑容怎么都压抑不住，外面砰砰砸冰雹的声音都变成了放鞭炮的声音。

“别，我这会在长骨头呢，骨头上都是神经和血管，一点肉都没有，你要是破开茧子，我估计我也得死。”

塞丽奈的语言平静，却在说着恐怖的话语，什么叫一点肉都没有……

江意春：“你不会是被蜘蛛女王吃干净了吧？”

塞丽奈：“什么玩意？那些小蜘蛛把我塞进茧子的时候，你口中的蜘蛛女王就我巴掌大小。这东西长得小野心还挺大，上来扑在我脸上咬了一口，狗日的居然敢咬我脸，我气急败坏的，把小东西吃了，爆了满嘴的浆，黏死了，但是挺甜的，味道和蜂蜜差不多，我便吞了。”

听塞丽奈这样描述，江意春面上一脸嫌弃，感觉自己的嘴巴里也爬满了蜘蛛似的，喉咙都痒痒的，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江意春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塞丽奈迷茫：“我也不知道。”

她吃了蜘蛛女王后，身上的皮肤一块块地脱落，里面的血肉一片片地萎缩，散发出恶臭，塞丽奈一开始还能崩溃尖叫，但慢慢的，嘴巴、舌头、喉咙、声带都没有了，她像是幽灵，看着自己变成漆黑难看的骷髅，到最后连黑骨头都没了，只剩下滩黑水，黑水中飘着颗脑子。

塞丽奈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死，她思维清醒，并明确地知道自己活在这滩黑水中，她“观察”着黑水，由衷赞美了一下自己的脑子，粉嫩的颜色特别漂亮，就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小。

过了片刻，她“听到”脚步声，在杂乱的声音中听到了江意春的声音，在“听到”江意春为了救自己要跟别人去深渊后，她想要阻止，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对方一点都听不到。

后面的几天，黑水中慢慢地重新长出了一副骨头，她的粉嫩小脑子被装在头颅里，脑动脉却一动不动的，直到骨头开始长神经血管，胸腔内的心脏长成，脑子才恢复正常。

这时，她发现自己可以控制外面孵化出来的蜘蛛了，让其中几只看起来最大的最能打的去深渊接江意春，万一那群坏人要对江意春使坏的话，蜘蛛们还能帮她。

深渊内危机重重，路又不好走，但有只蜘蛛冰雪聪明，成功找到了江意春，并带了回来，太给塞丽奈长脸了。

塞丽奈“看了看”自己的骨头架子，她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人类，只求重生长了一次后，脸蛋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我脑子里出来好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塞丽奈太久没有说话，见到江意春话语就像倒豆子似地，“‘我’本来是个大蜘蛛，产了很多卵，有无数后代，但是随着‘我’越来越厉害，体型反而变小了。后来发生了战争，‘我’仗着身体小，来到了这个大楼内，看着无数逃难的人来抢东西。大楼里有个地下超市，老板不想让别人抢，就强制关了起来，任谁都无法打开。再后来几乎看不到人了，‘我’产了最后一次卵，带大了一群蜘蛛，便化茧在里面呆着。”

塞丽奈虽然是以第一人称在描述这件事情，但是江意春能理解，她说的其实是蜘蛛女王的故事。

江意春去过地下超市，知道塞丽奈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看来塞丽奈吃了蜘蛛女王后，就不再是蜘蛛女王融合她，而是塞丽奈吞噬了蜘蛛女王，并获得了女王的记忆。

“那你为什么要化茧呢？”

“为什么要化茧？”

听了江意春的问题，塞丽奈似乎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良久，塞丽奈断断续续给出了答案：“因为‘我’的实力达到临界点了，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进化。对，就是进化。”

机甲队长作为人类，对于星兽变异用的是“畸变”这种词汇，但是对于星兽自己而言，却是走上更强之路的“进化”。

塞丽奈继续道：“可是‘我’进化了很长时间没有成功，直到‘我’的巢穴中闯进了一个小女孩，哎，这个小女孩就是你啊小丫头，‘我’意识到，完成进化需要更多强大的基因，而人类的基因是所有生物中最奇特最坚韧的，所以‘我’派出了‘孩子们’去抓你，‘孩子们’没有抓到你，抓到了另一个女的，女的长得还挺俊，不对，这女的好像就是我。”

说到最后，塞丽奈才恍然意识到什么，自己都乐了，哈哈笑了几声，“对哦，我可不是那个蜘蛛，我是塞丽奈啊。”

江意春笑不出来，塞丽奈有些分不清自己和蜘蛛女王，到最后是谁吞噬谁、谁融合谁还不好说，她不能盲目乐观。

在茧子破开之前，她打算先待在百货大楼内，等破茧之日，如果出来的是蜘蛛女王，她就杀了这畜牲给塞丽奈报仇，如果出来的塞丽奈，她就扑进她的怀里撒个娇。

打定主意后，江意春命令纸箱子变大，以前是没条件，缩在纸箱子里生活，现在不一样了，她让纸箱子变得差不多有四十平米，畅快地躺在里面来回打滚。

太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