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仍在试图劝她，也可能是在拖延时间。

“你在门派内生活了这么多年，无忧无虑地做着我儿的姬妾，有什么不好？”

殷素灵歪头看他，眼神凉薄：“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最近在与哪些人秘密联络，又想与他们联手去做什么？”

掌门挥袖，怒道：“这是本门派的机密，与你何干。”

殷素灵仰头大笑：“当然与我有关，你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甚至将手伸到了不能碰的人身上。”

这句话如同重磅炸弹瞬间投下。

掌门在想殷夏背后到底是什么来头，月幽城的人想杀他，殷素灵却要救他。

两人之间半晌无话，最后还是掌门打破了沉默。

他思索片刻后喃喃自语道；“可此次那些人要我对付的分明是本门的叛徒殷夏，他与你何干？”

殷素灵闻言并未立刻回答，她饶有趣味地盯着掌门，直至将他盯得皱起眉头，才终于揭晓谜底。

“殷夏是我的儿子，你说与我何干。”

她粲然一笑，“某种程度来说，还与你有关呢。”

掌门指着殷素灵的鼻子：“一派胡言。”

水镜另一端的殷夏也睁大了眼睛，殷素灵知道自己是……所以她早就知道了？

自己叛逃宗门的事情，莫非她也知道？

此时正以剑拄地的掌门也有相同的疑问。

殷素灵语调娇柔得过分，笑道：“平白多了个孙子，算是大喜之事。生什么气啊掌门。”

掌门怒火中烧：“我没有这种与门派为敌的孙子。”

殷素灵冷着脸嘲笑他：“他也没说要认你呀。”

她举起手中用那柄看起来花里胡哨的长剑，剑尖直指掌门心口：“你与幽月城内的势力勾结，想借着这次机会与对方联手铲除我的儿子，你要杀他，那我只能先杀你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轻柔而随意，仿佛她一个筑基期想杀元婴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话音未落，殷素灵手中的长剑已带着磅礴的灵力一剑斩去。

掌门想当然地挥剑劈开，却忽感喉间一甜，忍不住偏头吐出一口黑血。

而殷素灵掐准这一刻，改变箭势，往他心口给了他一剑。

虽然她的剑术一般，但在对方极大分心的状态下刺中要害仍非难事。

此剑刺入掌门的胸膛，正中心脏位置，正是要害处。

沈卿缘脑中灵光一闪，殷素灵所用禁术她曾在书中看过。

这个禁术每次施展威力巨大，但代价同样巨大。它燃烧的是使用者的剩余寿命，而非灵气。

殷素灵本就是筑基期，这一通折腾下来，寿命差不多消耗完了，哪怕现在看着游刃有余的样子，其实只是强弩之末。

水镜中的掌门吐完黑血，捂着被刺中的心口，艰难地拄着剑站了起来。

虽然殷素灵这一剑刺的很准，并且重创了对方的心脉。

但修仙之人，就算肉.体受损，只要元神不灭，终有重塑肉身之时。

早在殷素灵刺中时，沈卿缘就意识到：此时的掌门身中奇毒，又被刺中心脉，已经有很大可能会准备自爆。

殷素灵随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要制止，但另一剑挥出的时机仍是仍是太慢了些，且两方修为持平，她根本阻止不了眼前的局面。

若是真的自爆，殷素灵会直接死在殷夏的眼前。

沈卿缘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紧急关头之下，殷夏早已扔下手中水镜，一步已至屋内。

但沈卿缘比殷夏更快地预判到掌门的动作，冲出的速度也快得离谱。

她以一个浮在空中的姿势，飞至掌门头顶之上。

随后五指朝下，以一己之力将即将其崩裂的肉.体与瞅准时机准备脱逃的元神，全都压回到掌门原先的皮囊之中。

最后以自身灵力将元婴自爆的巨大冲击全部绞碎在自身一尺之内。

由于元婴自爆之时的冲击力太大，掌门的原本的皮囊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破坏力，在沈卿缘强行压下的瞬间已崩碎成无数的肉屑。

而元神未能在自爆之前逃离，反而被沈卿缘拘住，因此最先被爆炸的威力冲击到。

在元神受创的情形下，他仍不管不顾仍想逃跑。

沈卿缘一把将其元神抓在手中，缓缓收紧五指，不给他的元神任何脱逃的机会。

沈卿缘回身看向殷素灵。

她连惊慌之下的表情都美得让人心折，惹人怜惜。

“我将自爆的灵力波动压下，他的元神也被我扣下了，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殷素灵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感激地对沈卿缘微笑了下，正欲盈盈下拜，余光却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殷夏。

笑意瞬间凝固在她的唇角。

虽然她猜到殷夏会来到天星派，但并未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彼此相见。

她面上冷静，却仍能听见话音中的颤抖：“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殷素灵欲言又止，有些迟缓地伸出手，却又徒劳地收回。

在殷夏的身上探查不到任何的波动，这更让殷素灵的心颤了一下。还未开口，几滴眼泪已经洒落下来。

殷素灵确实美丽，说她是从画中走出来的都仿佛亵渎她一样。

沈卿缘是个颜狗，看到美人落泪，她的心也快碎了。

殷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殷素灵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庞，最后闭了闭眼睛，走上前去。

殷素灵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当年你叛出门派的时候明明是筑基期，怎么现在……”

殷夏闻言沉默了片刻，见沈卿缘对他点点头，才稍微解开了些身上的灵力束缚。

大片的灵力如同雪白的云絮一般环绕在他的身边，逐渐形成暴风雪一样的漩涡。

这哪里是没有灵力的样子，分明是灵力过剩无法自行控制。

殷素灵皱起的眉头稍稍放下了些，视线在殷夏和沈卿缘的身上来回穿梭了片刻，表情更疑惑了。

“正常修炼下的灵力怎会如此散乱？”

殷夏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心魔大誓占了道侣的便宜吧。

他悄悄拉了拉沈卿缘的袖子。

沈卿缘上前一步，顺带将殷夏掩在自己身后，随后对殷素灵温声道：“我已与他结为道侣，刚升为渡劫期的时候灵力溢出是正常的，需等他学会自我操控直至运用如常。”

渡劫期三个字显然有些吓到殷素灵，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沈卿缘好几眼，可惜沈卿缘依旧收敛着气息，筑基期根本不可能察觉。

不过沈卿缘给她留了足够的时间。

在此期间她又将殷素灵先前流下的结界加固了一番，防止被外界发现异常。

她没忘记这次上山的目的。

如今掌门已死，之后的事情总归得有个合理的安排和解释。

等到殷素灵脸色稍稍好转一些，她开口道：“夫人，此次掌门的毒是你下的吗？”

殷素灵沉声道：“是的，但他对我早有防备，并未中毒，反而对外散布自己中毒的消息吸引你们前来。这些年，他与月幽城来往甚密，在书房暗格处藏有大量的密信，你们可自行搜寻。”

沈卿缘看向殷夏：“既然与月幽城有关，那此次只是一个局，只不过夫人的出现让掌门猝不及防，进而搅乱了他们的计划。”

殷夏眼神清明：“若是为了针对我而设计的局，那月幽城的动作可真够快的。”

多年前因他揭发的缘故，那批作为炉鼎的女子都被解放，并回归各自的门派与家乡。但近况如何，他并不清楚。

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门派中这些年还有炉鼎吗？”

殷素灵露出一个笑：“以前有，但从今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了。”

沈卿缘点头：“掌门已死，自然无人会在这上面动歪心思。但少主呢？”

不料殷素灵道：“不用担心，他一年前便死了，是死于另一种难以察觉的慢性毒药。他喜欢我，自然不会防备我，最后我如愿以偿地杀了他。”

一个漫长而凶险的的谋杀计划，说起来却只有寥寥数语。

听到此处，殷夏沉默不语。

殷素灵接着道：“我自知对上掌门的话，杀死他的希望不大，但仍需尽力一试。”

殷夏反问她：“那你呢？”

殷素灵看着满地的碎肉血痕，垂眸道：“这个门派做了太多有违天道之事，早该覆灭了。我用了禁术，又和那个老家伙一样中了毒，无药可救。所以你们趁着天亮之前走吧，做你们要做的事情。”

殷夏深吸一口气：“什么意思，难道你想留在这个地方？”

殷素灵坚定道：“我恨这里，所以还要多待一会，最后一件事情需由我亲来自完成。”

殷夏却并未如她所愿地立刻离开。

有个问题他已经放在心里很久。

他早就打算，若有一天能再见到殷素灵，要亲口向她问出个答案。

他鼓足勇气，终于开口问她：“你为什么要生下我，又为什么要抛弃我？”

殷素灵笑了笑，唇色嫣红：“你是个意外，抛弃你非我所愿，但留下你我也会没命，只能说命运如此。再说当时的我立誓要完成复仇计划，因此只能寄希望旧时朋友能大发善心。”

她感慨道：“你那么小，却能活下来，确实是个奇迹。既然这样，不如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在殷素灵的心中，或许有亲情，但支撑她活到现在的，是仇恨。

仇恨太深，她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早就迷失了自我。亲情于她而言，最开始就是个累赘。

殷夏终于想明白这一点，冷声道：“你说。”

殷素灵轻声道：“去后山屋舍，将被带到这里最新的一批炉鼎给放了吧，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殷夏顿了顿，还是答应了：“好，我会帮你。”

殷素灵见他答应，自言自语道：“自从作为炉鼎被带到这里的那天起，我时时刻刻都想要手刃这些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如今大仇得报，我心里畅快得很。”

她开始大笑，笑声逐渐放肆，直至癫狂。

殷素灵在转身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殷夏：“大仇得报之后还能见到你一面，于我而言已是美梦成真。今后有道侣与你一路，望你们相伴相守，不负此生。”

殷夏默然。

事已至此，对殷素灵来说，求得一个玉石俱焚的结果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