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她和我们一起坐。”

陈书文一扭头，就看到江烨向她走来。他把手虚虚地搭在陈书文的肩膀上，带着陈书文转身回到他的座位。

这还是陈书文第一次在咖啡馆以外的地方看到江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外。

“诶，陈书文？”吃烤串吃得满嘴流油的蒋奕川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一声不响地离开又一声不响地带回一个认识的姑娘。

“你认识我？”陈书文还挺惊讶的，晚上出来吃个烧烤还能碰见一个两个熟人。

“对啊，学生会主席，各大晚会指定主持人，江大外院的陈书文，谁不知道啊。”

是啊，谁都会认识那样的陈书文吧。

陈书文扯扯嘴角，点点头对蒋奕川的话表示认同，然后拉开两人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她低头拆着桌上被塑料薄膜包装得严严实实的餐具，一声不吭，仿佛这是个很艰难的工程。

蒋奕川的手机亮了起来，他撇头去看，“你该回家了”五个大字印刻在屏幕上。

“干嘛？”蒋奕川满手是油，看向江烨无声地比着口型。

“再不回家我告诉你爷爷。”又再次发过来。

高，实在是高。

仅仅是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立刻让蒋奕川败下阵来。蒋奕川从小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好不容易上了大学过了几年在外面和兄弟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光，以为国贸毕了业后还能继续这种黑白颠倒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但现实毕竟是残酷的。留不下来的大城市，入不敷出的996生活，他多次辞职，最终干脆不找工作，抱紧爷爷的大腿，再次寄居于爷爷家的屋檐下。蒋爷爷的退休工资很高，养活蒋奕川这个闲人绰绰有余，但爷爷给蒋奕川唯一的要求的是不准出去鬼混，特别是不准晚上出去鬼混，和谁都不行，所以蒋奕川年纪轻轻就过上了晚年生活。

不过也有晚上出去“鬼混”的办法。

只不过需要等到老人家他晚上睡着后，从卧室翻窗户跳到外面的院子里。每当这个时候，蒋奕川都特别庆幸他家住的是一楼。

蒋奕川看到江烨的信息，趁陈书文不注意，举起两只油爪子郑重地向江烨抱拳致敬。

“我爷爷找我回家睡觉了，没办法老人家睡前见不到他的乖孙子就睡不安稳。”他搓着手站起身，离开的时候还顺走了桌上好几串羊肉串。

“啊？刚吃一会就要走了啊。”陈书文才理清好包装袋蒋奕川就走了，这句话显然是问江烨的。

江烨默不作声，没回答她的话。他找老板重新要了份菜单递给陈书文，又在陈书文接过菜单后把堆在桌上的包装袋给扔了。

菜单上的品种实在是太多了，光是肉类就有大十几种。

“我没来过这家店，要不你看哪些好吃就帮我都点上吧。”陈书文又把菜单还给江烨。

“好。”江烨接过菜单，脑海里开始回想陈书文的口味。

江烨仅有几次的在食堂里看到陈书文，她吃的都是麻辣香锅。嗯，她口味应该偏重。

她喜欢在一节大课结束后召唤着四面八方的朋友去买烤肠。嗯，烤肠加上。

看她朋友圈，好几次和好友的烤肉局都是吃的猪肉居多。嗯，来二十串猪肉串。

然后再凭着自己以往在这家店点单的记忆，又加了四五样，最后还在饮品那一栏勾了一罐冰红茶。

陈书文抱着手臂，看着江烨不断地在菜单上画着勾，加了一句：“再来2听啤酒。”

江烨抬起头看了陈书文一眼，没理。

“我想喝啤酒。”陈书文又重复了一遍。

“不给。”江烨再次没搭理陈书文的话，径直绕过陈书文把菜单递给老板，“中辣，多放点孜然。”

陈书文突然逆反心理上来，“哒哒哒”踩着洞洞鞋跑到隔壁卖烟酒的小超市，没一会就抱着两听啤酒回来。

她对着江烨轻轻哼了一声说：“你要是想喝，我也不给。”

江烨败下阵来，他早该想到陈书文可不会顺着他来。他把桌子上交叠的两个塑料杯分开，一个放在陈书文面前，一个放在自己面前。

“干嘛 ，我说了，我可不给你喝。”陈书文挑着眉毛，拉开易拉罐上的拉环，往自己的杯中倒酒。等杯中盛满了淡黄色的液体，又用手掌把杯子牢牢护住，生怕他抢走。

江烨似乎是被气笑了：“看来拿铁和蛋糕白吃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陈书文迅速滑跪，没有一丝犹豫，“我特意买了两听啤酒，一听就是给你的。”

“嗯。”拖长的尾音表示着他的满意。

“给您倒上一杯青岛啤酒。”

江烨眯着眼睛审视着面前这个狗腿子，看不出来陈书文还有这样的一面。

十分钟过后，一串串食物被老板盛在托盘里端上来，陈书文粗略一看，竟然都是她喜欢的，一点差错都没有。

江烨也太神了吧。

陈书文晚上一口饭也没吃就出了门，原以为自己心中的委屈、不安和焦躁能填满肚子，但走着走着还是饿了。随意找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烧烤摊，没成想在这里遇到了江烨。

“你点的菜都好好吃。”陈书文往嘴里塞着肉串，吃几口还不忘喝口酒。

吃得好香，江烨坐在她对面不自觉的想。

“慢点吃。”江烨拿着一串没再冒着热气的烤肠递给陈书文。

“慢不了一点，我都快饿死了。”

“晚上没吃饭吗？”

“嗯，没吃。”陈书文开始攻略这根烤肠。

“怎么没吃，你平常都不吃的吗？”江烨的语气认真起来。

陈书文摆了摆手说：“吃啊，我妈平常中午做饭会给我留一份晚上回来吃，但是今天我没胃口。”

“没胃口？”江烨看着桌上大快朵颐的陈书文慢慢地重复这三个字。

好像是知道自己的吃势惊人，和没胃口三个字完全搭不上边，陈书文解释说：“下午回家的时候，我妈和楼下的阿姨坐在家里聊天，一个劲地夸我。什么学习好，工作好，人缘好。”，她顿了一下说：“你也知道我现在没工作，没敢让我妈知道。我听着那些话好像形容的是另外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下。”

是了，陈书文在她妈妈的夸奖声中面无表情地打开冰箱，丰盛的饭菜被单独放在冰箱中间的一层，旁边还有一碗小盅盛着汤。

她想，这些饭菜也是给另外一个人准备的吧。

说到这里，陈书文砸吧砸吧嘴，看着手上的烤串，一下子没了兴趣，转而抓起面前的杯子开始喝酒。

她的原本的眉毛一下子塌下来，睫毛下垂，遮挡着眼睛里的神采。

“我在咖啡馆第一天见你，你就是这样。”江烨看着面前陈书文说道。

“嗯？”陈书文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地看着他。

“你那天也是现在这副样子，眉毛塌着，眼角塌着，嘴角塌着，整张脸也垮着。”江烨用眼神看向她的眉毛、眼睛还有嘴巴。

“啊，那岂不是很丑？”陈书文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

很丑吗？江烨不觉得，只是知道她很不开心的。

“我那天跑了三个地方面试，第一个面试官看我从沪市的广告公司回来，要求我展示以前做过的方案，我把自己做得最好的一个方案用PPT的方式向他们展示了三十分钟，最后就只收到了一句‘嗯，我们知道了’。第二个面试官对我的学历背景和工作经历很满意，我也觉得这次快成了，最后别人说了一句‘试用期半年，每月工资两千，大小周’。最后一个啊。”陈书文自己说着说着都要笑了，“面试官说我大学学的专业和他们岗位不对口，直接催促着让下一位面试者进来。”

陈书文一口气讲完自己找工作的悲惨遭遇，泄愤似地把酒一杯一杯灌下去。

“所以我不想找了，真的不想找了。”

被无数个人检阅，挑选又拒绝。

“好，那我们就不找了。”江烨拿起盘里被冷落很久的烤串，递给陈书文。

陈书文没注意到江烨这句话中的“我们”，她想，虽然主观上自己是真的一点也不想找，但从客观的角度出发，怎么可能永远不找工作啊。

她抬起头看向江烨，发现江烨也在看着她。视线交汇，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得轻巧，你不也在考公嘛，上岸了你就有稳定的工作了”陈书文心里给江烨默默标记着“小叛徒”的称号。

“哪有那么容易，去年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江烨仿佛不在意，轻飘飘地向陈书文丢出这句话。

完了，陈书文想，戳到别人痛处了。她在心里又默默地把“小叛徒”的称号撤销。

“那你今年肯定会上岸的！”陈书文调整着自己的语气，“下次肯定比这次好！”

陈书文语气柔和，充满着浓浓的鼓励意味但是略显生硬的话语让江烨突然想起大学时候的陈书文也是经常这样鼓励班上口语不好的同学的。

“你下次肯定会比这次好！我看你这次展示准备得很好啊，口语也提高得很快！”

彼时江烨刚来到他们班上课，对陈书文的印象就两个字“聒噪”，没别的了。可当她站上讲台开始自信且流利地说着英语时，江烨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陈书文就像是在发光。

“你经常这么鼓励别人吗？”江烨再一次明知故问。

“怎么可能，我的鼓励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听到的”陈书文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细数着自己曾经鼓励过的人头，数不完，真的数不完。

小骗子，江烨想，整个英语系的人怕是都被你鼓励到了吧。

两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都轻轻笑了起来。

江烨不再讲话，只是在陈书文多喝了几口酒的时候提醒她面前的肉串要凉了，赶紧吃。

陈书文也吃得很满足，难得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没催着她找工作，也没指责她的游手好闲。

“我送你回去。”江烨看着陈书文快吃完的样子，给她递了张纸巾。

“我家住在江对面，不用麻烦你了。”陈书文摆摆手，还在和桌上的食物做着最后的斗争。

江烨也没再坚持，起身去结账。

顺便还把自己脚下的伞往门外的雨伞堆一扔。

“走吧，我吃完了。”陈书文也站起身来。

“嗯，一起走吧。”江烨很自觉地站到陈书文身边，帮她捡起地上的伞。

陈书文以为江烨坚持要送她，仰头说：“真的不用送我，现在也没有很晚。”

“下雨了，我没带伞。”江烨举起他手里陈书文的伞，“我先把你送回家，你到家后我再撑着你的伞回去。”

哦，原来是因为伞没带啊。

陈书文立马接受了这个提议。

心机男孩，江烨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