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提醒，叶栀立刻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脸，走上前去问好：“江经理，您好。”

黎望也看清走近的人，最前面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她往后瞧了瞧，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早知道林知洲不可能会来，还是会下意识地，去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

大概是这几天两人的交流，较之过往多了许多。令黎望的心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飘。

一行人进了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有一条长长的荣誉墙，记载着《观察》历年来所获得的荣誉。

叶栀领着为首的男人，向他介绍着《观察》的创刊理念。

黎望看了眼，十一点半了。

这位甲方代表把架子摆得很大，不是好相与的。看情况，她还要跟着叶栀再陪逛一会。

想到必将会被推迟的午饭，黎望后悔早上没有多吃一点。

即将来到下一个走廊，荣誉墙的另一面。

刚才的一番讲解让叶栀感到有些疲累，她说：“小黎，你给江经理讲一下这……”

“讲什么？”

一道微冷的声音响起，飘然突兀得仿佛来自虚空。

黎望回头，恍然看见林知洲出现在电梯口。他长身而立，阔步走来，眼神并没落在她身上一星半点。

江经理率先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

“我想来就来了。”林知洲平和的声线听不出喜怒，“那墙上不都写的有字吗，不会自己看？”

江经理连连称是，叶栀忙道：“我已经给总监打过电话了，他马上就来。我们还有刊史馆……”

“不用了。”林知洲明显不感兴趣，忽然问了句，“你们有员工餐厅吗？”

黎望接话：“有的。”

林知洲：“我还没吃饭。”

这话一出，不止是黎望，在场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大老远跑一趟，就为了来吃个饭？

“楼下有一家不错的餐厅。”叶栀觉得不妥，提议道，“不如就去那里。”

林知洲很不给面子：“不去。”

摆明了就只想去员工餐厅。

这场面让叶栀无措极了，把重要合作伙伴请去吃员工餐，怎么看都是他们接待不周。

发愁的几秒里，叶栀感到很尴尬。她求救一般推了推黎望，希望她能跟着说几句话，把人领到高档餐厅去好好招待。

黎望比了个ok的手势，抬头看向林知洲：“我认识路，我每天都在员工餐厅吃饭。”

叶栀：“？”

她不是这个意思！

下一刻，在叶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黎望走出几步，又回头。

她极其自然地对身后的男人招了招手：“林知洲，快跟上啊。”

然后，林知洲还真就点点头，跟在了她后头。

留在原地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肖永川在这时匆匆赶来，张望道：“人呢？不是说对方来大领导了？”

叶栀指了指电梯的方向：“总监，被黎望领走了。”

肖永川满意地点点头：“小黎是个靠谱的人，领去刊史馆了吗？”

“不是。”在肖永川疑惑的目光中，叶栀有些艰难地开口，“去了员工餐厅，吃饭去了。”

“……”

肖永川一惊，摸不准这是什么路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半晌。

肖永川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去员工餐厅了。”

叶栀：“为什么？”

“深入基层，加深了解。”肖永川振振有词，“而且他不让你我去，偏偏让黎望一个实习生去，也是有原因的。”

叶栀很有兴趣：“什么原因？”

“林总另辟蹊径，身具大才啊。”肖永川认真道：“他一定是想通过黎望了解实习生的待遇，继而判断我们公司是否具备人文主义精神，企业文化与他们是否匹配。”

“……”

叶栀很想说只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而已，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推理根本毫无逻辑性可言。但瞥见总监得意的神情，她还是识趣地选择闭上了嘴。

肖永川很有信心：”小黎是个很靠谱的实习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咱们一定能通过考验。”

……

与此同时。

靠谱的实习生小黎，领着身具大才的林总，一块儿来到了员工餐厅门口。

此刻正值饭点，餐厅的人比较多。林知洲微微蹙眉，还是踏了进去。

包间的环境会好一点。考虑到林知洲毕竟身份不同，黎望提议点几个家常小炒，到包间里去吃饭。

“去包间里？”林知洲稍抬眼睑，“你和我，独处一室？”

意思倒是这么个意思，就是吧，这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黎望：“看你的意思，我都可以。”

最终还是独处一室了。

整个过程，林知洲始终顺应着她的安排，没说半个不字。黎望原本以为，他会耍少爷脾气，没想到还挺随和。

进到包间里，黎望才觉察到这个选择不是那么明智。里头太安静了。偶尔与林知洲视线相对，彼此又都无话，气氛就有点尴尬。

黎望决定找点话说：“今儿上午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

“什么？”林知洲尾音稍扬，“你上班的时候，还分神想到了我？”

“……”

这他妈怎么这么暧昧。

如果不是他摆了一副冷淡板正的神情，黎望简直要将这话理解为调情。

可把他的每一句话掰开揉碎来讲，好像也没错。确实是分心了，也确实是想到了他。

黎望无言，才聊了几句，她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关键这还不好解释，一不留意就会越描越黑。

“我在想，”黎望着重停顿了一下，“你会不会过来。”

林知洲：“那你想让我来吗？”

黎望：“当然了，你能过来我很高兴的！”

林知洲抬眼：“为什么？”

黎望眼睛亮晶晶的：“你过来了，我就能早点吃上午饭。”

“……”

林知洲别开眼，没再吭声。

等菜的间隙里，听着包厢外吵嚷的声音，黎望有种回到高中食堂的感觉。

只不过高中的时候，学校为了督促学习，实行极其严格的管理制度。吃饭的时候有值班老师陪餐，实为巡察，禁止男女混坐。

黎望一般是和谭琦然坐在一起。

有次她数学成绩退步了，上午被老师训斥了几句。那时候黎望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连带着中午吃饭时，心情都是闷闷的。

本想和谭琦然说几句话倾吐一下，却碰上她有事请假了。

只能和不熟悉的同学坐在一起，更是无从倾诉。

黎望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菜，只觉得食不甘味，难以下咽。

然后，林知洲像是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她隔桌的座位上。

当时在场的同学都挺震惊的，齐齐地望那个方向看过去。

因为隔壁的桌子那儿，坐着的是陪餐的老师。大家都是退避三舍的，又不是座位不够，没有人会凑上去。

可是林知洲，就这么突然地坐了过去，还和陪餐老师面对面。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陪餐老师正在嗦粉，忽然注意到对面莫名其妙来了个学生，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他茫然地抬起头，甚至还没来得及把粉咬断。粉在嘴里一半，碗里一半。

陪餐老师觉得这很难办。

咬断嘴里的粉，他清了清嗓子：“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林知洲摇头，不言不语，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被看得心里发毛，陪餐老师心想这孩子不会有什么毛病吧。可是人家又只是坐在他对面而已，校规也没有规定说，学生不能看老师吃饭。

陪餐老师审时度势，觉得他还是赶紧离开，换个地方吃比较好。

他起身端着碗走了。

包括黎望在内的众人，古怪的目光依旧落在林知洲身上。没有人明白他这奇怪举止的用意。

不过盯着他们的老师走了，气氛都变得欢腾多了。男女分坐的局面，也随之改变。

紧接着，林知洲坐到了黎望的对面。看到她面前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盘，他几不可闻地低叹：“小禾苗不吃饭，还怎么茁壮成长？”

听到他的话，黎望把头低得更低了。她不愿让林知洲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搪塞道：“我只是不喜欢吃胡萝卜。”

林知洲轻声戳破她的谎言：“你以前都吃的。”

“不一样。”黎望低垂眼睫，决心把谎话说到底，“今天的是胡萝卜片，我不喜欢吃这种形状的胡萝卜。”

话说出口，黎望自己都觉得有够荒唐的。

沉寂了须臾。

就在黎望以为这个话题，要就此揭过时。林知洲抬起手，把她面前的胡萝卜，夹到了一个干净的盘子里。

而后，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不锈钢勺子。在黎望不明缘由的目光中，用勺子一点一点地，把胡萝卜片分割成了块状。

胡萝卜片变成了胡萝卜块。

黎望的眼底忽然氤氲起腾腾雾气，怎么散都散不去。

“现在可以吃了吗？”林知洲手上动作未停，“你要是想吃胡萝卜丁呢，我就分的再小点。想吃胡萝卜丝呢，我就竖着切。”

周遭的环境喧闹，黎望却只能听见林知洲的声音。

眉眼间满是张扬恣肆的少年，坐在她的面前。动作优雅地拿起勺子，替她把胡萝卜片一点一点分割。

胡萝卜片受尽折磨，由片成块，再成丁，又成丝。

只因一句，她随口而出的搪塞之言。

黎望眨了眨眼，泪水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他明明知道的，知道她只是因为成绩而难过吃不下饭。

胡萝卜是无辜的，她也不是难养的小禾苗。

“怎么还要哭了？”林知洲停下动作，似是无奈，“你这棵小禾苗还挺难养。”

黎望夹了一筷子胡萝卜，声音已有哽咽之意：“你难道听不出来我是乱说的吗？干嘛还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胡萝卜。”

他笑：“我这不是看你都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