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没有天赋，又不愿求学，却还虚荣，行此剽窃之事——罢了，是我逼着你上进，日后，便不要再去书院了。”

顾比荣清冷的声音在苗娘头顶响起，苗娘哭哭啼啼的声音一滞，一下子慌乱起来。

这世上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当下拥有时毫不珍惜，直到彻底失去了才会后悔惋惜。

去青山书院前，她本是对读书没什么兴趣的，去也只是因为容夫人想让她去，为了不惹容夫人生气她就去了。可这小半个月来，她如此努力刻苦，有所长进，从书中课中倒是真起了几分兴趣。

她不想就这样离开，况且，就这样走了，不正是顺了黎月琳的意了？

苗娘也顾不得哭了，连忙膝行两步，死死抱住容夫人的腿，含糊不清地慌乱道：“不！不要！”

她心下恐慌，一急起来就说不出完整的话，又恼火又害怕，“嘤——”一声，又哇哇大哭起来。

顾比荣蹲下身子，冷冽的目光平视苗娘，因见了老师黎周明而不悦的阴郁情绪，在瞧见她那张狼狈的小脸时一下子消散了。

他不由在心中暗叹一气，目光微沉。

原来，情爱便是如此吗？

即便是对方哭得丑陋的狼狈模样，看在眼底——也是可爱的。

顾比荣心头微动，面上越发冷漠起来：“苗娘，我不想逼你，你若是真的不想学，那便算了。”

“想学的！我想学的！”苗娘连忙打断他的话，拉着顾比荣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摇了摇。

“容夫人，我是喜欢学的！实在是、实在是黎月琳暗中操作，让秋季考核考画，不合格的人要被逐出书院。可我在丹青上真的没有天赋啊！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

“姐姐！我是想学、想留在书院，才会动这些歪脑筋的啊！求求你了，你原谅我吧。”

瞧着她委屈巴巴，又依赖祈求的模样，顾比荣眼神暗了暗，却还是冷声道：“既遇见了困难，为何不来求我？”

苗娘抽抽噎噎：“因为、因为我不想让姐姐知道，知道我是个连一幅画都画不出来的······也不想让你知道，我实在没有天赋，被丹青课的曾夫子赶出课堂······”

“丹青课的夫子竟然还赶走你，不让你上课？”顾比荣皱眉，不悦追问。

苗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又是丢脸，又是连忙解释道：“只是之前不让我去上课，现在我厚着脸皮去，夫子也没再赶我走了······”

她的声音在容夫人冷得能杀死人的眼神中小了下去，她不敢说话了，也不敢娇滴滴地喊容夫人“姐姐”来卖娇。

顾比荣越听脸越黑，一双冷目化成刀子。

他实在没想到，苗娘在青山书院的处境竟然如此狼狈，一时间也不想计较她拿他画的事了。

只是生气，生气她遇到了事竟然不知道求助他。

他皱了皱眉，看向苗娘，声音如冰一般冷：“这些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

苗娘呆住了，她张了张口，小声喃喃：“容夫人不嫌弃我吗？我在丹青上毫无天赋。”

顾比荣皱眉，冷声道：“谁都有不擅长的事物，你就是在丹青上没有天赋又如何？你于史学上，学得极好，进步极快。”

苗娘止住了哭，一颗心脏暖暖的，酸酸的，感动得想哭，她连忙低下头去，吸了吸鼻子。

容夫人——真好，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容夫人待她更好的人了。

承德太子不包含在内，因为承德太子已死了。

顾比荣颇为不悦地起身：“你这样行事，确实该罚。”

苗娘一愣，罚什么？不过，容夫人愿意罚是好事，意味着罚了之后就愿意原谅她了。

不怕她罚，只怕容夫人失望透顶一点都不罚。

那还是快快罚她比较好，快快罚她，就能快快原谅她了！

苗娘抽了抽鼻子，也不抱着容夫人的大腿不松手了，跪直了身子伸出左手。

对上顾比荣一瞬间讶异的冷目，苗娘小心翼翼地讨价还价：“容夫人，你打我左手可好？我、我还想用右手去练画······”

顾比荣揉了揉眉，在桌前坐下，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可怜人，他抬手将苗娘的左手握在掌心仔仔细细地看。

“之前的都好了？”他声音还是如玉石般清冷，却在尾音带上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缱绻。

“好了。”苗娘被容夫人这样一问，忍不住又要感动地哭了，她连忙低下头，用力咬住下唇，忍下酸意。

顾比荣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底，睫毛颤了颤，扬起手，不轻不重地打在苗娘的手心。

苗娘讶异地抬起头，嘴巴微张。

这算什么“罚”？哪有用自己的手打的？容夫人不痛吗？

迎着她讶异的目光，顾比荣冷冷道：“第一下，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咬伤自己。”

苗娘一愣，意识到容夫人的目光停留在她微肿的唇上，下意识想咬住，却在半途愣愣停下。

“第二下，罚你不光明磊落，小人行径，剽窃别人的画当自己的。”顾比荣接着拍下第二下。

微凉的手指带着力道打进苗娘的掌心，离开时与她的手指微微摩挲泛起一阵阵热浪。

苗娘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看着容夫人那双冷目，只觉得心里跳得厉害。

想来她是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心跳才会这样快吧。苗娘在心里暗暗想着，低下头。

“第三下，罚你蠢笨，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不知道第一时间来求助于我。”顾比荣的声音低了下去，清冷冷的声音化在苗娘耳边莫名地让人发痒。

耳尖痒痒的，心间也痒痒的。

苗娘彻底呆住了，半晌才回味过来容夫人话里的意思，她眼前一亮，看着容夫人已收回手坐下喝茶，她连忙凑了上去。

哼哼唧唧、黏黏糊糊了好一阵子，才小声问：“容夫人，你刚才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顾比荣冷笑一声，睨了她一眼：“怎么，你不认罚？”

“认！认！认！”苗娘半边身子贴住在顾比荣身上，将他手中的杯子都撞出几滴水。

顾比荣轻啧一声，冷目微凛，看向苗娘。

苗娘才不在意，只是高兴地直往他怀里拱，像小狗般痴缠地叫他：“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你怎么这么好啊！”

“姐姐，你真好！你最好了！”

“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姐姐最喜欢我了！”

······

面纱下，顾比荣如玉般的脸染上一抹绯红，他皱了皱眉，咬牙按下在怀中乱扭的苗娘，冷声叫她的名字：“何苗娘！”

苗娘这才安分几分，但也没安分几秒，又将脸蛋凑在容夫人颈间乱蹭，将容夫人脸上的鲛纱蹭出一片片褶子。

然后倚在容夫人肩头傻兮兮地笑了。

顾比荣摇摇头，只嫌弃地冷冷道：“蹭我一身鼻涕眼泪······”

他没发觉自己冰冷嫌弃声音里，带了多少纵容和无奈，温柔又安心。

苗娘眼里又酸酸的了，她噘了噘嘴，压下心头的委屈和娇气，只是傻兮兮地笑出声来。

容夫人——真好啊！

她最喜欢容夫人了！

晚间的时候她还是缠着容夫人不肯离开梧桐堂，直说要和容夫人一起睡，不然睡不着。

顾比荣没法子，又被她黏了一下午浑身是火，不想晚间睡不好，只得让鸣泠在内室旁又铺了一张小榻。

冲了个冷水澡，他只着一身白衣走出盥室，头发还带着丝丝水汽，路过小榻时他轻轻瞥了一眼，瞧见被子下的人形他走到床边打开床帐。

“起来，”顾比荣冷冷道，他一眼就看出榻上的人形是用枕头摆的，人就在他的床上。

苗娘被识破，讪讪地坐起有些委屈：“姐姐，为何要分床睡啊，明明我们之前也是一起睡的。”

她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眼里是一丝被辜负了的委屈。

顾比荣盯着她的狗狗眼，挑起眉，还是冷冷坚持道：“你······你大了，不能和长辈一起睡。”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起来。

什么长辈不长辈······听着有违伦理······

顾比荣打算不和她多费口舌了，上前一步，猛地扯开被子：“起——来——”

他说不出话来了，只见床上的小人赤-条-条地坐着，周身只有一件帕子大小的小衣挂在身前。

那女子目光单纯，一点羞意也没，反而伸出手去勾他的肩：“姐姐～好姐姐～我们一起睡呗～”

“苗娘给姐姐暖床～”

她抬手间胸口的小衣微微错开，露出奶白的肌肤······

顾比荣猛地转过身去，深吸一气，压下心头的燥火。

“把衣服穿好！”他冷声道。

“不要，好热的，”苗娘无知无觉地摇摇头拒绝，笑嘻嘻道，“姐姐，你也脱了吧，夏季还没过去呢，少穿些凉快呀······”

她还没说几句，就见顾比荣转过头冷冷地瞪她一眼，然后黑着脸闯出门去。

这是怎么啦？苗娘莫名其妙，一身瓷白的皮肤拢在昏暗的床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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