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许久没有设家宴了，老爷子瞅着大家都在家，中午的时候便派下人们去东西两院吩咐，晚膳去他的升寿堂吃。

萧永元今日无事，下午的时候便随着赵棉雪先一同过去。

赵棉雪踏进中院后四处扫视了一圈，同萧永元嘀咕：“祖父这里也太冷清了，就连下人们一个个也看不见张笑脸。”

萧永元：“祖父不喜人打扰。”

这跟赵府那边完全不一样，赵廉和李氏是个喜欢含饴弄孙的，儿子儿媳不来无妨，大房那边的赵衡，二房那边嫡出的孙女赵盈，曾孙女赵红以及王姨娘生的一儿一女都喜欢往老人家的院子跑，就连赵棉雪小时候也很喜欢去。

毕竟祖父会的那些花样儿，祖母费尽心思准备的吃食总是让小孩子惦记着。

国公府嫡系一代的子孙少，但实际上算上庶出，孩子还是很多的。

大房那边萧永基一妻两妾，除了孙秒所出的两位孙辈公子，妾侍各生的有一个姐儿。赵棉雪他们东院这边就更不必说了，公爹萧成海非常努力，除了萧永元两兄弟，另外还有两个9岁10岁的庶子，1岁到14岁不等的六个庶女。

只是张清影正室的身份立得稳，妾室们不敢逾越，那些庶子庶女赵棉雪也就是在给婆母请安的时候偶尔见到过，至今还没分清呢。

他俩算来得早的，萧石正在书房里拿着毛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有下人进去禀告，萧石放下笔走出来。

萧永元沉声开口，语气恢复一贯的沉着冷静：“祖父。”

赵棉雪对着老人家甜甜地笑，脆生生跟着喊了一句：“祖父。”

萧石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淡然地扫了二人一眼，“永元和棉棉来了，先进去坐着吧。”

赵棉雪就有些不自在了，实在摸不透老爷子是个什么想法。

厅堂的氛围算不上紧张，但依旧带着一些肃然，赵棉雪生怕自己这个话多的扰得喜欢清净的祖父不悦，干脆以观赏院子为由带着两个婢女跑到院中的几颗常青盆栽旁大眼瞪小眼。

萧石看了看小姑娘，对着下方的孙子开口：“棉棉这性子，倒是一直这般天真烂漫。”

世子爷坐直了身子：“她在家里面会放松些。”

萧石对赵家很满意，但对赵棉雪这个懒散活跃的性子不太满意。

孙子以后是要醉心仕途的，妻子应当是个恭俭贤良的性子，才可以更好地胜任今后的当家主母才是。

萧永元五岁请封世子，随后住到中院，老爷子请了名师教导。可是赵棉雪每次来府上，儿媳都会派人来接孩子去玩上一会儿，后来住去鹏飞院就更不必说了。

皱眉想了一会儿，萧石问起孙子自己关心的事儿：“这几日差事办得怎么样？”

萧永元：“一切顺利，指挥佥事一职本就松散，新北卫军纪近段时间正在制定，与旁得卫所有所不同，我还没有具体事务。”只是他自愿参与了卫所新兵的笔试和武试，亲自观摩了阵营划分，新兵训练，所以才晒了几日。

萧石还是不太放心：“太子为何执意要你进卫所？你可与殿下说了以后想要进兵部的打算？”

萧永元垂眸：“祖父不必担忧，殿下知道，说他自有安排。”

如今天下太平，各州府卫所基本无打仗之需，西北边城与丑夷的冲突也暂时轮不到京都的卫所前往解决。

萧石当年身为国公府主人，继承先祖遗志，颇有一番重回家园，收复旧山河的雄心壮志。然而同大儿子萧洪初上战场，一死一伤。

老爷子的心愿转变了。这样的一个盛世，哪里需要他们这般扎根京都的武官。各卫所兵将只有带兵打仗之能，兵部才有统辖调度之权，基本算是文官。萧家，或许不应该只顾着世袭指挥佥事那一点好处，也该紧随事态变化才是。

他将自己对家族的希望放到了孙子萧永元的身上。

只是不知道为何，太子竟然叫永元进新北卫当值了，这般也好，以后入选兵部的职位，姑且也算是个实在的履历。

赵棉雪斜眼瞅见爷孙俩聊天，心中叫苦。

玉皇大帝啊！快点来个人吧！

说曹操曹操到，大伯母王印淑带着儿媳孙妙和孙子们来了。

“伯母，大嫂。”赵棉雪其实想的是张清影来着，不过大伯母她们也行。

孙秒不知抽的什么风，站到赵棉雪的身旁用帕子捂住嘴娇声一笑：“哎呀，要不一直听说棉棉是个孝顺人呢，这不一马当先就先来瞧祖父了，只是怎么独自在这院中也不进去呢？”

赵棉雪嘴角一抽，果然，上次去西院那边的感觉没错，这大嫂就不太喜欢她。

她指了指面前的常青：“大嫂不知，祖父和夫君在谈正事，我瞧院子打理的雅致，出来看看。伯母大嫂不若先去与祖父问个安，出来我们再一起逛逛？”

赵棉雪是个惫懒的，对于不喜欢她的人，她也懒得费心去应付。

孙妙表情一滞；“那我们先进去与祖父请安。”转身的瞬间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若公爹萧洪没有战死，如今的世子夫人，今后的当家主母合该是她才对！赵棉雪这个小妮子，哪里是个挑得起事儿的样子！

厅堂里又多了些人。

孙妙等人又不是第一次来升寿堂，自然不会出来参观什么院子了。

张清影也没迟多久，下午的时候府中管事前来汇报事务，她听完后便朝着升寿堂这边来，身后跟着一溜的庶子庶女，都由嬷嬷带着。

赵棉雪那叫一个高兴，迎着上去就挽住人手臂，“母亲，我等你好久了！”

张清影笑：“棉棉嫌母亲来得晚了？”

赵棉雪嘟嘴：“我哪里会！就是早知道先去咏红堂先与母亲汇合了。”

张清影摸了摸小姑娘的手：“嘴都可以挂油瓶了！惯是个会撒娇的家伙！咱们先进去吧。”大儿子是个话少的，二儿子又不在身边，张清影自小就喜欢赵棉雪这个人美嘴甜的小姑娘，比儿子贴心太多。

如今又是自己的儿媳，她很满意。

男人们在下值后也纷纷往升寿堂赶，大人小孩儿的，竟然满满坐了两大桌。

合家欢乐的一派景象结束，孩子们被带了回去，女人们坐在一处聊天，男人们坐在一处。

萧石皱眉问儿子：“近几日看你归家晚，护城卫最近很忙？”

萧成海肚子吃得溜圆，满不在意道：“忙什么？左右就是那样呗。”就是最近靠近城门的酒楼来了个弹唱的小娘子，嗓音甚是勾人，他下职了路过那儿就进去喝盏茶听一曲儿。

见他这副纨绔样儿，萧石气极了，猛地一拍桌子，大喝：“坐有坐像，站有站像，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还像个当爹的人吗！”再看看旁边正襟危坐的孙子，萧石更气了。

萧成海被吓得一激灵，猛然弹射坐起。

他这爹真是绝了，老都老了还瘸着腿，一天天忒爱管闲事儿，自己都在外面辛苦一天了，回来坐个椅子还被骂。他怀疑自己老娘就是被这老头子憋屈死的。

没爹样？萧成海看了看萧永元。

这不就是他的好大儿么！萧成海挺直了腰杆儿。

萧石也知道他是个烧不红打不瘪的，索性深呼一口气，转头问大孙子：“在工部最近怎么样？”

萧永基回答的一如既往，中规中矩，没掀起什么波浪。

萧石皱了皱眉。当初也不是没想过请封大孙子为新任世子，但是，永基文不成武不就，同样的年纪，永元表现出的天资实在令人惊喜，他才先叫不成器的二儿子做了新任国公。

如今看来这决定确实不错，萧石的视线回到萧永元身上，眉头重新舒展。

这场家宴终于结束了，东院一家走出升寿堂，与父亲和母亲在半路分开，各自回院。

赵棉雪拍了拍胸口：“唉，这饭吃得我真是别扭死了！”赵家的家宴，就连一向严肃的尚书大人也会和弟弟赵乘云把酒言欢，更不必说她们这群趁着夜色在岁安堂捉迷藏的小孩子们了，大家时常都是被大人用巴掌请回去的。

萧永元看着院中一片皎白的月色，心中的烦闷也逐渐随着她抱怨的话倾泻出来。

“今晚的月亮真大，不用点灯笼都可以看清楚路呢！”赵棉雪抬头看了看天空，兴冲冲开始跟旁边的人闲聊。

他们现在路过花园，走在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赵棉雪只顾着抬头欣赏美丽的月亮，不注意脚下的路，一脚踩到小路边，险些摔倒花圃里去。

“便是白天，也该看路才是。”萧永元一把将人拽到身边。

赵棉雪嬉皮笑脸：“嘻嘻，知道啦！”

说完话便拽住萧永元的胳膊，一个劲儿往前冲，“快走快走，今晚月亮这么圆，咱们去院内的凉亭坐坐，刚刚桌上大家都这么严肃，吃得也少，害得我没吃饱就跟着放下筷子了。咱回去一边赏月一边吃点儿点心。”

萧永元由着她拉着，甚至刻意放慢了脚步，感受拉扯自己的那股力量。

他听着耳边的叽叽喳喳，嘴边终于展现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