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咏红堂出来，二人又去了后面的赵府。

尚书大人公务繁忙，白日里是难得在家的，萧永元陪着赵棉雪给岳母问安之后没有逗留，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他今日要去中院祖父的升寿堂。

赵棉雪心中有鬼，看待事务比之以往也不同起来。陪母亲说了会儿话，她便带着婢女在府中游逛，随便送送自己带回来的礼。

去岁安堂看了祖母，去前院看了祖父和赵衡，甚至连东边二叔家都去逛了一圈，还遇见了逛园子的王姨娘。正居堂里，二婶周蔷正带着小侄女赵红在整理自己的嫁妆铺子，见赵棉雪带着礼物来玩，周蔷忙惊讶地邀人坐下。

周蔷这人平日里刁钻，但对于赵棉雪这个侄女倒是难得喜欢的。

小姑娘自小长得粉雕玉琢，见到她这个二婶每次都喊的甜甜的，只要有她在，周蔷总会生出她才是二房正室的优越感。王姨娘，再受宠又怎么样？见到棉棉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行礼称大小姐。

赵棉雪陪着小侄女赵红玩了会儿剪纸，拒绝了二婶留饭，跑去赵乘英那儿了。

姑侄俩想起彼此的约定，嘀嘀咕咕一阵，便一起回了国公府的梧桐院。

赵乘英直接被带到了有凉亭的内院，她对侄女的新家挺好奇的，除了东边属于世子爷的三间厢房，她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座院子来。

“棉棉收拾得很不错嘛！”看到了右边的琴房，赵乘英站在门口感慨了一句。

赵棉雪刚刚叫彩月把姑姑送的新话本放好，走到右边的回廊下。

她试图挣扎一句：“难道姑姑不觉得我原来的停芳阁更好吗？”

赵乘英想了一下，不赞同地摇摇头：“这可不好比，停芳阁是美，但是从院子到内室，全是女儿家闺阁的装饰，哪怕是阿衡，再大一点也不好随意进你的院子了，即便是女子之间，不熟的话，前去做客也有点冒犯。”

话到此处，赵乘英又环视了一下整个梧桐院，“梧桐院就不一样了，装潢既精致，也大气。棉棉今后接人待客可在前方，自己住在这里也舒坦。而且，如果今日萧永元在家，那姑姑也不会进你这里院了，不太好。”

赵棉雪神情萎靡：“哦。”

赵乘英猛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出去玩几天还玩蔫巴了？姑姑来找你玩不开心啊？打起精神来！对了，府上做点心的厨子是被你带回来了吧？”

赵棉雪：“嗯，就在后面的厨房当值呢。”

赵乘英瞪她一眼：“我说一样的东西怎么没吃上几天味道就变了呢！感情人被你带回来了。”

说到吃，赵棉雪暂时忘记烦劳，“嘻嘻，我手脚快吧。姑姑想吃什么，现在叫下人去吩咐他做。”

赵乘英点了几样，姑侄俩去凉亭里坐着聊天等待。

萧永元是在升寿堂吃了晚膳才回来的，踏进内室，赵棉雪这个闲不住的，竟然罕见地坐在窗户的小桌旁撑着下巴发呆。对世子爷的身影视而不见。

萧永元迅速去净室洗漱换了身里衣，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招了招手，婢女们便退下，只余灯光中的二人。

赵棉雪仿佛才回过神来：“你回来啦？”

萧永元：“嗯。”他澡都洗完了。

见平常叽叽喳喳的人这么安静，世子爷有些不习惯，问：“在想什么？怎么不睡觉？”

赵棉雪纠结了一整天了，到现在还没理出个头来，萧永元一问，她干脆直接说出自己的烦躁：“萧永元，你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女子，我们会好好和离的是吧？”

烦躁的人由一个变成了两个，萧永元脸色也从柔和变成了面无表情，他问：“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赵棉雪有些崩溃：“我觉得我以前说得要求不太对，要是你是圆房后才对我不好，像二叔和父亲一样，娶一大堆小妾天天来烦我，那也要答应与我和离！”

她怕自己适应，怕自己麻木，怕自己沦落深渊。

世子爷听见圆房二字，听见她打算那以后的事情，本来心情有些许的愉悦。但听见对方这般想她，又不禁咬牙切齿。

他气闷道：“我很好奇，赵棉雪，我在你心里难道是一个沉迷美色的人吗？”

赵棉雪垂下脑袋：“我怎么知道你好不好美色。”比如她，就好美色！长得好看的男的女的，她都喜欢！

世子爷深呼一口气：“棉棉，从你当初提出要求开始，我答应的东西便不止于此，我并不喜欢应付女子，也无意和离另娶，两府关系融洽，也容不得你我二人随意放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若未来我令你伤心，你知道，母亲和岳父并不会放过我，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他们吗？”

赵棉雪抿了抿唇，其实她相信他的品行，她烦躁的其实是自己心里的变化。

要是没有这些变化，她肯定就从善如流了。

默默想了想，赵棉雪抬起头看他，疑惑不满道：“所以你先前时常是在应付我？”

萧永元：“......”

他真不知道她那双耳朵是怎么听话的。

赵棉雪开始细数他从前应付自己的场面，就着鸡毛蒜皮的事开始追根究底。比如，每次她说很多话，萧永元都只回答一个嗯，赵棉雪怀疑他根本没听自己讲话。

世子爷见她不执着先前的问题，已经是大松了一口气，只随她数落自己，最后。

赵棉雪：“你还记得我刚刚说的这些事吧？”

萧永元严肃点头：“嗯。”

赵棉雪尖叫：“啊，你又嗯，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萧永元：“......”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嗯，话题早就不知道转到哪个方向了，赵棉雪困顿地睡下。

萧永元吹了灯火，站到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床上起伏的身影。

他的眼神变得深沉，变得晦暗，带上了从前没有的侵略的目光。

怀疑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从知道皇子们的求娶开始，彼时有了些许的慌乱，接着便是持续的烦躁。两家定下婚姻时，他也尚未搞清心中莫名的窃喜是怎么一回事儿。定下婚事后的半年，萧永元刻意没有见她一面，也终于窥见了自己心中那不为人知的欲望。

后来赵棉雪的请求兜头给世子爷浇了一盆冷水。

她和自己不一样，她没有一丁点儿喜欢，如京都大众，二人青梅竹马，最终还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过无所谓，他自己也尚且有很多道不明的心情，本来就只是想要她在自己身边而已。

只要赵棉雪在，萧永元怎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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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难得休闲地过了几日，世子爷开始忙碌起来了。

赵棉雪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只是除了早上傍晚以外看不到他的人影。

她这个人向来很懂得宽慰自己，除了姑姑所嫁非人一事让她至今如鲠在喉，其他事情大概都忧愁不过两日，再加上自己在府上日子过得悠闲，前两天有的没的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向来被宠着惯着的人就是这般有恃无恐了。

几天后的傍晚。

赵棉雪嫌无聊，跟着张清影去城内的首饰铺子逛了一圈，自家的产业，一番视察，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萧永元罕见地回来得挺早，竟然已经洗漱完靠在里屋的美人榻上看书。

“去哪里了？”看见人回来，他随口问了一句。

赵棉雪在旁边边拆发髻边回答：“跟母亲在城中逛了一圈。”

洗漱完后，她站到旁边凑近看了一眼世子爷手中的书。

怪无聊的，还是自己的话本好看。

萧永元却是有事情要跟她说，“从明日开始，我会去京都北郊的新北卫当值，晚上就不一定回来了。”

赵棉雪疑惑：“当值，当什么值？”

大兴朝廷的官员一般是经由三种方法任职的。一是科举考试，考取功名后经皇上或者吏部安排到京都或者各地任大小官员，比如赵棉雪一家，她祖父赵廉和她爹赵乘风就是这样。二是经人举荐，比如她二叔赵乘风凭着过人的武艺被举荐为龙虎卫百户，现在已经升到了从三品指挥同知。萧永基也是被萧石举荐到工部做事，三则是像国公府这般有世袭的职位。

萧永元便可以世袭京都卫所的指挥佥事，可是公爹萧成海不是还当值着吗？他去卫所的话是做什么呢？

萧永元随便解释了两句。

原来，新北卫成立不久，如今正在招纳新兵，世子爷经过祖父萧石同意，准备去新北卫当职，前两日，他基本考核已经通过了，明日便可去卫所报道。

赵棉雪皱眉问了一句：“那应该很辛苦吧？”她二叔当年做百户就很辛苦了，二婶天天跟母亲抱怨。

萧永元：“无妨，都是应该的。”祖父给予厚望，世子爷小时候也不见得轻松。他是半路做的国公府世子，于公于私都希望自己当得起这个职位。

父亲作为护城卫的空降指挥佥事，名义上是辅佐处理卫所事务，整顿军规。可事实上，萧成海哪里知道卫所有哪些事务，他能每日去当值已经是难得了，萧永元不希望自己像父亲一样。反正如今书读了不少，武艺也逐渐精进，亲身去经历一番总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相比起其它卫所，新北卫有些特殊。里面有近一半人，是当初从西北边城退下来的，是太子禀明昌宏帝后才新建的卫所，如今正在步步完善。

赵棉雪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她也不太懂。但是她知道一点，跟京城中那些承祖上茵德，整日花天酒地度日的王孙贵族来说，萧永元可真是太棒了！

她只是单问了一句：“那没有个回来的确切时间吗？”虽然他平常比较沉默，但晚上还是可以一起聊几句的呀，婆母张清影虽然很好，但很多话还是不好跟长辈说的。

萧永元沉思两秒：“具体得过俩日看。”

赵棉雪：“好吧。”说完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噙着两眼的泪花走向床边，“困死了，我睡觉了。你不准看书了！灯亮的我都睡不着！”

懒散的嗓音带着些颐指气使的骄横样，偏偏路过时不满看人的两眼，萧永元就觉得自己亮着灯实在是个大大的罪过。

躺在床上时，赵棉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其实萧永元去当值也不错，她一人可以睡一整张床哎！

萧永元将手上的书顺手搁到旁边的小桌上，也站起来朝着床边走，半路的时候顺便熄了灯，屋内陷入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