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天光乍破，乌沉的云，昏暗的星一一退去，日光在天际迅速布开，像入水的鱼，游开后漾出粼粼的金光涟漪。

润玉和卯日星君交班后，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长生殿门口。他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自殷若回人间后，每次下值，他总会凭着感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天界一向如此，日夜交替，月寒霜白。但月色下的长生殿和日光下的长生殿，究竟有哪些不同呢？

只一瞬，润玉便想通了。心口微微起澜，不是伤口，却是，思念。

他抬眸，静默地看着长生殿药房方向。他耳边越过的，是殷若温柔的声音。

“润玉，你以后可以多笑一笑么？”

想到这，润玉的唇角终于染上一点笑意。

他还是忍不住想她了。

片刻后，他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药房方向传来不小的动静。

润玉心头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他蜷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抬步便朝药房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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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失了主心骨就不敢横啦？”一绿衣仙娥将药童轻染手中的药钵狠狠打翻在地，一脸凶狠。

轻染的额前布满汗水，浑身上下被水浇透，她喘着气，“你们结束了没有？”

绿衣仙娥嘲讽道：“果然啊，爬床精教出来的东西还真有两下子？”

爬床精？

犹如在一片混沌中，破开一块极大的口，轻染猛地大声反驳道：“你住口！！不许你侮辱若姐姐！！！”

她的若姐姐待她那么好，就算被天后派来的人欺辱到极至也要把她护在身后，她自己都不忍心见她受伤害，怎么能任凭这些人肆意侮辱？

不可以！

轻染陡然转醒，恨不得冲上前去与那绿衣仙娥对抗。

“天界谁不知道她殷若的腌臜事？”绿衣仙娥不怒反笑，“不过她也是有真本事的，夜神殿下的床，只有她能爬。”

这段时日，忍受了太多辱骂和体罚，原本殷若在的时候轻染还能再忍忍，如今被眼前的绿衣仙娥再三挑衅，轻染胸口的怒火尽数爆发。她拿起一旁的扫帚，使劲往面前人脸上怼去。

见此举动，绿衣仙娥身旁的几个跟班将轻染围堵在地上，拳打脚踢。

润玉跨入药房的那一刻，脸色骤变。他狠狠一拂袖，欺负轻染的几个仙娥瞬间被遣退开，重重扑倒在地。润玉挥袖的那一刻气力太强劲，几个仙娥几近虚脱在地，短短几瞬间，身子痛得根本无法动弹。

“谁给你们的胆子？！”润玉的面色从未这般狠绝过。

众仙娥从未见过润玉如此狠戾的模样，她们匍匐在地上，肩背不停颤抖，惊恐得不敢抬头一下。

趁润玉安抚轻染之际，绿衣仙娥带着她的几个跟班，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药房。

“轻染，你还好吗？”润玉将轻染扶起，见她满脸泪痕，额前、面颊都被撞得青紫，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紧，心底狠狠颤动了一下。

透过轻染的现状，他看见的，是殷若往日所遭受的一切。

想到这，他不敢直视面前人饱含热泪的眼睛。

是心疼，是不忍，更恨对这些一无所知的自己。

“爬床精？”想到方才那绿衣仙娥辱骂殷若的话，轻染忍不住泪流满面，“夜神殿下，若姐姐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轻染一边哽咽，一边说着，“若姐姐认识了你以后，天后派来的这帮人，隔三差五就会来长生殿捣乱。”

听见这话，润玉只觉心中一紧。他心中的猜想一一印证。

殷若那次被天后的琉璃净火所伤，润玉便知道那次并非是首次。

在他不知道的时月里，殷若已默默地将一切都忍下。她将辱骂和痛苦留给自己，转而带给他的，却是散发着暖意的温和笑容。

在平静的温柔当中，亦有悲伤情绪潜伏在面容之下，譬如前往京城的殷若，还有站在轻染面前的润玉。

当真正面对着润玉，将殷若隐瞒的事情尽数讲给他听后，轻染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释怀，因为她发现，她并不只是把事实陈述出来了，而是把殷若小心翼翼忍下的伤口再次揭开，将她不忍传递的痛苦情绪带给了润玉。

那个在众仙眼中，温柔和善，脾气极好，总爱露出笑容的夜神殿下，第一次在她面前动怒，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红了眼眶。

这个世上的好物总是不坚牢，就像那彩云，易散。琉璃，易碎。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停留。美满的，最后总不会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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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已迎来初雪，路旁的树木已成了枯黄的枝干。瓦上积满白霜，路上行人颇少。

融雪时，总是格外冷。

这一年即将要过去，南雅诗社又要开始换届了。

常林和行之在聚贤楼内，将陈旧积灰的对联横幅一一换下。

接过殷若手中的对联，行之抬眸，不经意之间捕捉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唇角弯起，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聚贤楼内的常客，来了又走，又有人再来。

润玉隐匿在人群中，正对着殷若、行之和常林，负手而立。

他看见殷若和常林在相视而笑。

她的笑容，永远带有强烈的感染力。与他虽相隔甚远，但他依旧能触及那抹柔意。

月牙色的锦衣，将他的背影衬得笔挺修长，他望向殷若的目光，亦是安然和平静。

他忽然想起，同样是在聚贤楼内，许久之前的那个夜晚，人声鼎沸，笑声绵长，他也是这样，不经意走到这里，却不小心撞见了那抹不可多得的温柔、世人窥探不见，却只属于他的温柔。

殷若爬上扶梯，够下最后一张横幅后，常林提醒的声音即刻响起，“当心，不要踩空了！”

这话一落，殷若朝常林微微一笑，像是在说：放心，不会的。

殷若说这话时，行之很沉默，没有看她。她的脚跨下的那一刻，整个扶梯骤然倒下，她惊得忘记了用灵力收力跃起，整个身体失重往后倒去。

顷刻之间，一抹白色的身影跃起，不过片刻便将殷若从半空之中，拦腰护下。

料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殷若睁开眼睛后，正对上来人那双温润的眸子。

殷若双脚一及地，润玉便迅速收回了手。

殷若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不是说让你别来嘛，京城的事已经差不多解决完了。”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听到殷若的声音，还是他对她的思念太甚，以至于他怔住了片刻。

他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样暴露了出来。这段时日，他在暗中隐匿了许久，为的就是不让殷若发现自己。可一看到她有事，他便再也无法冷静沉着。

行之的目光越过众人，长久的落在润玉身上。

其实方才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扶梯倒下，引润玉现身。

结果正如他所料，润玉和他所料想的一样，容不得殷若受半点伤害。

想到这，行之原本对润玉所持有的敌意和偏见，不再像往日那般强烈。

我回来更文了，大家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