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精准维修，升降梯通道一切正常，离夜跟实习生很轻松来到底层处理动力炉废料的区域。
“这片区域的地质结构相对稳定，没有地层坍塌的风险。检修工作会很辛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开始检修废料处理区之前，离夜给清阳先打一剂预防针。
废料处理专员，是整个工程部最辛苦的岗位之一，有着“动力炉清道夫”的别称，职责是收集残留在管道和各区域内的残留燃料，将它们移送到专门的区域进行无害化处理。
不同燃料的处理方式不同，要求专员牢记每一种的处理流程，错一步有可能导致有害气体外泄，引起连锁反应。
最典型的例子是动力炉异常起火，发生连续爆炸的事件。
处理员这份差事吃力不讨好，还危险，通常丢给新来的实习生和合同工，正式工没几个愿意干。
“我之前就是从废料区调上来的。”
清阳掏出一张废料处理区的门禁卡。
“因为家里没有关系，我找不到好的实习公司，看到七海主动力炉招实习生，马上投递了简历，毫不意外地分派到废料区当处理专员。
后来林工程师提拔我到机械部当实习生，不但给我加了实习工资，待遇也比其他岗位好，还有餐饮和交通补贴，所以，我很感激她的知遇之恩，看到没人报名跟你去废料区，就主动要求加入，想为她分忧。”
“想法很好。其实废料区也没想象中那么危险，工作时间相对集中，加起来比其他岗位工时还少一点。”
两人同时走进被金属板和机械建造起来的通道，离夜记得这座动力炉的结构图，早在当年要来任职的前夕，就全部烙印在脑海里。
可惜天不遂人愿，到今天才正式任职，但当时背的书全都能用上，也不算白费努力。
走到岔路，离夜开始布置任务。
“接下来我们分工合作，你检查管道，重点注意管道转角的零部件，那里最容易破损泄漏。我去主控室检查一下数据。”
“好的。”
清阳做事很麻利，从不拖泥带水，立刻从设备室拿上全套工具，从最近的通道出发维修。离夜用总工程师给她的ID卡激活系统，调取近几个月的燃料使用数据，很快就发现疑点。
“这些红晶矿和灰曜石的燃烧效率有点低啊……”
正常的燃烧效率应该在75%以上，剩下的部分变成废料无害化处理，没燃烧完全的矿石还能提取出来二次燃烧。
深层资料的调取需要权限，里面显示燃烧效率不足50%，最低的甚至不到35%，剩下的全部当废料处理。
“原来如此，还以为资源不够才加大矿石进货量，没想到真相是这个。为了让七海市政府补款，这些蛀虫也是想方设法捞钱，完全不考虑动力炉燃烧效率低，强制停止燃烧会导致炉芯，管道和过滤池装置加速损坏。”
总工程师允许拷贝资料，离夜直接用自己的储存卡保存一份，留下证据，避免有心之人销毁。
七海工程部从上到下都冗余腐朽，风气恶劣，不及早整治一下，动力炉迟早要出更大问题。
拷贝数据进度条慢慢滑到100%，离夜又调取了不完全燃烧矿石的处理记录，发现处理专员的名字都是同一个人。
只有她一个人。
“这活儿工作量可不小，她是怎么做到的？”
处理专员最少要三个人一组，大型动力炉应该配备两到三个小组，小型动力炉酌情减少，只靠清阳怎么可能完成如此庞大的工作量？
这还没把废料管道的维护和检修加进去。
经过她的处理，最终上交的书面报告里矿石的燃烧效率是90%。中间还有一小段差额，怎么都找不到相关资料。
虽然数据很隐秘，根本发现不了哪里不对。遇上离夜这样的全能型机械师，多小的细节都藏不住。
“这女孩有问题。”
或许，清阳申请下井也有别的目的，分头行动是实施计划的大好时机。
从刚才起，她就听到井内有一些细微的敲击声。敲击声有长短之分，能捕捉到规律，像有人用扳手敲打金属管道，给别人传递信息。
离夜平时会看些刑侦悬疑题材，附带解谜环节的小说和影视作品，刚好深入研究解过摩斯密码的章节。
她听到的敲击拼凑起来，刚好能组成“情况有变，暂时停止行动”这句话。
“停止行动？停止什么行动？”
动力炉损坏的原因已经查清，是燃料燃烧不完全，一个燃烧周期还没完成，就强制停止工作累积的设备损耗，再加上其他区域隐藏的问题，一起压垮了这座病痛缠身的动力炉。
趁发现得早，及时根除这些“毒瘤”还有救。解决完最重要的问题，还得查清那一小批不完全燃烧的“废料”身在何处。
离夜化身动力炉侦探，走向其他岗位职工不会涉足的管道区。
管道外壁还残留着燃料的余热，即使开启紧急降温模式，降温需要一点时间，不可能瞬间完成。
“已经暂停使用的区域竟然会有余温，看来我猜得没错。”
她更加确定，清阳跟自己下井有别的目的。目的是趁着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把剩余的燃料转移掉，再修改核心数据。
那些燃料回收了也不值几个钱，处理还麻烦，这么做的目的很值得探究。总不可能是为了动力炉的安全，不辞辛苦把废料私下处理掉。
精神正常的人做每一件事都有动机，她要找到清阳窃取废料的动机，才能明白背后的真相。
同一时刻，清阳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扇被杂物掩饰，几乎看不出轮廓的暗门，打开暗门，里面还有一条通向动力炉区外的通道。
她脚步匆忙，另一头接应她的人还在等待。
两人在通道出口碰面，外面是炎热的空气，清阳的黑色长发被热汗浸湿，有一些凌乱地黏在身上。
顾不上整理，还有更重要的事。
接应者是个年纪稍小，还穿着学生制服的狐狸族少女。
“清阳姐，什么事这么急？”
“工程部来了个临时机械师，有点本事，应该是看出数据有问题。这段时间你们先别露面，等风头过去。”
“那……你会不会有事？”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等我转正，就跟林工程师申请废料区的检修资格，办事方便。”
清阳心里也没底，离夜头脑很清醒，比上一任那个废物机械师更了解动力炉结构和运作流程，想随便糊弄过去根本痴心妄想。
事情暴露，她就只能扛下一切接受处分，档案留下污点，有可能再也没资格进入机械师这行。
“你想怎么解决？”
离夜的声音响在身后，平淡如水。
“……”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清阳和狐狸少女都是一愣。被机械工程师抓个现行，对方还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八成要出事。
清阳把狐狸少女护在身后，不再用敬畏的表情看着离夜。
“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别紧张，我不会对你跟这位小姐出手。我只是个一般路过的机械工程师，跟治安署和纠察队没有任何交情。”
“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双方对峙长达一分钟，离夜主动退后，向她们展示诚意，还去附近的自动贩售机买来三瓶沙士汽水。
“不介意的话，边喝边聊吧。今天天气这么热，晚上也没有风。说起来，过两天就要迎来特大寒潮，你们挪用管道里燃烧不完全的燃料，是想为这个做准备？”
“是……”
沉默的制服少女抢先回答。
“这件事跟清阳姐没关系，都是我们逼她做的。”
“你别出声。”
“不把话说清楚的话，你会被工程部追究责任。这段时间麻烦你这么多事，真是不好意思。”
少女对清阳深深鞠躬。
在她的观念里，犯错就要被扭送到治安署接受惩戒，下场凄惨。贫民区的人是治安署针对的重点人群，轻则辱骂，重则殴打抓捕。
她不希望帮助贫民窟的好人被抓，寻思着干脆自己去顶罪，于是像电视剧里认罪的犯人那样，伸出双手。
一双手臂过分纤细，有种营养不良的美感。
“机械师小姐，你想把我送到治安署就送吧，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等下，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送到治安署？”
离夜喝完最后一口汽水，惬意地吐出带甜味的气息。
“我只是想了解你们这么做的原因，跟那些暴力执法的治安官不一样。你们的表情好像如临大敌，没必要这么夸张。”
离夜对看人痛苦或倒霉没兴趣，她也不会对一位楚楚可怜的学生妹出手，那样很没风度。
对待女孩或者女士，就要尽可能温柔体贴。
“先喝饮料，慢慢说。肚子饿吗？前面有个便利店，这些钱拿着，去买点炒面之类的过来吧。”
她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崭新的千元钞票，塞给少女。
“可以吗？”
“没什么不行的。”
故事很长，需要边吃边聊。
离夜做好了在这里过夜的准备，对着少女的背影补充到：“给我买两罐无糖黑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