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的十一二个侍卫转眼折了大半,余下三四人护着林一鸣和赵昱宁二人退下山来。
林一鸣伤势有些重,一直昏昏沉沉,醒了又晕,此刻已经睡着了。
赵昱宁轻轻将林一鸣放下,转瞬温柔一扫而尽,抽出刀架在那老翁脖子上,冷光森然。
“带我们从安全的地方进山!”
老翁的神色怪异依旧,盯着赵昱宁的眼神仿佛在盯一个死人。
他冷笑道:“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啊,与其一会儿死得难看,不如现在自我了结,还能留下个全尸。”
?!
刀口之下还如此猖狂,赵昱宁简直要被气笑。
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你个老东西!”
被老东西吓住的姜湖是忍不了了,直接暴走,冲上前对着老翁的腹部就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然后又用力连跺泄愤,边踹边念念有词:“我让你打我!让你伤我!让你伤我家王爷!还吓我!我踹死你!踹死你…”
老翁看起来岁数大了,身子骨不很硬朗,要是真给踹死了就没人带路了,赵昱宁忙让人将姜湖拉开。
姜湖气炸了,被拉远了还蹬着腿,狠狠朝老翁啐了一口。
赵昱宁:“看见了吧?想要你死的人多的是,只要你乖乖配合,朝廷兴许可以护你周全,饶你一命。”
老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连串怪笑:“狗屁朝廷!不过是不识好歹的宵小之徒!我大黎才是天下共主!!!”
老翁引颈长啸:“我主万岁!”然后目光一直,口中喷出一口血来,脑袋重重落地,没了生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人所有人瞠目结舌。
这算什么?
转瞬即逝????
姜湖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我、我压根没用劲儿啊。公爷,这…”
赵昱宁眉头紧锁,上前掐起老翁脸颊迫使其张口,见其舌面呈一片墨色,“应是舌下藏了毒。”
他心里咯噔一声,道声:“坏了!”立马起身就要往山上去。
转身的一瞬却见一道金光闪过,定睛一看,只见二十丈的山崖上直直落下个满身金粉的人来,正落在护着林一鸣的一行人身前,已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银槊!
赵昱宁大吼一声:“小心!”
他没时间想自己能不能打过,当即就要冲过去救林一鸣,然脸侧又一道银光呼啸而来,幸得姜湖千钧一发之际拽了他一把,整个人朝后仰去,堪堪躲过劈来的长枪。
姜湖头皮炸开,难怪草垛子戳烂了都没见这俩玩意儿,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就是他们,那两个高手!!!”姜湖扶赵昱宁站稳。
长枪如蟒蛇出洞,直取赵昱宁面门,赵昱宁下意识用刀去挡,然眼见两兵器就要碰撞,长枪却忽如蛇躯柔软,轻轻一晃便从刀下探了出去,直刺赵昱宁喉咙。
赵昱宁猝不及防朝后仰颈,长枪堪堪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赵昱宁半空翻身面朝下双手撑地,同时往金人的方向移了一步扫出一条腿去,攻其下三路,横刀跟着扫过。
如果金人恰被他的腿扫到,倒地的同时就会被紧随其后的横刀劈了头,但金人反应极快,一跃而起躲过了攻击。
赵昱宁直立起身,虽未得逞,却也给自己争取了喘息的空间。
赵昱宁看到不远处的林一鸣方也与另一金人交上了手,隐隐处于劣势。
可眼下他尚自顾不暇,不得不说,此二人当真难缠。
双方几十个回合后,赵昱宁方的侍卫一拥而上。
即便武力再不济,二三十人缠斗他一个,胜率也能大大提升。
几百个回合下来,两个金人都已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赵昱宁方的侍卫也折损过半。
眼见日暮西沉,只要再坚持一下,那城外的八十个后备军便会带人来。
最终两边合力,杀一个擒一个,被擒获的那一个被长枪短刀各种兵刃交织沉沉压于后颈,脑袋却始终不肯垂下,实在倔强!
为了防其舌下藏了毒,赵昱宁用布子将其口堵住。
此时天已黑了,赵昱宁远远看见远方有火把连成火蛇在山路间穿行,数量还不少,应是支援队伍到了。
为首者一到跟前就拜赵昱宁说:“连岑前来支援,其余人等已回营请救兵。”
赵昱宁:“王爷和众兄弟都受了伤,快先让随行医官救治。”
三军一般由前轻骑、中步甲、后辎重组成,前军负责探路、突袭,中军负责扫荡、正面交锋,后军则负责押送军用物资,其中自然包括医官。
可赵昱宁的队伍没有这么充分的准备,便由他带人充当前军,先探查和救人,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医官也就留在了后援军队伍里。
刚到此处时,看见重伤的林一鸣,赵昱宁当即就后悔起自己的决定来,应该带个医官来的。
可战场局势变幻无穷,事情的发展与他最初的设想大相径庭。
他最初设想至少在半山腰迎上林一鸣,然后了解情况后偷偷潜入山寨,所以装备越轻盈越好,不便带医官。
他的确没有想到林一鸣会受伤。
等包扎好林一鸣的伤口已是深夜了,他们已经错过了进山的最好时机,只得先派人打探地形,将山围起来。
赵昱宁负手面山而立,姜湖从帐中走出,端了碗粥给赵昱宁,“王爷已脱离危险,片刻便可醒来,公爷莫要忧心。”
赵昱宁接过米粥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米汤下肚身上也跟着暖了起来,“我知道。”
姜湖凑上前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那您干嘛还闷闷不乐?”
赵昱宁叹口气:“我是在想,那老翁是山寨中的管理者,他若是都服毒自尽了,想必寨中早就乱了套,而我却不敢贸然进入,因我的怯懦而失了良机。”
姜湖挠挠鼻头,斟酌词句道:“其实…如果要怪的话…更应该怪我。”
“为何?”
姜湖自责抿了抿唇,朝着赵昱宁跪下了,“恐怕在属下回程搬救兵那日,便已经打草惊蛇了,那老东西将消息传回寨中,王爷才会在快要下山时遇袭,还连累了公爷和众兄弟也落入了陷阱,这一切都怪属下!”
姜湖以额贴地,“求公爷责罚!!”
他说的的确有理,赵昱宁叹了口气。
看来此时此刻要想捉匪首是不太可能了,但若没有姜湖回去搬救兵,他也不可能得到消息,林一鸣更不可能活着走出山寨…
要怪就怪这路只有一条,要怪就怪人心险恶,要怪就怪利欲熏心…
赵昱宁弯腰将姜湖扶起,道:“行了,就罚你好生照顾王爷,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护着他。”说着重重在姜湖肩上拍了两下。
姜湖抹抹眼泪,重重一点头:“姜湖定不辱使命!”
天微亮时,援兵到,由刺史封华章带领,什么州司马、兵曹椽的全都来了,可谓是“星光熠熠”…
听罢林一鸣的讲述,封华章直抹冷汗:“缜密,真是缜密。可是公爷,虽说我们是州官,可这阳辰郡的事儿,我们也不好插手呐,就这样闯进去,是不是…”
赵昱宁目光灼灼:“我可是在老翁嘴里听到了前黎,反叛之心昭彰,你觉得朝廷若是怪罪下来,会不会把州和郡分开?你身为一州之长,所辖地内发生了这等事,你觉得谁的罪责最大呢?”
“这、这…”封华章当即下令,随手点了几个自己带来的兵:“你们几个,还有你,从今往后一切听从公爷调遣!!一定要好生护着公爷和王爷!若是有半点差池,唯你们是问!”
封华章点头哈腰,笑出一脸谄媚,问赵昱宁:“公爷,这样可以吗?”
赵昱宁负手而立,皮笑肉不笑,“你觉得呢?”
封华章惶恐,大脑飞速运转:“啊对对对!!!多谢公爷提醒!来啊,传我令!阳辰郡治下不严!从七品以上官员及阳辰县从八品以上官员全部下狱,明日问斩!”
“慢着。”赵昱宁道,“封刺史有点心急了吧?事情还没有查清就急着问斩,意欲何为?”
赵昱宁揣着答案问问题把封华章问出一脑门热汗来,“呃…这…这。”
封华章大脑高速运转到就快要擦出火星…
“要么,公爷您说该如何?下官都听您的。”
赵昱宁收起笑容,厉声道:“上述人等,尽数收入贞州狱,待水患一事解决了,我要亲自押往京城交于大理寺审理此案!”
封华章一听大理寺仨字当即就跪下了,哀求道:“公爷,这这这,这就不必惊动大理寺了吧!”
赵昱宁并不搭理他,继续说:“而你,封刺史,脱去官服与他们一起下狱,亦等候审理。”
封华章倒抽一口凉气,刚张了张口准备说什么就被赵昱宁打断,“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贞州从六品以上官员尽数下狱,你不孤单,有的是人陪。”
一道晴天霹雳炸在封华章头上,将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想他封华章一生作恶无数,前朝时就左右逢源,到了大康朝更是自认为躲在穷乡僻壤,无人问津,可以大展身手,这下可好…
毁了,都毁了…
封华章一脸欲哭无泪跌坐在地。
“带走!”
随着赵昱宁一声令下,封华章等人被带离,大帐内霎时间静了下来。
带走众人前,赵昱宁贴耳嘱咐姜湖,让他看好这些官员以及那个金人,以免他们自尽。
林一鸣唇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
“我还以为,你会一视同仁每一个地方官,以至于善恶不分呢。”
赵昱宁走过去替他拉了拉被子,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觉得有些凉,拿起来塞进了被子里。
“我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
林一鸣摇头:“不是傻,是善良。”
赵昱宁笑道:“那叫圣父。这一次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越发有王爷的样子了。”
“那不都是受你的影响,近朱者赤。”
赵昱宁温柔轻抚他额头,轻声道:“受苦了,没事就好。”
林一鸣神色转为悲伤,“只是,说不打草惊蛇,结果还是没有做到,不知寨中的百姓们如何了,那些山匪会不会丧心病狂,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