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水牢里,赵昱宁手脚被缚,吊在刑架上。
滴答滴答的水声响在耳边。
赵昱宁浑身被火烧过似的滚烫。
他意识不清,用尽全力也只是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
这是哪?他模模糊糊地想。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有火从嗓子眼里烧出来,他无力地垂下头去,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像是生吞了一把刀片。
水牢外有脚步声回荡着响起,赵昱宁睁开眼,眼睛可能是被血水给糊住了,视线里一片模糊。
哗啦一声锁头被打开。
水牢里的回声将金属碰撞声无限放大,许是太久没听过如此刺耳的声音了,赵昱宁脑子里的一根弦被狠狠拨动,心跳跟着加速,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一个男人走进来,站在门里的木台子上,望着水中央刑架上的他。
“齐都,好久不见。”
男人声音清亮,语调清冷,赵昱宁从他的话音里听出满满的嘲讽。
赵昱宁用力眯眼,终于看清男子样貌。
男人比身旁狱卒高出两个头,肩宽腰窄,身姿挺拔,一双吊梢眉、丹凤眼,唇角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站在那儿就如一块千年寒冰,轻易就能将六月里的艳阳天冻成冰天雪地。
他一身大红色锦绣华服,一只金色五爪龙盘踞在胸口,桀骜不驯地睥睨着世间万物,正如他此时此刻的眼神。
一身帝王气足以令世间万物俯首于他的足下。
然他那张妖孽般俊美的脸,让赵昱宁一身原本冷着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他是林一鸣,是赵昱宁朝夕相处,再熟悉不过的人。
怎么会是他?!
赵昱宁挣扎起来,神情急迫,似有千言万语。
等等!
齐都?
赵昱宁不再挣扎,似想起什么,满脸惊愕地缓缓垂下头去。
林一鸣露出个满意的笑,挥手屏退众人,鲜红的裙角浮动,他提步朝前走了两步:“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赵昱宁嗓音嘶哑,不成人声:“这是哪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口中溢满腥咸。
林一鸣淡道:“康朝盛安四年,朝邺城大理寺的水牢里。”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等赵昱宁的反应。
然他的反应明显不合他心意,林一鸣不禁微微蹙眉:“怎么?你难道不觉得熟悉吗?一点崩溃的迹象都没有。”
怎么可能不熟悉!这剧本是赵昱宁和林一鸣共同创作的。
赵昱宁茫然环顾四周,不见摄影机和其他任何有现代装扮的人。
更要命的是,身上的痛感真实得吓人。
难不成...
赵昱宁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
他分明在和导演通电话,从家往公司赶,红灯变绿,他刚迈出一只脚,再睁眼,就到了这鬼地方…
林一鸣仿佛能看透他的心声,“你没在做梦,这里就是你我共同创造的剧本世界,哪哪都一样,却又哪哪都不一样。你知道现在的皇上是谁吗?是我,魏权。”
他的表情近乎松弛,但语调发狠,整个人透出一种平静的疯感。
“这一次终于由我说了算了,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插手我的剧本。”
赵昱宁诧异地看着他。
原剧本中的魏权是个容貌出众,但内心敏感、毫无安全感,性格偏执,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的公子哥,身份虽是皇子,但整日与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为伴。
绝非治国之才,毫无政治头脑。
魏权是林一鸣亲手创造出来的角色,偏爱一些可以理解,可他怎么能做皇帝呢?!
走出门外,林一鸣吩咐内侍任茂:“告诉他们,好好伺候开国公。”
伺候和照顾到底是有区别的,任茂立马会意,躬身道是。
果不其然,自林一鸣走后,那些狱卒发了疯一般,将所有刑具都往赵昱宁身上招呼。
“说!到底是谁人指使你暗杀先帝?!”
“同党是何人!”
……
他们问的这些问题赵昱宁一个都答不上来。
只猜他们口中所说的先帝,应该是大安朝开国皇帝魏安。
魏权同父异母的哥哥。
而齐都是魏安身边最得力的忠臣良将,大昭国史上最年轻的开国公。
二人配合默契无间、南征北战,五年的时间统一北方,四年统一南方。
赵昱宁也不明白齐都出于什么理由去暗杀魏安?
原剧本中根本就没有这一段!
是夜,一阵夹着雪霰子的刺骨寒风从墙缝一般的窗里吹进来。
赵昱宁失血过多,浑身冷得厉害,但五脏六腑偏又灼热滚烫得难以忍受。
他的呼吸都在颤抖,喉咙里不停地滚出低低的痛苦呻吟声。
他在求救,希望门外围着小火炉喝酒吃肉的狱卒们,能大发慈悲给他一口热的暖暖身子。
赵昱宁膝盖以下泡在水里,早已麻木,只觉脚下无着落,整个人悬在半空,一点也不敢懈怠。
昏昏沉沉间,他听到踏踏马蹄声响起。
齐都策马飞驰在山路上,两侧茂密的丛林化作残影飞速向身后闪去。
黄尘滚滚如云山千重,里头不知藏了多少人。
忽前方竖一张大网,横亘路中央,网上布满手指粗细的木刺。
马儿正全力狂奔,根本刹不及,迎头撞了上去。
木刺穿透齐都左臂和左小腿,其余堪堪擦过他的喉咙和左腰,哪怕有一点偏差,恐怕都会命丧当场。
体积硕大的马匹就没那么幸运了,整个撞在网上,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眼里已经没了神采。
齐都强撑着长枪站起。
两侧丛林中呼啸着冲下数十个蒙面人将他们围住。
齐都将长枪杵在地上,目光锐利凝视着他们。
才从战场上退下,不得休息狂奔数千里的齐都军,哪里是这些精神饱满、严阵以待的蒙面人的对手?
尽管败局已定,齐都也绝不露出半分怯意。
血肉横飞、铁器嗜血,很快,所有人里就只剩下齐都一个。
齐都单膝重重跪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一个蒙面人拎着刀一步一步靠近。
齐都喘着粗气,盯着他手中尚在滴血的刀,刺眼的猩红灼烫双目。
齐都缓缓闭上眼。
无论如何,助安帝打天下的使命已经完成,他知足了……
这段记忆被强行塞进赵昱宁脑子里,他头痛欲裂。
齐都此番率轻骑兵先行,是赶回朝邺传达安帝即将凯旋而归的喜讯的,尽管战报一早就传了回来,但专人传讯,到底显得庄重些。
林一鸣主宰剧本,将原剧情改得面目全非,可以,但他到底为什么要陷害齐都?又为什么一定要魏安死?
魏安?
他已经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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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剧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