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这些举动和平常大相径庭,直觉告诉冯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她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回到家后冯易解开牵引绳,拧干了洗脸巾给生生擦了擦爪子,抱着它坐在床边,摸了摸它的头,顿了顿说:
“生生,刚才那个人,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生生摇了摇头,哼唧了两声。
也许生生想表达什么东西,但她无法理解,迟疑了几秒后又问:
“你为什么那么防备她?”
这时候生生表现得更激动了,侧身拱着她,呜咽一样地哼哼唧唧。
“我们靠近她会有危险吗?”
冯易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个温和的女人有问题吗……
生生停住动作,几秒后摇了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冯易还从来没见过生生除了说话以外这么复杂的回答。
一个明媚又温柔似水的女人主动搭讪,只是闲聊几句后问了个路,生生表现出的对人的警惕是前所未有的,而它的回答,让人心里惴惴不安。
思绪一片纷乱。
“嘶——”太阳穴附近忽然一阵抽痛,冯易忍不住扶住揉了揉,可能是最近总熬夜,没休息好。
“呜呜呜……”生生围着冯易着急地叫唤着。
冯易用空闲的那只手抚了抚它的头,示意它不用担心。
随后撑着床缓缓起身脱鞋上床,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拍了拍枕头旁边的位置,生生跟着跳上了床,靠在冯易身边。
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跳下床去,走到它的小窝前叼起了那只冯易织给她的蓝色小狗,又回到冯易身边乖顺地趴下了。
冯易看了忍俊不禁,看来它真的很喜欢这只毛线小狗,自己以后再多织些小朋友陪它吧。
静悄悄的夜里,冯易不知道在她睡着后,她身旁发着微光的狗正看着她。
那眼神,不像是一只普通小狗看人的眼神,其中的复杂竟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
它能明显感觉到白天那个女人跟它有相似的能量场,但就气味而言,它们并不是同类。它知道自己跟别的狗不太一样,这种认知来源于它对狗这一物种的了解,来源于它对冯易以外的人狗相处模式的观察。
但这种感觉对它来说并不坏,它喜欢冯易对它说话,什么样的都喜欢。它喜欢冯易知道它能听懂人类语言时脸上惊喜的表情,它喜欢冯易通过人类语言分享给它的喜怒哀乐。
它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开始跟别的狗不一样的,只是在印象里的那个雪夜,被用围巾包住的它从缝隙里看到了冯易在灯光下有些刺目的面庞,纷纷落下的雪花仿佛都被虚化了,衬托着这张模糊又柔和的面容,它就这样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再见到冯易的那天,仿佛冥冥之中的定数。
它和其他的流浪狗去了它们常去的那片垃圾堆,可是那天的垃圾车来得格外早,跟往常很不一样,它们只能分散开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只要能吃,什么都可以。
偏偏它是朝那个方向去的,朝着那个人类聚集的地方。它本来只想远远地碰碰运气,可是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两年里不断出现在梦里的身影,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就断了,它就这样撞了上去,撞开了那只扑向她的狗。
它,想她了,很想很想。
这一次,它不会再弄丢她了。
狗没有什么时间概念,它只觉得,她们分开了很久很久。
她好像已经认不出它了,它急得直叫,可她听不懂,而且,她怕它了。
它想,它仍然是幸运的,幸运地被她认了出来。
她给了它一个名字,叫生生,在她抱着它说“我们回家”的时候,它想,它感受到了某种人类叫做幸福的情绪。
她会让它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但她带它去了陌生的地方,她看着那些人用尖尖的东西扎它,被扎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流进去了,不过它并不是很在乎。之前有一次,有一只同样流浪的狗想抢它难得找到的肉骨头,眼睛都瞪红了,扑上来和它撕扯的时候把它的后腿咬了个对穿,伤口烂了很久,它舔舔就捱过来了,它能好起来的,而那只抢食的狗被它咬死了。
后来被扎的地方也没发生什么事,它就知道她对它很好,她对它一直都很好。
那个时候它还不能明白她话里的那么多意思,总是想看着她,不过它清楚地知道,生生是她在叫它。
它和她才重逢两天,她就要离开它了,它急得追,可她叫它坐下。它不懂上班是什么意思,从她的口气里,它知道她一定要离开了,是非走不可的那种离开。它不追了,看着那扇门在它面前关上。
她仿佛是听到了它的悲鸣,在屋子里叫它,它惊喜地冲进去发现什么也没有,失落地耷拉下了耳朵。但她的声音不断从一个小东西里传出来,它感受到了她话里的安抚,渐渐安静了下来。
它凑到她床边闻了闻,那里有她的味道,它很怀念的味道,就像她还陪着它。
当她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它想,只有它知道自己有多高兴,然后它也明白了这是她的窝,她总会回来的。而她把它放在了她的窝里,它心里说不出的甜。
就像现在,它躺在她的窝里,躺在她的身边,它感到很安心。
后来它慢慢能感觉到,在她身边待得越久,它听懂的,明白的也就越多。
今天出现的那个女人,让它产生了强烈不安。
它明明感受得到它们相似的能量场,但她的外形却是人类,而且她的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像它以前闻过的某种花香。
它察觉不出她的意图,但强烈的预感告诉它,她的目标是冯易。
它叼起毛线小狗轻轻靠在冯易脸上,与其说是靠在脸上不如说是挡住了冯易的眼睛。
随后只见它身上光芒大盛,只一瞬间又消退下去。
它又轻轻叼着毛线小狗挪开了位置。
它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安逸的睡颜,眼神坚毅。
睡吧,安心睡吧,我会守着你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第二天冯易一觉睡到自然醒,身心舒畅,缓缓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看到生生的脑袋就贴在自己脸旁边,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忍不住贴了上去,埋在生生脖子上蹭了蹭。
生生“呜”了一声,回应似的也用脸蹭了蹭冯易的脖子。
冯易捂住有些痒的脖子,惊奇地问:
“生生,你最近,不困了吗?”
她总有一种直觉——生生前一段时间的过分困倦并非医生所说的冬天多觉,而是与它的发光有关。
生生摇了摇头。它感觉得到,它经历了一个过渡期,身体也轻盈了很多。
冯易高兴地在生生脸上亲了一下,“太好了,就知道我的宝宝不会有事的。”
它愣了一下,随后在冯易的脸上舔了一下,它喜欢她亲近它。
冯易下床后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捏亮手机,六点零三。
还早,昨晚那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呀,这个时间遛狗还太早。
她忽然想到了几个月前遛狗就像打游击一样,起早贪黑,还得到处避着人,能坚持下来,真强!
“生生啊,我今早喝粥,你吃什么。”冯易随口问道。
生生到卧室的置物架上叼了一只罐头过来。
冯易笑着拒绝:“不行哦小馋狗,这个饭后才可以吃,拿回去放下吧。”
生生叼回去放到原处,又跑到客厅的冰箱前,跳起来向冯易示意。
冯易装傻:“啊?吃冰箱啊?不行哦,那个里面都是冰块,吃了坏肚子。”
生生又跳起来扒开了上层冰箱门,哼唧了一声。
冯易接着逗它:“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生生直接跳了下来,还不忘带上冰箱门,跑到冯易跟前哼哼唧唧,蹭着她的腿,那小模样一看就是在抱怨。
冯易大笑,每天早晨起来还能逗逗小狗,心情更好了。
摸了摸它的脑瓜顶,走到冰箱跟前拿出了昨天放进去的牛肉,就知道它会馋。
距离出门遛狗时间还早,她把八宝粥在砂锅里小火多焖了一会儿才盛了出来,给生生只吃了一小块牛肉。
生生的早饭一般是遛回来才吃,不然她担心跑动的时候会胃翻转或者胃扭转。
准备出门给生生戴牵引绳的时候它一下子钻进去,然后拖着绳子把她往厨房方向带,她有些疑惑。
生生站在厨房门口朝里面叫了两声,冯易扒着门框一看,吓了一跳,她忘关气了!
赶紧上前去把细微的火苗拧灭,关了阀门,打开了窗户。
随后心有余悸地抚了一下胸口,回头用力揉了揉狗头,有些激动地说:
“生生!你功不可没!今天我这小命幸亏有你!”
说着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容易忘记一些小事情,然后转身回卧室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张A4大的纸,拔开荧光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
吾日三省吾身
钥匙带否
电气关否
垃圾倒否
看着乖乖坐在脚边的生生,把三省的三划掉改成了四,又在最后一行下面添了一行字——狗子善否。
然后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这张纸贴在了大门后,确保自己每次出门都能看到。
奖励了生生一块鸡肉饼干,牵着它准备出门,刚拧开门把手就看到了对门同样正准备出去的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