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你你……”白米粥舌头打结,“你肿么井来的?”
宋甜醋从他原本看人的那条缝里看进去,瞬间脸黑如锅底:“你偷看我。”
他手上一用力,白米粥肩部一阵巨痛,肩胛骨仿佛碎裂,但他只是痛,抬手没有问题。
白米粥爆了句粗口:“就一个幻境,又不是真的,至于吗?”
他一手聚了力,往宋甜醋胸口一拍。宋甜醋不躲不闪,生挨了他一掌。
白米粥一愣。
他以为宋甜醋会躲的。
好在这一掌不重,宋甜醋挨下了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抓着他肩膀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下。
肩上的力量松了,疼痛感跟着消失。白米粥记吃不记打,肩不痛了就贴上去:“甜醋,你真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宋甜醋不理他。
白米粥在他周围跑来跑去,到他眼睛前面刷存在感:“我就是有点好奇,不然回去以后,你脱给我看也行啊。”
“玉儿。”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宋甜醋撇下白米粥,到外面去了。
陆婆婆拿出一个包了好几层纸的物什,递到宋甜醋手上,小心的拆开,如献宝一般,道:“我买到两个馒头,快吃吧。”
宋甜醋又给她送了回去,道:“你吃吧,我不用。”
陆婆婆道:“你都多少天没吃饭了?人哪能不吃东西呢,会饿死的。快吃吧。”
这边还在推让,刀疤脸在一边,手里拿着半个馒头,笑着看他们。那个刀疤脸从宋甜醋进这间屋子起,总在有意无意的看着他。
“陆婆婆,你们再让下去,我就要吃完这个馋上那个了。”那人三十岁左右,说起话来却像个少年。话是对两个人说的,眼神却是只看宋甜醋一人。
白米粥附到宋甜醋耳边:“那个刀疤脸到底谁啊?怎么总在看你?”
宋甜醋没动静,大概还是在生气。白米粥略一低头,宋甜醋像是想回答他,动了动唇,口中的鲜红染到唇上,宋甜醋将嘴闭紧,抿了抿唇,将那抹鲜红抿了回去。
白米粥心尖一跳,道:“你怎么样了?”
问完又觉得很多余。
宋甜醋头轻摇了一下,摇到一半,突然眉头一蹙,掀开竹席冲了出去。
白米粥暗道不妙,跟出去一看,果然,宋甜醋一手撑在墙边,脚下一大滩血。
“你……”
不至于吧,他明明没用多大力啊。
宋甜醋却是手一挡,示意他不要说话。
不远处墙角边,有一白影掠过。
宋甜醋道:“追。”
宋甜醋话未完白米粥身体已先跟了上去,手比脑子快一步,一瓶丹药塞到宋甜醋手上。
七弯八拐之后,白影消失了。
“是幻术吗?”白米粥道。
“不是,这个人是真的,不过我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霎时间风云变化,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随时要下雨。
“宋兄,白兄!”冷如月坐在一个茶摊上,远远地朝他们招手。
他们走过去,冷如月指着茶摊旁边一个逗小孩的男人,低声道:“我探了一遍,整座安城,只有这一个人和一个老妇人是有修为的,其他都是凡人。”
那男人生得强壮,古铜色的皮肤,五官端正,眼睛不大,鼻子不高,嘴唇不厚,全身上下没一点特色,就是一路人。
除了他脸上那一道疤。
这很明显是刀伤,疤痕斜斜的在他半边脸上,又长又深。许是受伤时处理得不好,这道疤痕异常的狰狞。
几人现在在城门口,背后一扇巨大的木门。
宋甜醋走到门前,一手在门上划过,拨开灰尘留下五道细细的红痕。
“你流血了?”白米粥边往袖子里掏手绢边上前道。
真走近了,几人倒抽一口凉气。
城门上本就有些干了许久已发黑的血,可他划的那一下,血是新鲜的,还在不断的往外涌。
宋甜醋接过雪白的手绢,将手擦净了,道:“没流血,这是幻境。”
“幻境你为什么要擦手?”冷如月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便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宋甜醋浅浅一笑,道:“因为我觉得有点脏,六百多年前,这些就是新鲜的血,如今干了。施术者法力高强,那时候的场景,基本都还原了。不过,时间上似乎有些偏差。”
可能是他的笑令人安心,也可能是他那带两分慵懒的语气使人放松,明明正处于危险的情况,白米粥却反而平静下来。
冷如月道:“时间上有偏差,你的意思是,这城门与城里的人,不该在同一时间出现。”
“对啊。”宋甜醋按住一边手肘,像是那里受了伤,“城门上的血,是打完仗以后,西康士兵的血,现在这个场景,西康士兵还没有打赢。”
冷如月眸光一凝:“宋兄知道得真多。”
他话音刚落,几人身后的城门血色褪去,变为一道普通的城门,随即,又以极快的速度合上了。
冷如月缓缓转身,看了一眼紧闭的城门,又回过头来对白米粥他们道:“看来在幻境里,我们是被监视着的。”
冷如月和宋甜醋很像,他们都令人觉得十分温柔而疏远,说话做事总透着些和风细雨的味道。
可他们又很不一样,宋甜醋不爱管与自己无关的事,而冷如月永远都很善良。站在一起,冷如月让人感觉是真诚而热烈的,宋甜醋的一切,却都像随时会消散的假象。
明明看着,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
冷如月试着用法术开门,果然无用,便道:“走吧,先看看那个刀疤脸怎么回事。”
随即他又问:“宋兄,你知道得多,你可知那刀疤脸是谁?”
“安城。”
他的回答莫名其妙,冷如月以为他是不想回答,到茶摊坐到刀疤脸对面。
白米粥就没有他想得那么多了,宋甜醋说他是安城,那就说明,这人就叫“安城”,可能音同字不同。
冷如月温声道:“公子。”
对面的人像是看不见他,一直在哄身边那个小孩子。
听他们谈话,孩子是茶摊摊主的孩子,摊主与刀疤脸关系不错,孩子也和他要好。
“公子。”宋词轻轻敲了敲桌子试图引起他的注意,“问你点事。”
那男人没理他,那孩子也没半点反应。
白米粥心中出现一种令他脊背一凉的猜测,狠狠一拍桌子,桌子颤了几下,裂开一道痕。
刀疤脸和孩子还是没有反应。
白米粥对冷如月道:“别折腾了,他们看不见我们。”
冷如月环顾四周,道:“不止,其他人也看不见我们了。”
“为什么会这样?”
冷如月面色不太好看:“我曾在书中看过,如果幻术施术者法力不够强,就会出现拉进来的人与幻境内某些人无法互相感知的情况。一般而言,出现这种情况,施术者会快速关闭幻境,或者快速将拉进幻境的人处理掉。”
白米粥双手抱头:“这哪里是法术不够,分明就是要直接灭了我们。”
宋甜醋游离与他们的谈话之外,此时道:“时间好像变了。”
他指的是幻境的时间,有另外几个小孩子叫了摊主的孩子一声,孩子便撇下刀疤脸去跟其他人玩了。
刀疤脸本是乐着,跟摊主聊着天。天上落着毛毛雨,从雨落开始,刀疤脸便是沉默着,低头看着杯中茶发呆。
摊主正收拾东西,那孩子也在帮他。孩子变小了,刚刚见有七八岁,这会儿便是个四五岁的小儿了。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刀疤脸也觉得他该走了,站起身,低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有什么东西扯住了他的裤脚,他一低头,是个孩子。
那孩子把一把油纸伞塞到他手上,跑了,躲到父亲背后。
不远处,茶摊摊主歪了歪头,对他微笑了一下。
那把油纸伞即使合着,白米粥也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宋甜醋的无恙伞。
冷如月道:“刀疤脸走了,跟上去吧。”
宋甜醋:“你们跟吧,我留下来,看看这个茶摊上会发生什么。”
白米粥忙道:“我也留下。”
宋甜醋看了看他。
白米粥解释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多个人总归有个照应。”
其实冷如月的修为也不高,但比宋甜醋好些,他道:“二位小心,我先过去了。如果二位能找到宋辞兄,还请第一时间给我传信。”
说完,追着刀疤脸走了。
等这些人都走远了,白米粥坐到宋甜醋对面,原来刀疤脸坐的位子。
“这里会有事发生?”
宋甜醋:“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要留下?”
不知他是哪来的茶,宋甜醋一手端着,杯沿碰在唇上。
见他不回答,白米粥又问:“你为什么不跟过去?”
这其实跟刚才的问题是一样的,可能是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这样问宋甜醋就愿意说了:“这是我的记忆。我不用跟也知道的。”
这个幻境,是以宋甜醋的记忆为基础造出来的,他根本就不用去追人,就能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白米粥看了一圈,道:“这里哪个是你?”
他指着帮忙收拾茶摊的小孩:“这个?”
宋甜醋抓杯子那只手抬了抬,示意白米粥看茶摊不远处两个小房子之间的一道小路。
路上有几只鸡,有一白衣人捏着一只小的看着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鸡,那双眼中无波,但白米粥能看出来,那家伙在掂这只鸡有多少斤。
他处于一片阴影里,几乎没有存在感,他们刚刚没有谁注意到这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