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宋甜醋，哪一个是真的？或者，全都是假的？

气氛好像更压抑了，淤泥成的墙存在感变得很强，惹得人目光总想往那小白点上移。

幻境无穷无尽，飞不到头，唯一的突破口，也就是那缩成小白点的人了。

泥墙围成的空间不大，只够站两三人，白米粥落到那人面前，空间就显得格外逼仄。

“鹤云。”白米粥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已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可那人还是往墙角一缩，缩得更小了。

胆子竟比他的还小。

这幻境的主人也是，要造就造个像点的出来，把宋甜醋塑造成这个形象，被他本人知道了，还不得被他打死。

这肯定是个假的，白米粥飞出去，换了个格子。

“鹤云。”白米粥喊那格子里的白点。

这孩子抬起头来了，略有些怯生生地道：“你是谁啊？”

他果然与鹤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更加少年气一些。真正的鹤云虽然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外壳，可教人一看，便是老气横秋的。

也是个假的。

一连换了四五格，每一个宋甜醋都不一样，但没遇到真的那个。

幻境中震了一下，白米粥没站稳，差点碰到诡异的泥墙。假宋甜醋站起，扶了他一下。

扶稳白米粥，他便化为一道虚影，点点白光后，与远处的一道白影融为一体。

白米粥一跃站起身，朝那道白影飞奔而去。

宋甜醋拿着一把弓，弓身全黑，弓背上雕着两只展翅的鹤。

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弓。

四周已回到烟雾弥漫的状态，脚下的方格已看不清。

“鹤云，你怎么样了？”

宋甜醋显然是刚经历一场恶战，面色极差，气息紊乱，伤痕累累，一件白衣已沾满血迹。

白米粥为了快点过去根本不看路，一脚踩进泥田里，趟着水来到鹤云身边，此时看着也不比他好多少。

宋甜醋倒退半步：“你身上好脏。”

白米粥：……人没事就好。

方格中的宋甜醋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眼前这一个。白米粥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头，可怎么看也看不出。

宋甜醋朝他伸出手：“先出来吧，再在水里泡一会儿就该着凉了。”

水？

是的，水。白米粥知道哪里不对了。

他方才应当是飞在天上的，方格在脚下，可现在他在田里，方格在身后。而且，之前幻境里是没有田的。

拉着上宋甜醋的手，刚一使劲，有一股巨大的拉力把他往下拉。

宋甜醋嘴唇动了动，静默无声。

“你说什么？”白米粥凑近了些。

宋甜醋应是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白米粥明明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可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不知是田在后移还是田埂在后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宋甜醋紧紧拉着白米粥，被他带着拉进田里。

“鹤云长老，把骨骰给我吧？”那白衣人又出现了。

声音回来了。

白米粥骂道：“你一只狐狸精不去好好修炼成仙，干嘛要一直追着我们？”

狐狸精不恼反笑：“没办法，我必须拿到骨骰，如果鹤云长老愿意把骨骰交出来，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你要个骰子干嘛？开赌场也不差这一个。”

白衣人略弯下腰：“白公子，别装了，骨骰的作用，你比谁都清楚。”

两人一直往下陷，田埂已经抓不住了。

白米粥挣了挣。

在污泥之下，宋甜醋一直抓着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很凉，比田里的水还要凉。

白衣人弯下腰，一手将宋甜醋提了起来：“鹤云长老，我们之间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宋甜醋：“我没有闹。”

白衣人没跟他废话，伸手将他脖子上的骨骰摘了下来。

宋甜醋一掌打上白衣人的手腕，白衣人吃痛，骰子又回到宋甜醋手里。

阡陌狭小，能供宋甜醋站立的地方不多。而白衣人是这幻境的主人，能轻易地立于水面。

乘白衣人不注意，白米粥悄悄施法阻止自己下陷。

在地势上宋甜醋本就处于劣势，加上他身手不如对方，很快落于下风。

终于从烂泥里爬出来，不等喘息，白米粥自白衣人背后一剑刺去。

白衣人灵巧地躲过，退入黑色方块中，消失了。

“骨骰还在吗？”

宋甜醋摊开手掌：“在。”

身侧响起破风之声，一支铁箭飞来，宋甜醋从侧面一躲，一脚踏空，又掉进田里。

铁箭的样式白米粥熟得不能再熟了，是宋甜醋的箭。

回过头，果真见宋甜醋站在不远处。

远处那宋甜醋朝白米粥喊：“他是假的。”

白米粥低头看近处，这个宋甜醋慢慢爬出来，擦干净脸上的泥，这才道：“谁在冒充我？”

两个宋甜醋一模一样，区别只是一个身上有泥，另一个没有。

远处的道：“是你在冒充我。”

两人的语气皆是缓慢平静的，如同两位老大爷饭后闲谈。

远处的宋甜醋伸出手：“把骨骰还给我。”

近处的道：“这是我的。”

白米粥听得头晕，一时分不清真假，打断道：“行了，别吵，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是真的？”

远处那位低头想了想：“我爱吃甜食。”

近处马上接上：“不喜欢吃肉。”

远处：“我给你做过一条项链。”

近处：“是一只白鹤吊坠的。”

“你不让我靠近慕闻卿。”

“我见过他，但从没让他见过我。”

“……”

听完他们的话，白米粥更晕了。

“停！”白米粥制止他们无意义的证明，道：“我问你们，宋鹤云的娘叫什么名字？”

远处那人明显顿了一下，接着手里的弓便消失了，变为一把黑色长剑，一剑朝他们刺来。

宋甜醋把白米粥往后一拉，以弓挡住这一击。

其实宋甜醋的娘叫什么白米粥也不知道，只是试探一下罢了。如果两人都能答得上来，他便记下答案问下一个他想知道的问题。

实际情况比他想象得要顺利，虽然并没有问出什么。

白米粥附在宋甜醋耳边道：“鹤云，别跟他打，我们直接撤，从幻境里出去要紧。”

宋甜醋点点头，一步步往后退。

假宋甜醋剑上覆盖灵力，一眨眼便到了眼前。

白米粥甚至没来得及召出剑便被打倒在地。

宋甜醋状况比他更糟，生挨了一剑，右肩淌血。

那人只用剑一挑，宋甜醋躲过，剑又已横刺过来，再躲过，手里的骨骰却不听话地飞出去了。

好像完全没有破绽，但白米粥在这一刻却觉得宋甜醋不对劲。

一道灵符打出，骨骰在空中停滞几许，白米粥伸手抢了过去。

一碰到骨骰，便有一股极其强大的邪气往身体里钻，白米粥立刻松手。

接住骨骰的右手手心一片焦黑，如果放手得慢一点，他估计下半辈子就只能使用一只手生活了。如果死抓着不放，那他估计没有下半辈子。

被扔出去的骨骰被弓一格，再次飞到空中。

前面两人打得激烈，白米粥对骨骰施了个简单的法术，被骨骰上的黑气弹开了。

白米粥担心出现曾经在寿考山出现过的情况，一直不断施法试图压制那些黑气。

可他的法力远远不够，连邓俗和文无忧都做不到的事，他又如何能做到呢？

前方两人分不出胜负，白米粥换了几十个咒术，骨骰里的黑气飞了半天也没飞出来。

骨骰被剑尖挑飞，在宋甜醋转身的瞬间，假宋甜醋的剑拐了个弯，刺向正在施法的白米粥。

宋甜醋没有犹豫，替白米粥格挡住这一剑。

假宋甜醋接住骨骰，无心恋战，手一挥便消失在白雾中。

白米粥假意无力地坐下：“对不起。”

宋甜醋道：“没事，等下我去抢回来。”

果然如此。

白米粥直视他的眼睛。

他浅色的瞳孔平静无波，仿佛救他那一刻眼里的慌乱是假的。

也确实是假的。

方才那一剑，白米粥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躲。

宋甜醋捂住手臂，道：“受了点伤，我打不过他，你能不能帮我？”

白米粥勾唇笑笑：“好啊。”

两个人都是假的。

最初在幻境里看到宋甜醋时，白米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破绽是在白衣人那里露出来的。

真正的宋甜醋，是不会让别人把他的骨骰摘下来的。就算法力不如白衣人，早在白衣人把他提起来那一刻，宋甜醋就会用邪术保护自己。

可是他没有。

不仅没有，把骨骰抢回来以后，也没有戴回去。因为宋甜醋定制的银链加工过，一般的刀刃是不能砍断的。他没有戴起来，就仿佛是为了之后骨骰被抢走而做的铺垫。

最重要的是，在剑刺向白米粥那一刻，宋甜醋选择了救他而不是接住骨骰。

就算要救他，宋甜醋眼里也是不会有感情的。

宋甜醋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是这个幻境最大的败笔。

宋甜醋不爱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如果他猜得不错，下一个他要遇见的，就是真正的宋甜醋，到时候，身边这个假货就会让他帮忙把真的骨骰抢过来。

只要骨骰到手，他一个修为不高，武功不好，脑子还不太好使的小修士，捏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