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他已经完全明白，就也不打哑迷。

洛清桓苦笑一声：“他们有怨气，说我们鸠占鹊巢。我们呢，我们也有怨念啊，这好好的有杀身之祸，我们也累啊。”

林楚妍朝大师拜了一拜道：“在此处也确实并非我们二人的本意，还望大师替我们与苦主陈明情况。”

大师颔首。“苦主的魂灵早已消散，只是存留了一点不甘的怨念在。”

听到这句话，两人心中不免悲戚。一个是忠臣之女，一个是倜傥少年，就这般卷进上一辈的恩怨中丧了命。

这场争斗究竟又有谁获利呢？

两人静默，唯独不远处诵经堂的木鱼声“笃笃”响着。

还是玄悟开口打破寂静：“两位施主今日前来，可是因洛夫人。”

“正是，家母今日说要来，可身体实在没办法出行，我们就想来问问，可否请大师去府中一趟。”

玄悟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白云山雾霭沉沉，古寺钟声之下，有人曾为故人守了十多余年的灵。

长明灯不熄，怀念却在岁月的推移中变了味。

当日玄悟招来门口扫地的小僧人，一起随两人下山，去了趟洛府。

他没有打算在洛府摆堂讲经，只是将手中佛珠赠予洛夫人，“夫人，如今你心中牵挂之事已了，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洛夫人捏着那串菩提佛珠，泣不成声。

*

玄悟走后，洛岳渠在府中摆了个佛堂，让洛夫人安心礼佛。

那些日子里，他亲自陪着夫人读经书，吃素斋。

玉石买卖他也逐渐在脱手了。

本来他吞下这些铺子后，就几乎没有变动过里面的管事和伙计，大部分人都是照常做事，现在更是管得少了，基本就只留下了离洛府最近的那家，要去铺子中看看也方便。

洛清桓和林楚妍有空时，也经常会陪着洛夫人在佛堂待着，给她带点两人一起做的桂花酥，泡点桂花茶，轻声说说话。

有一些日子过去，洛夫人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面上也能见着笑了。

两人一日趁洛家夫妇都在，就将成婚的缘由细细表明。听得两人是胆战心惊。

洛岳渠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你早就发现了有人要对你们不利，所以就装作没发现，摆了此次的婚事等人来？”

“这么长时间，你们半点都没有跟我们透露过一句！”

前面的两个年轻人，低垂着眼，敛着神色，看着一副良家少男少女的模样，没想到在背后竟整出这些惊世骇俗的幺蛾子。

他看看吃梅子吃到一半，还将梅子核含在嘴里搅来搅去的洛清桓，又看看满脸惭愧，乖巧站在一边的林楚妍，手狠狠朝洛清桓一指：“还是你！今晚别给我吃饭了，好好思过！”

“夫人，我们走！”

说罢就一甩袖子，带着夫人去佛堂了。

洛清桓：……？

洛夫人临走前还回头，悄悄指了指盘子里的酪酥，示意两人记得吃掉。

洛清桓又重新开心起来：“谢谢娘！”

洛老夫人前些日子生病有些伤了身体，此时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说话也愈发少了。

洛家夫妇离开了后，洛清桓往椅子上一座，自个儿给自个儿斟了一壶茶喝了，摇摇头：“为什么计划是我们两个人的，可锅都是在我这。”

林楚妍重新替他斟上一杯，笑道：“刻板印象害人呐。”

洛清桓半躺在椅子上唉声叹气，被重新回来端食盒的洛岳渠见到，又批了一顿。

“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我的小店里当老板吧。”洛清桓无奈道。

“走！”他起身，喊上自己的合作伙伴，“今日楼里有一批新到的荔枝，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做出点什么新鲜东西来。”

两人来了有段时日了，还是不习惯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前几日就在集市上来了两匹枣红色小骡子，一起骑着“哒哒哒哒”的就出了门。

近几日洛清桓过来，次次都带着林楚妍，楼里的人对他们也已经熟悉了。

两人刚把骡子栓好喂了点草，明悦楼管事就迎出来，但面色却不太好，青着脸，捏着手，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不敢说。

洛清桓见状问道：“怎么了？”

“东家，我们的荔枝，半路被人给劫了……”

洛清桓惊道：“劫了？”

“平日里我们走的是官府看管的商路，有谁敢劫？”

管事面露难色：“近些年，流寇作乱，饿了不够饭吃就组织起来专门抢商路的物资，官府上去剿了几次，他们见官府来了就四下散去，跟耗子似得不知逃去哪里，可每次官府一走，就又形成规模。查不尽，打不尽呀。”

洛清桓皱眉“我们这次损失了多少？”

“就是定下来的10箱荔枝，其他也没有了。”

“嗯。”新鲜东西做不成了，洛清桓兴趣缺缺。

管事苦笑着补充道：“流寇一事，沿路官府已经发了公示，让商家近日先减少在商路上运输，最好先是就近解决物资配置。”

洛清桓轻哼一声：“说得轻巧，就近解决，他们把官道一封，不就是让我们去山上挖野笋去吃吗？”

这时，一声嘹亮的喊声从远到近——“洛老弟儿，今日有什么好吃的不？”

高云承刚巡完逻回来，头上冒着热气。他最近也都已经习惯了当完值就来楼里讨一杯水喝。其他茶楼酒楼的东家看似客气热情，但背后总还是带着其他目的去结交，总想着利益交换，给自己换回点什么。

也就是明悦楼，可以让他真正做到随意进出。

不过就是这两人喜好把他当做试验品，总爱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他先尝。

有时候很好吃，有时候则——“弟妹啊，你上次做的那个鲜乳米麻薯，你高哥我回去肚子疼了一天。”

林楚妍忍不住哈哈一笑：“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材料是去年的了，已经过期了。”

高云承跟着两人一起玩久了，也慢慢听明白了一些新奇的话，见过了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哈哈哈可怜你高哥我呀，回去抱老婆都没力气。”

三人一并进楼去了雀字间。

高云承还在探头探脑的找好吃的，洛清桓笑了声：“今日没办法了，东西都被人在路上劫走了。”

“什么？在哪里？”

“在商路上被流寇劫去了，还好只有十箱荔枝，只是为了尝鲜买的，损失不算重。”

高云承听罢“啧”了一声，“利州来的流寇吧，这几年这情况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又是为何？”洛清桓问道。

流寇一事是他二人来之前就发生的，而且长宁向来还算平安，流寇一般不会到这里来，所以之前也只是偶有听说。若非此次关系到钱财物资，平时倒也不会去注意这么远的地方发生的事。

高云承坐在太师椅上往后一靠，闭着眼睛说：“还能有啥？太穷了呗。前些年又水患，又地震的，死了不少人。当地官府又拿着粮食不肯下发，饿死一大片，还能咋办，只能反了。”

“饿得走不动道的流民哪里打得过官府养出来的兵，没几下就被赶出了城。光是路上的尸体就埋了好几个坑。”

这里没有起于微末，剑指天庭的草民英雄，只有一具具再也没有办法开口的尸体。

林楚妍压下心中难受问道：“朝廷不管吗？”

高云承摇摇头：“刚开始是不知道，消息被官府全隐瞒进去了。后来巡抚大人来过之后才爆出来，那时候也已经迟了。都是看着家里人死在面前的人，他们对官府的恨，可不是几两银子安抚能安抚得下来的。”

他用手指在桌面草草化了个图，利州在长宁的南侧，隔着多座山，冀州在长宁的北侧，将长宁半包了进去。

“前几年水灾之后，地里收成也不好，官府苛税，有些农民把田一烧，扛着榔头就翻山出去做流寇了。”

洛清桓看着高云承画的草图，陷入沉思。

“这几年能这般成规模的在商路上打劫，可是有专人组织?”

高云承“嗯”了一声：“是有听说近几年有了个首领，带着一般流寇东抢西抢的，跟耗子似得滑不溜秋，给官府气得头疼。”

“他们还偏偏不抢普通人家，就盯着官府和商贾的东西抢。我寻思你们这次应当也是赶巧了，更好碰上他们抢其他人的，顺道把你们的东西也给收了。”

毕竟荔枝还是少见，若是要保证新鲜，必得加许多冰块，途径利州那地儿的时候，不正是流寇们最好的零食吗？

高云承拍了拍洛清桓的肩膀，“安啦安啦洛老弟，近几日正值各地官府进贡，日子比较赶巧儿罢了。”

洛清桓又好气又好笑，又因为方才那句“不抢普通人”气倒是消了大半。

“行吧，最近不往那边过便是。”

三人正说着，管事过来通报，说是高云承的下属过来找他。

“让他上来吧。”

上来的是大全小全，他们对这里也不陌生，被高云承带着来喝过几次茶。来了房中，两人同样头顶冒热气。端起凉茶就先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完了一拱手：“老大，那日城外荒山出现的人马，我们应该查出来了。”

“是谁？”三人异口同声。

“应当就是冀州萧家军。我们派人去暗暗打听过了，那几日萧将军正好外出，不在城里，后来后就带了个男孩回来，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

小全街上话：“都在说是萧将军的私生子，之前流寇做乱时跑丢了，现在找回来了可宝贝着呢。”

洛清桓林楚妍却一言不发。

那队人马很重视这个孩子不假，但那份重视中，总感觉带着点毕恭毕敬？

若是为首的那人确实是亲自过来的萧将军，见到自家孩子怎会带着点毕恭毕敬？

“那可知赵家在此事中又充当何种角色？”

此时有女声响起——“此时由我来说吧。”

房门外有女人现身。黑布麻衣都掩盖不住她的婀娜身姿，不过面色有些苍白。

“琴娘！”

“愣着干嘛，拿下她！”

声音同时响起，大全小全反应过来，嗖得抽出了剑。

不过面对着这手无寸铁的女人，他们也不敢走太近，免得说欺负她。

琴娘对着房内几人笑笑：“何必动刀动枪，不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

她脸上不施粉黛，倒是看着比在铺子里年轻。

林楚妍起身，给人倒了杯热茶，递过去：“那就说说吧。”

琴娘秀手接过，抿了口茶，“赵家多年以来，都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什么生意？”

“贩卖人口。”琴娘道。

众人皆惊。

“贩卖人口？”高云承声音一下子就高了。

琴娘点了点头，“二公子……就是李念把赵家当作据点，做成每一单之后就给予一定分成。合作了许久，赵家是这次想脱离李念单干，就做了一单，不过偏偏碰上了他们不能碰的东西。”

“你是说，那个妇人？不，应该是那个男孩？”林楚妍一时间有了猜想，她犹豫道：“那个男孩的身份是——”

琴娘看着她微微一笑：“当朝圣上的私生子。”

高云承也惊讶的几乎忘了呼吸，大全小全则满脸苦相，捂住了自己耳朵，后悔自己听到这些。

“原本那孩子跟着乳母生活，一直流落在外，此番被找到后，要马上送回京中，只是赵家的大儿子不知道在哪儿看到了那孩子，就绑了来。”

高云承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据说赵家那大儿子有一些奇怪癖好，喜欢小孩子……”

琴娘点了点头，温柔开口骂道：“赵甬就是个十足的变态。”

“只是没想到孩子的乳母发疯了似的也找来了，找到了男孩之后找机会把人放了，你们碰上的时候，正好打算带着人出去找，若真找不到，就是打算杀了的。”

听到这里，林楚妍有些疑惑：“长宁城出入需路引，男孩子又是从哪里逃出去的？”

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这么熟悉城中构造，说跑就跑了。

琴娘面露尴尬，嘴里喃喃道：“从我铺子里逃出去的。”

众人：……

大全小全把本来已经放下来的刀又重新举了起来。

林楚妍问道：“密道中你的伙计，其实是那个男孩杀的？”

琴娘点头：“他身子小，藏在铺子里好多天就没有被发现，后来我伙计从暗道出入时，他尾随其后，在暗道里杀了人就跑出去了。”

这番话听得众人都一番愣怔：这般心狠手辣，以后若是不当皇帝都可惜了。”

啊啊啊有人不（哐哐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