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妃，你若胡言，可是欺君之罪。”一旁的太子见势不对，眯起狭长的丹凤眼，似若警告。
但顾流霜可不买他的账，依旧递出一叠已经被烧掉半边的账本。
“这就是臣妾所言账本。只是臣妾并不知父亲为何要烧毁它们，还请皇上明察。”
顾萧林瞪大眼，同一旁的太子一样，惊愕地看着被递上去的账簿！
不，不对！
真账簿早被他们烧成灰烬了，甚至连大火燃烧后的空气都被抹杀干净，那这该死的顾流霜呈给的皇上的……又是什么？
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可顾萧林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公将账簿取了躬身递到皇帝面前。
龙椅上之人接过，仔细翻看。
几分钟后。
“顾大人？”
一声像是询问，但又带着寒意的嗓音从龙椅上飘下。
顾萧林暗道不好，双腿当即一软，浑身颤抖地从群臣中爬出来：“皇上冤枉呐！”
“冤在何处？”
他抬起头，谨慎又快速地瞄一眼太子，寄希望于后者能为他支个招。
却见太子展开一把折扇，遮住半边脸，默不吭声。
他一瞬间明白了，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回、回皇上，老臣并未烧毁四王爷的账本，更不知家中小女从何处拿到这烧了一半的记录……还请皇上明鉴……”
“那你意思是，朕的臣弟和凌王妃擅自把军账给烧了？”龙椅上之人横眉一挑，看向夏宸胥，“又或者是臣弟拿假账忽悠朕？”
“老臣不敢妄自揣测！”
顾萧林越听越惶恐，一颗脑袋直挨着光溜溜的地板不敢抬起来。
顾流霜却是暗暗微笑。
“好一个不敢妄自揣测！来人，把顾萧林给我押到大牢里去，刑部尚书胡大人负责审理此案！”
金口一开，群臣中走出一人接旨。
顾萧林心底咯噔一声。
那刑部尚书胡大人向来与他争锋，这次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一定会想尽办法打压他。
眼珠子一转，忙不迭道：“皇上，老臣有一事禀奏！”
“讲。”
“王妃所言烧毁之事，倒让老臣突然想起一事。王妃，请您仔细回忆回忆，是否那日是你二娘的忌日？”
顾萧林抬头望向她，眼神里藏满了凶狠。
“回顾大人，那日的确是。”
所谓演戏演到底，顾流霜勾嘴，顺着他的心意回答。
“那就对了，那日烧钱的是我府中王嬷嬷，定是她，一把年纪老糊涂了，竟然把一部分账本同纸钱混淆在了一起。谢天谢地！还好王妃眼疾手快捡回了部分，老臣真得好好感谢四王妃呐！”
一边说着，一边擦鼻子擦眼泪地给她直磕头，把态度做得滴水不漏。
顾流霜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但又不能现在表现出来，只好轻声咳嗽提醒快没存在感的夏宸胥。
夏宸胥眯了眯眼，神色始终平静。
“顾大人，若账本被您家嬷嬷烧毁，那您刚才呈给皇上的是……？”
一席话，朝堂噤若寒蝉。
顾萧林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慢吞吞道：“回四王爷，定是老臣老眼昏花，竟把别的账簿交予皇上，实在难赎其罪呀！老臣在此恳请皇上治罪！”
说着又是砰砰三个响头，磕得石板都仿佛震了震。
顾流霜翻了个白眼，倒是佩服起原主的老爹来，与其先被人抓住把柄，倒不如先主动邀罪。
此时，皇上身边的公公左右手各拿着账簿，一本是顾萧林先前呈上的干干净净的账本，另一叠则是顾流霜递来的残缺账簿。
他翻看着，起先似乎觉得蹊跷，而后眉头渐渐紧蹙。
突然他凑到皇上耳边窃窃私语，皇上听闻，立马把两本账簿夺来一看。
“顾萧林啊，朕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竟敢私自伪造军账！”把顾萧林呈上的账本一把扔下台阶，“你给朕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为何你的账本上没有朕的过目笔迹！”
一言语毕，众人纷纷倒吸冷气。
顾萧林惊愕，双眼睁得老大，他哪里知道这账簿上竟然有皇上的笔迹，毕竟四下大臣皆知，这军中所有事务一概由四王爷全权负责，区区账簿怎会让日理万机的皇上来审核？
他颤抖地跪在地上，自知无法逃脱，干脆心下一横。
“皇上，老臣无意偷拿四王爷的东西，只是那日来我家中送账本的正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何侍卫，老臣一家老小性命那是悬在刀口上，不得不接下呀！”
听闻事关太子，皇上原本愠怒的神情愣了愣，随即转向太子，冷言质问：“太子可知此事？”
太子也不着急，只慢悠悠地找了些不痛不痒的理由当众糊弄过去。
这一刻，廷下众人都瞧得明白，皇上对太子甚是偏心。
顾萧林低首，听着那些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内心顿时跌入冰窖。
自己往日帮扶太子甚多，甚至替他在背地里干了许多肮脏之事，谁知关键时刻，对方竟然不护他周全！
脑中越想越恨，一时间气得胸闷气短，当场晕了过去。
最终，他被皇上下令关起来，待醒后发落，至于太子，也就罚禁足宫中一周而已。
“臣弟啊，是皇兄错怪你了，还望臣弟勿放心上。”
退朝后，顾流霜暂时回了马车，而夏宸胥则被皇帝叫去了后花园。
“皇兄客气了，臣弟感念皇兄的信任尚且来不及，怎会责怪呢？”夏宸胥恭敬拱手，淡淡一笑。
“只是你这账簿呀，怎就偏偏丢了又找到，还被烧了呢？”
皇上眯起眼，语气虽平淡，但眼神却是晦暗不明。
*
“本王可是小看你了。”
顾流霜在马车里呆了好些时候，正百无聊赖，突然面前银丝纹帘布被掀开，夏宸胥大步跨上来坐在她旁边。
顾流霜也不推脱，不冷不热地回应：“臣妾算不上聪慧，但也不愚笨。既已嫁作凌王妃，自然应当帮着自己夫君。”
“这次算本王欠王妃的。不过王妃胆子真大，竟连本王的账本都敢烧，就不怕本王或者皇上怪罪下来吗？”
说话间，夏宸胥朝她脸上凑过来，吐出的热气挠得她脸上有些发痒。
她把屁股往旁边挪，一脸无所谓：“王爷不是说过有两本一模一样的账吗？那烧掉一本也无妨。”
“说烧就烧，王妃当本王军中誊抄的书吏手不酸么？”夏宸胥跟着坐过来，故意把她挤到一边去。
她躲不开，便伸手要推他：“那就得给书吏多发点银子慰问一下了。”
夏宸胥笑了。
一把握住她的手，似乎察觉出掌心里的手质感略显粗糙，顾流霜看到他低下头，竟认真瞧了几眼。
“前几月西部狄厉国给宫中妃子进贡了许多润肤滋补之品，正好皇上赐了本王一箱，本王回去让人取给你。”
“谢王爷。”顾流霜乖巧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皇上没问王爷吗？为何账簿失而复得？又为何被烧？”
夏宸胥笑了笑，掸掸身上灰尘。
“本想拉顾大人垫背，可他毕竟是王妃生父，本王不能不念及这份情谊。况且皇上早知晓北国觊觎咱们宁安国多年，这些年也从未停止派人打探军情，所以本王就把之前抓到的北国奸细拿来顶罪了。”
“原来如此。”
顾流霜也跟着笑了。
不过这一次，她是发自肺腑。
虽未彻底达成她目的，将顾萧林彻底打压下去，但经此一事，也算给了顾萧林一个深刻教训。
只要这老家伙以后不再算计她、利用她，她顾流霜便能就此罢手。
想着想着，顾流霜心思浮动，忍不住朝眼前人竖起大拇指。
“王爷，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哦？王妃难道现在不是跟着本王混？”
夏宸胥微微眯眼，盯住她面庞的眼似在进一步打量。
以前他曾多次从母妃口中听闻顾家三姑娘性子奇怪，加之迎亲那日他亲自见面，就算不知根知底，但大约性情他还是能推测出一二分的。
痴傻、疯癫，心思还肤浅。
叫他多看一眼都生厌。
可如今几番接触下来，他竟觉得她既大胆洒脱，又活泼聪慧。
难道是他先前看错人了？他忍不住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