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终于结束，在向上滚动的致谢中，丁老头打着哈欠按开仓库的顶灯，唤醒还在睡梦中的部分同学。

在那之后他们听了工厂负责人的小演讲，和影片里讲得大同小异，丁老头又组织同学排队回到镇上幸福饭店吃饭，接着安排住宿，一系列忙碌奔波下来，外面已经夕阳西下了。

附中包了镇中心两个最大的宾馆，一班到六班住花卉宾馆，七班到十四班住喜来客宾馆，两家离得很近，就隔了两条街，方便丁老头和老师们联系管理。

学农住的这一晚男女同楼不同寝，程影佳、孙婉意和张思怡住一间，同楼层走廊另一头郭灿阳、张博文和许佐汉住另一间。

推门进去，这是一个普通标间，在二楼，窗户旁边加了一张沙发床，家具陈设都很旧了，顶灯的灯罩里埋藏着几只飞虫的尸体。程影佳在房间和卫生间里溜达了一圈，觉得还好，至少没有发霉，可以接受。

学校财力有限，学生们只能三个人或四个人凑合挤一晚上了。

“哇！这后面有个湖哎！” 站在窗户边的张思怡惊喜地说。

程影佳和孙婉意闻声而去。

窗户外面对着宾馆的后院，他们本以为后面是停车场，没想到竟然是个不大不小的湖。湖水清澈，水面波光粼粼，湖的一圈铺满鹅卵石，看起来有人精心打理，还有两个人拿着鱼竿在钓鱼。

那湖的对面有一栋三层楼，那楼的窗户里人影闪动，依稀可以辨认都是附中的校服。

孙婉意眯着眼睛：“那好像是七班住的宾馆。”

等同学们都安顿下来，收拾得差不多了，孙婉意打开手机开始摇人打牌。

她本来想问张林能不能过来，郭灿阳的消息却先一步发来，说张林他们班老师管的严，不让学生晚上出楼。

孙婉意小小失落了一下。

其实老班晚饭时候也说过原则上晚上不能出宾馆，但学生饿了出去买宵夜吃，他应该也不会管。

她带着女生寝室来到郭灿阳他们房间。

许佐汉一看只有她们仨，奇怪道：“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宋碧莹呢？”

孙婉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和我们学委正在寝室刷题呢。”

许佐汉目瞪口呆地拍手，说：“流弊！要么怎么人家成绩好呢！”

张思怡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的郭灿阳，对方正在翻弄孙婉意带来的一箱子桌游，意思是这位也成绩好。

他们六个人打了好久三国杀，其他寝室估计也都在做相同的事情，不时有人在走廊里疾跑，迸发快乐的嚎叫，引来楼下班主任们的喝止，却也没什么效果。

转眼快十一点了，程影佳这一晚上就没赢过，倒是郭灿阳把把当主公都能获胜，她输得惨烈，贴了一脸小贴纸，都快成圣诞老爷爷了，心里不痛快，又不能说出来显得输不起，把牌一扔，伸长脖子伸了个懒腰。

她面对窗户，坐直身体刚好能看到外面的湖，她望着湖上的月亮出神，半晌，说：“我们去湖里划船吧。”

孙婉意以为她是困疯了在说胡话，笑着打了她一下，说：“上哪有船给你划？”

“哎呀！疼！” 程影佳揉着胳膊埋怨，看着光洁如镜的湖面，岸边除了鹅卵石就是杂草，连木头板子都没有。

张静怡也是一脸贴纸，叼着根棒棒糖，指了指床，说：“把床拆了，那床板是木头的，能飘起来。”

文艺委员样子呆萌，总让人忘了她曾导演附中运动会史上最精彩的丧尸爬行入场式。

程影佳眼睛一亮，腾地站起来，期待的眼神望着众人。

张静怡：“我没有意见。”

孙婉意：“我没有意见。”

张思怡：“我没有意见。”

张博文举起双手：“我不敢有意见。”

许佐汉手舞足蹈：“快快快！！快开船！！！”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坐在窗台上的郭灿阳。

他跳下来，走到他床边，掀开床垫，敲了敲下面的木板，一脸无奈，说：“你会游泳吗？”

程影佳翻了个白眼，说：“我会啊。”

见对方犹豫，她拉着女生们就往外走，说：“你是怕我弄坏你的床板是不是？我拆我自己的。”

他挠挠头，说：“哎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影佳站住，回身盯着他。

郭灿阳垂下头，叹了口气，一把将床垫翻起来，竖在旁边的墙上，把床头板也拆了下来，他动作很大，激起了一片灰尘在空中翻飞。

“这可挺脏的。”

张静怡一看有人对她的提议如此捧场，连忙上来帮忙，说：“还行还行，不脏，就是有点灰。”

原本完好的单人小床被他们拆成只剩一块木板和四条床腿，许佐汉扶着一条床腿，摸着下巴，问：“问题是，怎么把这个床弄出去？”

一班到六班的班主任都住一楼，离宾馆大门最近的两个房间里，隔几分钟就有一个老师出来溜达巡视，他们这么多人，弄个床出去，不被发现就有鬼了。

最后郭灿阳想了一个办法，由许佐汉和张博文先下楼出门，绕到楼后面，众人把床板从二楼窗户递给他们，然后剩下的人再从宾馆大门出来。要是被哪个班主任看见了就说是去旁边小卖部买水。

六个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趁着许佐汉和张博文下楼的空档，郭灿阳和张静怡把床腿也卸下来了，方便床板过不大的窗户。

楼外两个人已经就位。

上面郭灿阳和几个女生七手八脚把床板抬起来，打开窗户，小心伸出去。

许佐汉接到床板的一角，小声说：“okok，接到了！慢慢往下放！”

还好小宾馆家具总体质量一般，床板是木质复合板，不太沉，两个人也能举起来。

“你们拿住了吗？我松手了啊！”

他们让床板朝上的那头贴着外墙壁上，一点一点向下滑动，木板与石灰墙壁摩擦发出“咯楞咯楞”的声音。

还好他们楼下是配电室，没有人住，不然哪班同学看到有人运床板下楼，怕是不妙。

张博文和许佐汉动作很轻，将木板安稳放到地上，对楼上窗户探出的几个脑袋竖起大拇指，表示圆满完成任务。

随后楼上四个人下楼出门，在宾馆门口碰到了老班。

郊外的晚风里尽是植物的味道，闻着让人想到大片金黄成熟的麦田或者饱满的玉米。

老班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标志性动作双手插兜，别着头和身边的女士说话，目不斜视，几乎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四人。

他身边的女士是林夜叉。

林夜叉，啊不，这时候应该叫林小姐，穿着白色碎花长裙，平时总是扎起来的头发柔软地批在肩膀上，金丝框眼镜不知所踪，弯弯的眼睛正注视着老班。

程影佳他们同时惊呆了，脚步一顿，她慌忙拉住身边的人，像是侏罗纪公园里主角团撞见霸王龙但是霸王龙还没有发现他们一样，几个人悄悄后退，想等两位老师各自回寝室了再溜出来。

还是林老师先注意到他们，她秀眉一皱，说：“你们几个鬼鬼祟祟干嘛呢？”

孙婉意笑得跟朵花似的，说：“林老师好！我们晚上没吃饱，正准备出门找宵夜吃呢。”

老班表情略过一瞬间的不自然，把两只手背到身后，慢悠悠地说：“就丁林老师好，没有张老师好了？”

孙婉意一愣，说：“啊？？啊！！张老师好！！！”

几声稀稀拉拉的张老师好从四个人嘴里传出来。

叫了班主任老班太久，已经忘了他姓什么了。

老班满意地点点头，说：“嗯……这个时间没什么饭店开了，就前边有个小卖铺还开门，你们快去快回吧。”

老班和林老师好像很着急回宿舍，轻松放过了他们。

他们四个人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先是绕道去了趟小卖铺，买了几根火腿肠，才来到宾馆后面。

白天的时候她们仔细观察过这个湖，它呈蝌蚪形，头这边水深，尾巴那里水浅，依稀可见水底飘动的水草和零星小鱼。

郭灿阳和许佐汉抬着木板，把床板放在水浅的那一边，床板沾水果然飘浮起来，搅乱平静的湖面，荡漾出圈圈波纹。

“我才想起来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程影佳脱了鞋袜，拿脚点点了水里的木板，水里黑乎乎的，看不见底，她想踩上去却犹豫了。

“佳姐你怎么回事？”

许佐汉已经跃跃欲试，出于礼貌把先上船玩耍的几乎让给女生，见她踌躇不前，三两口解决掉从张博文那里抢来的火腿肠，便说：“要不我先试试？”

程影佳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佐汉一向大胆，甩脱鞋把身体抛向木板。

木板一米二宽，两米长，大概只有五厘米厚，质量粗糙，漂在湖水上，单薄脆弱得像一张纸，根本无法承受一个高中生的重量。

“啪”地一声，许佐汉助跑后将自己高高抛起，之后半个身体重重落在木板上，伴随着飞溅的水花和一阵“咔嚓咔嚓”，那是木板碎裂的声音。

下一秒，他整个身体已经都浸没在湖水里了。

“卧槽！”

程影佳皱着眉头说：“许佐汉你轻一点啊！这下没得玩了……”

木板碎成四五块，被水波推向不同的方向。

杨静怡捞起来一块，仔细端详着，说：“本来应该能撑住一个人的，但是这板子也太脆了，跟饼干似的。”

“是的，太豆腐渣了。”

许佐汉有点委屈，说：“那我们再弄一个床板过来？”

“别了，咱们屋一共三张床，没了一张，还能俩人挤一挤，要是就剩一张了，三个人挤不下一张一米二的床吧。” 张博文摇摇头，说完话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的郭灿阳。

郭灿阳望着程影佳，欲言又止，目光中带着征询。

程影佳说：“不拆你们的床了，我们仨的床呢？”

孙婉意说：“可以拆我的，但是我们的房间在走廊另一面，和班主任们的房间面向一边，而且离大门很近，我怕我们动静太大。”

“不怕，先把床板弄到我们房间。” 郭灿阳沉着声音说。

“呦～～看不出来啊郭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叛逆了？”

许佐汉拧了一把裤子上的水，用手抹了一把脸，把水都擦在郭灿阳的短袖校服上了。

郭灿阳歪嘴一笑，没有讲话。

说干就干，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次他们的动作更加熟练，整个流程行云流水，出宾馆大门的时候甚至没有遇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