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门口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里面的人又喊。

“拿这个去给他测一下灵根。”紫颜仙子冷冷的说着。

结果他们已经知道了，杂灵根。

“不，不是你。”裴玄清想了想道，“他是杂灵根。我虽看不出你是什么灵根，但应该不差。”不然你师父也不会买你回去。

柳絮不语。

事情的前因后果似乎一下子都联系了起来。

师父显然不是柳云海，紫颜仙子叫他六师兄，但柳云海在谨宣真人门下排行第八，是最小的弟子。不仅如此，潮鸣宗内门也没有叫紫颜的筑基女修。外门弟子他不清楚，内门几位长老、真人的弟子他还是记得的。不仅如此，前思后想，师父至死都为曾说过自己姓谁名谁师从何门何派，教他的剑法心法也从不说名字。杳娘对师父情根深种，一次趁他心魔发作之时见到了散落在旁敬惟剑。回去一番查探，说师父是潮鸣宗的弟子，名叫柳云海，因为心魔才躲上发鸠山的。从此他两便以为师父就是柳云海，是潮鸣宗的弃徒。

而此地当是另一宗仙门，师父为次宗内门弟子，和外门女修情投意合有了孩子。修仙之人筑基后就不易有孕，他已至金丹却还能留下后人，这本应是件喜事。但许是两人身份并不相配，许是孩子灵根太差，被送出了仙门去做了凡人。

师父不是潮鸣宗的人，自然也不是谨宣真人的徒弟，那么灵根不好，需要《换灵秘术》的只能有一人，就是院内的那个新生儿，“师父是想用我的灵根，换他儿子的灵根。”柳絮说道。

一时间，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内心感受。或许是痛苦，或许是怨恨，但也或许是感激吧。

毕竟师父没有真的那么做，他甚至后悔收养自己，后悔有过那般邪恶龌龊的想法。师父他……大概还是爱我的。柳絮心想。

“要不就不看了吧。”柳絮在神识中说道。既然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那孩子也不必看了，或许幻阵就解了。

“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脑海中，这具身体残留的神识突然暴起，裴玄清和柳絮来不及反应，便被他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径直闯入院内，此时紫颜仙子刚抱着孩子打算出来。“柳云海”劈手夺过孩子，抽出腰间佩剑横扫一圈。道，“今日谁敢拦我，便是死！”

紫颜修为不及他，自是不敢上前。其余人不过练气修为，皆是瑟缩在角落中不敢乱动。“柳云海”单脚点地，一个纵身，带着孩子跳出院墙之外。跳到高处，裴玄清才发现，这个宗门着实不大，不像潮鸣宗那样层楼叠榭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鳞次栉比；也不似别的宗门占据好几座山峰。这个宗门只有一个普通山庄别院的大小，依山傍水而建。他们在院落的西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中，最高的大殿距离此处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只是这略带腥咸的风，难道此地是海边？

还未来得及看遍，“柳云海”便侧身钻入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厢房中。经过此遭，他的神识已是极为虚弱。

他将孩子放于桌上，轻轻逗弄了两下，神识就彻底陷入了沉寂。柳絮和裴玄清愣住了，这难道就是他的执念？他想把孩子抢过来？那既然抢过来了，幻阵怎么还不结束？

“不会是要我们把这孩子抚养长大吧？”

“我选择自杀重来”裴玄清道。

“不好吧……”

“幻阵而已。”

“幻阵……你说我师父的执念是不是想给他换灵根？”裴玄清不语，柳絮自顾自的往下说，“应该是这样的，我们给他换了灵根，这个幻阵应该就破了。”说罢，翻起了“柳云海”随身携带的储物袋。很遗憾，这时候他有不少灵石，也有银两，只是没有那本《换灵秘术》。“这时候的他好像还没有拿到《换灵秘术》。”想想也是，如果拿到了，他可能早就动手了。

“没关系，我记得。”

？？？你过目不忘吗？？？

“可是，换谁的灵根呢，现在的我估计还没出生呢。”

“用他自己的。”

？？？这么狠的吗？

“会死的。”柳絮在神识中说道。

“大约还有两至三日可活，足够把灵根换入这婴儿体内了。”裴玄清道。“只要够快，片刻就好。”

“这孩子那么小……”

“横竖是个死。”远远的有些脚步声经过，还有一道极其强悍的神识扫过，但都被他躲了过去。柳絮也听到了，他们知道，“柳云海”抢了孩子这件事估计已经被上报给了宗门。宗门这是秘而不发，暗中寻找他呢。如果被找到，下场只会更不好受。“不死我也自杀。”

“那……你动手吧。”柳絮让出身体控制权。

“取柳叶刀，自神阙入刀，竖划三寸开口，至气海下，深三至四寸，及灵根所在……”裴玄清一边脑海中默念《换灵秘术》的方法，一边抽出佩剑，用自身剑意折下剑尖，打磨的状似柳叶。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边把剑意凝聚在剑尖上，一边用它割开自己的皮肉。纵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那种痛苦却是无比真实。除了痛苦，还有自己给自己开膛破肚的恐惧，柳絮心中忍不住发抖。但他的手很稳，因为手是裴玄清在操控。此时的裴玄清，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默念着换灵秘术里的内容，一点点往下探着刀尖。

直到刀尖接触到了一层空鼓的内膜，内膜下有东西发出隐隐的光泽。这就是《换灵秘术》上说的灵根所在。书中说，取灵根时，灵根主人不能死，死则灵根断绝生机顷刻就废。灵根主人最好自愿配合，或者昏迷，不然挣扎容易下刀不准，弄伤灵根，一样会废。

“就是这儿了。”裴玄清轻轻划开内膜，“你用灵力，包裹着灵根，将他取出。”这人不是柳云海，裴玄清自然无法调动灵力，取灵根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柳絮头上。

“你要不要先把他儿子的肚子先划开？我取出来好直接塞进去。”柳絮虚弱的问。

疼，是真心的疼。用刀隔开皮肉已经够疼的了，这藏灵之地就在丹田附近，哪能不疼。但他也很佩服裴玄清，这种剧痛之下，他还能稳住双手，自己取自己的灵根。

“不用，他太小了，先划开会失血过多的。”裴玄清道。

这边柳絮用师父体内的灵力包裹住灵根，这点灵力也只够支持灵根离体十息之久。另一侧，裴玄清伸手进去，伤口被撑到最大，他好像把手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哦，不是好像，是真的。这场面太诡异，柳絮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晕过去。但肚子里有个手，还有把刀，这感觉太强烈，着实也晕不过去。

那是一条分叉的水木双灵根，和真的柳云海也不一样。

忽地，一阵剧痛传来。“柳云海”的左手握紧了拳头，汗水从额头上倘落。刚刚裴玄清用刀从根上将水灵根斩断，从切口中取了出来。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口，由柳絮用灵力将血止住。左手按住桌上的孩子，右手解开包被在那小小的身体丈量着穴位。

孩子太小了，道口深度都要比成人缩小一半以上。还好这刀头由他的剑意包裹，可以感知孩子的筋脉。并没有出多少血，他便找到了孩子藏灵之地。里面是四节短短的、几乎看不到的灵根，也不像“柳云海”一样，闪烁着微光，颜色是灰蒙蒙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灵根驳杂，品质低劣。裴玄清用刀将木、火、金、四处灵根刮下。婴儿的藏灵之地太小，他的每一下动作都很小心。然后轻轻的，将灵根移植在他原本那节短小的水灵根之上。《换灵秘术》有有记载，血亲最适合换灵。父亲的灵根到了孩子体内，就像是被投入了水中的游鱼，一下子有闪烁起了光芒。柳絮用灵力替孩子合上他的皮肉。这刀口原本需要针线缝合，只是此时此地也没有针线，只能用灵力强行捏合，日后必然是要留疤的。

不知那紫颜仙子使得是什么秘法，孩子被割了几刀都没有醒。只是，“柳云海”的身体损耗过大，剑意灵力消耗一空，又失了灵根，再也支撑不住了，昏过去前，柳絮想：希望这个孩子福大命大，能活下来吧。

……

然而，幻阵并没打算放过他们。不仅没出去，甚至连这一轮都没有过去。

还是那个门口，屋里人还在忙忙碌碌。“柳云海”的神识好像已经彻底燃尽，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冲动。

孩子还没出生，他两还有点时间。

“你可真是个狠人。”柳絮说道。

“幻阵而已。”

“但是真的疼啊！”

“这点苦都受不了吗？”裴玄清的神识笑了一下。好像是他第一次笑出声。

而柳絮听了却想骂人，他是这个意思吗？“现在怎么办？再抢一次孩子？”他没好气的问道。刚刚也不知道与没有换成功，可能都死了。

“不抢了，我也觉得疼。”别说抢，看都不想看了，看一眼就变成青面獠牙的厉鬼，这谁受得了？

总算说了句人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柳絮问。

“走吧，去别处逛逛，看看你师父到底是谁。”这具身体是谁？为什么冒充柳云海？多年后他还有着敬惟剑的剑鞘？真正的柳云海去哪儿了？是被他杀了吗？

“你走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会儿。”

“呵。”又笑了。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产婆在院子里叫道。而“柳云海”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此地。

“拿这个去给他测一下灵根。”紫颜仙子道。

“紫颜仙子，这孩子是个杂灵根。恐怕仙途艰难……”

“奚姑娘说，将孩子送下山。”

“仙子，他走了。要不要……”

“不用，把孩子送走吧。送远一点，找户好人家收养，就叫……顾絮吧。兰因絮果的絮。”

那一厢，两人尚未行至大殿，忽然白色的雾气又起，这是阵法要消散的征兆。

“希望这次结束，就能出去吧。”柳絮再脑海中默默祈祷。

“放心，你师父呀，执念甚深。”想要出去，恐怕还得来几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