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传闻，天都门的三弟子萧北辰游历到北境，正好碰上安宁侯，二人在北境将军府切磋武艺，最后胜负难分。二人都觉得自己武艺不精，萧北辰返回天都门闭关，墨远骋也返回玄迷宗继任掌门，南幽皇帝去请了几次都是吃了闭门羹。世人惋惜，南幽从此少了一个栋梁。帝都安宁侯府越发冷清和萧条。

这一切顾蒹葭都无从知晓。她忘不了墨远骋离开的那天，他说当年的事情他的确有参与，但是不是主谋，二人三年的师徒情分也算是全了这段因果。

见了萧北辰，墨远骋知道北冥想要吞并南幽就凭自己那点谋划断然是做不到的。西玄和东靖未必如表面看到的那般，他们未必是羊，反而可能是猛虎。原本他做一切只是为了天下统一，万民免受战争之苦，即使有时手段不是那么磊落，但是这几年特别是最近一年觉得这样的生活甚是无趣。人生短短数十载，全都用在这种斗争中着实可惜。

顾蒹葭着实想不明白墨远骋如何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布局。单单为了一个自己，她是不信的。顾蒹葭在将军府住了半个月，脾气越来越暴躁，感觉自己在逐渐忘记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每日动不动就摔东西。刚开始几天顾承之和程云清还会关心关心她，后面事务繁杂，也不常来看她。她每日精神越来越差。直到一个月后，一个老妪在霜露苑的一颗桂花树下找到了蓬头垢面的顾蒹葭。

“葭葭，你受苦了。”来人正是顾蒹葭的祖母。

此后顾蒹葭和祖母就住在渊城城郊一个破败的村子里，每隔一段时间祖母就会去将军府取一些生活用品。顾承之和程云清也来过一两次，看到顾蒹葭疯疯癫癫，索性就不怎么来了。

每日顾蒹葭除了晒太阳发呆就是去街上跟乞儿混在一起，祖母则是每日跟村子里的村妇们一起闲聊。

“你家孙女这么大一个姑娘，每日去街上跟乞儿厮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村里的大婶着实看不下去说道。

“没事，随她往街上溜去。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父亲惹上祸事，导致灭门之灾。母亲则是离家再嫁。要不是我这个祖母，她连活着都成问题。”

“那你这个做奶奶的也是不容易的，她该好好孝顺你的。”村里的大婶神色夸张地说道。

“我其它也不图的，只图她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前程。”

“葭葭，你要好好孝顺你祖母的呢，要不是你祖母，你怎么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顾蒹葭在村里穿着破烂的旧衣裳，整日蓬头垢面，嘻嘻哈哈。每日她听到的都是好好孝顺自己的祖母，祖母待自己如何如何好。她想如果碰到以命换命的情况，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替祖母去死。顾蒹葭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一个美艳少妇带着一个大汉来到了村里，看上去他们正在找祖母的麻烦。顾蒹葭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咬住了大汉的胳膊，大汉吃痛挥手，顾蒹葭却是死死咬住。最后大汉直接一掌把顾蒹葭击飞。顾蒹葭口吐鲜血，却喊着：“放开我祖母，你们这些坏人。”

“伊人，娘终于找到你了。”美艳少妇一把把顾蒹葭抱在怀里。

伊人，伊人，她似乎是我的娘亲，她的怀抱好温暖，好久没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了，难道伊人是自己的名字。少妇程婉清拨开顾蒹葭脸上的头发，仔细辨认，的确是自己的女儿。顾蒹葭贪恋程婉清怀里的温暖，最终选择跟程婉清离开。她不仅有了名字还有了娘亲。

顾承之看在程云清的面子上并未阻拦他们离开。程婉清带着顾蒹葭来到了青城。从此朱府多了一名痴傻的大小姐。程婉清带着顾蒹葭参加青城大大小小的名媛聚会，很快青城的各位夫人便认识了顾蒹葭，有夫人夸她美若天仙，有夫人夸她娴静温淑。只是大家背地里都在嘲笑她痴傻，逢人只会傻笑。

“伊人姐姐，快跟我出去玩呢。”顾蒹葭在朱府的日子也不算无聊，朱槿的亲生女儿朱浅会经常拉着顾蒹葭出去玩耍。两人都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倒也能无忧无虑地相处。

如此过了数月，刚入秋，顾蒹葭就感觉到很冷。一日晕厥在屋内，还是被前来找她玩的朱浅发现的。朱槿一把脉，露出了喜色。他立马掏出随身的银针和各种毒药开始忘我地摆弄。

“你要干什么？”程婉清面露恐惧，朱浅早就瑟瑟发抖。她们知道他又要试毒了。

“你们出去，她身中奇毒，我这是在帮她解毒。”

程婉清和朱浅如临大赦般快速离开。

“母亲，父亲他。。。”朱浅欲言又止，她担心父亲会对伊人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只是在救伊人罢了。”程婉清阻断朱浅的话。

很快屋内便传来顾蒹葭痛苦的吼叫声，半个时辰后，声音逐渐沙哑，最后归于平静。

“母亲，姐姐她应该好了吧。”朱浅颤抖着说道。

“应该是好了。”程婉清不确定地说道。

“父亲，伊人姐姐怎么样啦？”朱浅看到朱槿满头大汗走了出来，关切地问道。

程婉清也投去急切的目光。

“毒太奇了，不过我已经解了部分，还有部分可以慢慢解开，她的心智和功力会慢慢恢复，只是中毒时间太久，她的记忆可能会有损。”

“记忆什么的不重要，只要她能活着就好。”程婉清长舒一口气，她女儿的命能保住就行。

接下来每十日，朱槿便会为顾蒹葭施针解毒一次，他几乎把他研制的所有毒药都在顾蒹葭身上试了一遍，以毒攻毒，暂时压制毒性，只是想要彻底解毒可能还需要下猛药。深冬的一个晚上，朱槿拿出了自创毒药勠己之毒，此毒是使用九九八十一种剧毒之物喂养的银色蜈蚣萃取出来的，目前还没研制出解药，朱槿的师父就是死于此毒，中此毒者脏腑如同被蜈蚣啃噬一般疼痛难忍，又如同体内有无数根针在穿骨刺肉。

朱槿对自己的毒术一向很自信，认为凭借那些毒术就能给顾蒹葭解毒，只是事与愿违，才在最后拿出此毒。他毫不犹豫地喂顾蒹葭吃下此毒，静静观察她的反应。

只是顾蒹葭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熟睡的状态。

奇迹却是在第二天发生了，顾蒹葭的面色变得红润，内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她忘记了自己的从前，这对朱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寒冬来临，朱府为了庆祝顾蒹葭痊愈，举办了一场盛宴，这场盛宴邀请了青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小姐和公子，还邀请了一些医术高超和毒术一绝的江湖人士。

只是也有一些不速之客，这对于朱槿来说是好事，来的人越多，自己的名声才能传播得越快。

“姐姐，外面来了好多客人。”朱浅笑着跑来找顾蒹葭。

“这么大的人了，该稳重些了，免得又被你爹爹责罚。”程婉清跟在朱浅身后念叨着。迎着光，顾蒹葭觉得此刻的母亲真是又温柔又美丽，有一瞬间她有落泪的冲动，感觉自己真是幸福。

“母亲。”顾蒹葭对着程婉清行了一礼。在场三人都愣住了，在朱府并未有这么多的礼节，朱家算是江湖中人。

“哎。”程婉清开心应下，虽说顾蒹葭忘记了很多人和事，但是这样刻在骨子里的礼数和教养却是没有忘记的。这也是让她觉得自豪的事情。

“今日有很多女眷会来参加宴会，你们两个表现得机灵点，你们父亲想要干什么我们管不着，但是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够结识到如意郎君。”程婉清笑着说道。

“母亲，我还小呢。”朱浅跺了跺脚。

顾蒹葭也笑了笑，随后被朱浅挽着往前厅走去。渐渐落在后面的顾蒹葭看着母亲和朱浅的背影，笑容瞬间消失。她想到了自己的祖母，她一个人还好吗？

顾蒹葭找了一块石壁坐了下来，寒风凌冽，她伸出五指对着阳光看了看，阳光还是有点刺眼的。一个哆嗦，顾蒹葭站起身来原地蹦跳了两下，双手放在嘴边哈气，哈完气，双手摩挲。

“天凉，你该多穿些的。”

顾蒹葭感觉到肩上一重，一股暖意包裹全身。熟悉的淡淡的墨香味扑面而来，顾蒹葭回眸诧异地看向来人，一脸茫然，来人有说不出的熟悉，但是自己却是不记得他的。

“公子，我们在哪儿见过吗？”顾蒹葭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为何这么问？”漼错笑着问道。

顾蒹葭这才回过神来，她这话问得很像登徒子呢。

“只是觉得你好看。”顾蒹葭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措辞，顺着自己的心意脱口而出。

“姑娘，好看的皮囊千千万万，难不成姑娘对所有好看的人都要这么问吗？”萧北辰背着长剑一身劲衣缓缓走了过来。

“不，我就不会这么问你。”顾蒹葭恶趣味说道。

“我就当你这是变相承认我好看。”萧北辰停在了与顾蒹葭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她刚刚说话的神态跟那个人太像了，一个人即使容颜有变化，但是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姑娘，我看你大病初愈，我刚好是名震江湖的名医，要不我给你免费诊断一番。”萧北辰瞬间移到顾蒹葭的面前，握上她的手腕，搭上了脉搏。脉象不符，面相不符，但是他就是感觉自己认出她来了。

“阿辰，你魔怔了。”漼错格开萧北辰。

萧北辰却是给了漼错一个坚定的眼神。

“姑娘，我这个朋友唐突了，我替他向你道歉。”漼错给顾蒹葭做了一揖。

“公子，他的错事如何算在你的头上。”顾蒹葭扶起漼错。

漼错快速抓住顾蒹葭的衣领，一扯，露出顾蒹葭大片的肌肤。顾蒹葭被他这么一扯剧烈咳嗽起来。萧北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漼错更加放肆。

“姑娘，失礼了，我只是脚下滑了一下。”漼错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伤疤，情绪低落地垂下了头。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就算脚滑也不能扯姑娘的衣服。”顾蒹葭忍不住吼道。这一吼，咳嗽更加剧烈起来。

“姑娘息怒，我这个朋友比较笨。”萧北辰扶住顾蒹葭说道。

“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母亲正在找你呢。”朱浅提着裙裾跑过来。

“我坐下歇了会儿。”顾蒹葭神色落寞地说道，但是在朱浅的视线里，她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

“笑得真难看。”萧北辰低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