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栖葵想起来了。

难怪她觉得这鬼地方的气息熟悉，这气息，和覃玥恒带她去的那个该死的月华派禁地，一模一样！

也是覃玥恒告诉她，姐姐越栖薇擅闯禁地幽浮塔，然后失踪了！这姐姐还一直想带她来这里，

所以，难道她现在是在……那个巨塔里面？

浓雾中的鬼老头缓缓转身……

越栖葵屏住呼吸，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好像一眨眼，这鬼老头就会跟恐怖片里似的，忽然贴脸开大。

雾气厚重，几乎不能视物，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栖葵就是能清楚的看见。

鬼老头的身体很高很大，像鬼影一般，身上宽大的黑袍褴褛，衣角破烂成条，挂着毛边，随着他的转身，她慢慢看清了他的脸！

枯瘦得不成样子的脸，皮肤像树皮一般苍老，瘦的像骷髅架子……

他朝她笑，可这笑，实在是恐怖至极。

“孩子，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越栖葵喉头滚动，“没有没有，我没有疑问，打扰了，告辞！”

说罢，她转过身就想离开。

可她分明转身了，却像没动过一样，鬼老头依旧在她面前，看着她笑。

“不必怕我，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说着，他朝她伸出手，一只巨大的，像干枯的树枝一般的手。

越栖葵愣愣地看着他的手，不知为何，她就有点想要……

握住这只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然放在了他的手上。

来不及思考，她忽然觉得脑袋一阵昏沉，接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这些画面在她周身四面，变幻轮转，目不暇接，而头顶，竟然是满壁的眼睛！无数只眼睛！却不是真的，是画出来的！

她看不清那四面的场景，它们变幻的太快，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很疼，疼得快炸了！

下一瞬，她再度陷入漆黑。

嚓——冷光骤现！

全是眼睛！四面八方，数不清的……

“孩子。”

……

越栖葵睁开眼，冷汗涔涔，茫然地看向鬼老头，喃喃道：“你是……叔祖父？”

鬼老头的笑似乎不再恐怖，甚至有些慈爱。

他抬眼，看向那片漆黑，眼神似乎飘的很远，“很久以前，越家还在蛮地，草虫迷瘴的深处，那时，越氏族人就开始信奉六老神。”

六老？老六？

叔祖父似是猜到越栖葵不懂，接着道：

“六老，就是眼睛。越氏典籍中记载，六老神是古神留下的血脉，是灵元大陆最正统的神明。

“这些，本该世代传承下来的，但是到了我那个时候……”

叔祖父顿了顿，继续说道：

“他们都称我是家族的耻辱、被神遗弃的魔种、修真界的反叛者……因为我，不信六老神。

“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和你姐姐，是越氏这么多年以来，仅有的，和我一样，拥有天生念力之人。

“这念力，能召唤血亲入梦，能看到整个越氏的过去。

“念力所及，以血脉为连，越氏每一个族人，活着的，死了的，都是我们的眼睛。”

越栖葵看了看他，“这能力，有什么用？”

叔祖父看向越栖葵，他的眼眶深深的凹陷，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看到真相。”

越栖葵低下头，不自觉开口道：

“信仰在时间的催化下逐渐异变，他们不再满足于信奉，他们想要得到力量，于是养出了悬珠蛊，刚开始只有唯一一个，那时的悬珠蛊还算不错，护佑族人平安，但温饱与安逸的生活，让越氏逐渐庞大，开枝散叶，子孙无数。

“人多了，贪婪也随之而来，他们想要更多的悬珠蛊，到后来，信仰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欲望，操控蛊毒的欲望，而只有家族正统的那一支，掌握悬珠蛊，衍生到现在，用它，来操控别人。”

叔祖父欣慰地看向越栖葵，“你都看到了。”

越栖葵闭上眼，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和姐姐，也被下了悬珠蛊。”

叔祖父点头，“是，我的契兽金楼鹏妖察觉到你的气息，大约是把你当成了我，将它辛苦为我寻来的食物丢下，被你拾得。即，那只小狼崽。”

他顿了顿，笑着看向她，“所以……越栖薇因解蛊，发了疯，不知所踪，你呢？”

越栖葵眼睛一亮，“能解蛊？怎么解？”

叔祖父伸出手，指甲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最快的办法就是……挖了你，这双好看的眼睛。”

“挖、挖眼睛？”

叔祖父收回手，“悬珠蛊有利也有弊，你既非天赋奇绝之人，又年纪轻轻，能修至化神境，想来便是因为悬珠蛊，如今的悬珠蛊，会窥探人内心最渴望的东西，你姐姐比你蠢些，想要的竟然是‘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好好想清楚，一旦自毁双目，你的修为，也会随之消失，就像你姐姐，失去了所有人的爱，包括，并不是因为悬珠蛊而爱她的人。”

越栖葵没吭声。

她怎么能失去修为，她又不是真的越栖葵，不，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越栖葵……她还想回家，还要走剧情，还要助男主成神，还要……自保。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解蛊？”

“传闻修真界渡劫期近神，可解世间诸毒，但没有人试过，倘若你能遇见愿意为你解蛊的渡劫期修士，可以成为这第一人。”

越栖葵蹙起眉头。

这难度可真是太大了，渡劫期啊！这书里她都没看过几个渡劫期，除了……原来如此！所以原主不惜一切代价要收傅承明为徒，是想待到天命之子修至渡劫期，帮她解蛊！

叔祖父低下头，看向越栖葵的脚，“孩子，脚上的伤不疼吗？再不医治，它就会腐烂、发臭……直至你不得不自断一足。”

越栖葵回过神来，抬眼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叔祖父，你能不能帮帮我，覃玥恒他……”

“是个疯子。”叔祖父沉吟片刻，道：“他不愿看到你伤口愈合罢了，你去寻些腐形草，可化出与这伤一般模样，瞒过他不成问题。”

“腐形草？还有这种好东西？”

这不就是特效化妆吗？还能瞒过合体境修士的特效！不过……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疯子？你认得覃玥恒？”

叔祖父笑了，“你以为，我为什么到现在才能感应到你，为什么此时才以念力将你找来？”

越栖葵眨眨眼，没说话。

也许，是因为她改变了剧情？

“我被囚禁在幽浮塔，受禁制所限，你若没有出现在这禁地四周，我便无法感应到你。”

越栖葵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那……叔祖父，你这么瘦，是……饿的？那小狼崽你能不能不吃？我给你带别的食物来！山珍海味，你想吃什么，我都能找来！”

叔祖父一愣，旋即笑出了声，“孩子，那小狼崽你要是喜欢，便拿去吧！至于山珍海味……谢谢你的孝心，但叔祖父不吃人的食物。”

“不吃人的食物？那你不饿吗？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话问出口，越栖葵就有点后悔了。

她自己都焦头烂额的，还在这儿找事！万一这叔祖父要她放他出塔怎么办？不是惹大祸吗？

叔祖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孩子，回去吧，你什么都不用做，若是来日有机会，你就替叔祖父……灭了越氏一族。”

“灭、灭什么？”

话音刚落，越栖葵耳边一阵呼啸，又归于沉寂。

……

她睁开了眼。

天色晦暗，不知是未晚，还是将明。

她躺在草丛中，脸上湿乎乎的，嘎嘚正哈着热气，舔着她的脸。

她赶紧坐了起来，抱着嘎嘚，将它举了起来，“嘎嘚！不能舔！我脸上有妆！这地方的脂粉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吃下去会中毒的！”

小狼崽还没她手臂长，小小一个，认真地看了越栖葵一会儿，似是觉得被举着不舒服，扭动挣扎起来。

越栖葵把它翻了过来，揉了揉它的小肚皮，将它抱在怀里，接着腾出一只手，取出她的小铜镜照了照脸。

妆容果然被小狼崽舔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毒，它还这么小……

这张脸本就天生丽质，即便不着脂粉，也很不错了，但许是因原主的习惯，长期以来的神情影响了面相，越栖葵总觉得，这张脸，太冷漠了。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唬人倒是很好用，可她不喜欢。

她收起镜子，顺毛抚摸着嘎嘚的头，看向远空山际缓缓浮现的淡金色天光。

天快亮了。

看来，她是睡着了，所以刚才那些，那个黑漆漆的地方、那个叔祖父、那些眼睛……是个离奇的梦？还是真实的、如叔祖父所说的，天赋感应，念力召唤？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而后，带着嘎嘚消失在后山，瞬身回到了莹魄峰寝殿。

六老神、悬珠蛊……腐形草。

先找找看这个腐形草，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越栖葵给嘎嘚铺了个软垫，找来些兽奶，小家伙窟哧窟哧喝了个干净，趴在软垫上，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换了身干净衣裳，她坐在妆台前，点开了系统光屏，找了许久，系统并没有关于六老神和悬珠蛊的介绍，越栖葵记得，系统只知道书中写的内容。

原主有没有遇到叔祖父，有没有知晓解蛊之法，她不得而知。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在系统储物空间中，她找到了一大箱子腐形草。

储物空间里面的东西，基本都是原主拥有的，所以……原主定是了解掌门的变态癖好，这才准备了这么多腐形草。

腐形草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萎靡，锯齿状的叶片打着卷儿，整株草看起来软塌塌的。

为防万一，越栖葵先在另一只脚底上用了一株腐形草试试水，按照系统会提供的所储物品的简短介绍，她配合术法，竟真的作出了一模一样的伤势。

看来，那个梦……是真的。

越栖葵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气通畅，立时放下心来，取出药，加上自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医治自己的伤处。

晨曦扫去晦暗，窗外已至天明。

-

月华山白衣弟子，卯时日出，于灵广台上早课。

这些白衣弟子是月华派人数最多的，所需遵循的制度也是最严苛的，其中一条便是以三年为限，若不能达标，则会被驱逐，或降为仙使。

所以此时，这灵广台的人数，看起来较往日并没有增加许多。

今日，是新弟子们头一回上课。

今年的新弟子人数，不多不少，刚好三十个，但，眼下却来了三十三个，且此时站在灵广台前排的，有三个极其显眼，并未着白衣的弟子。

早课要做的便是打坐入定，修士必备技能，若这个都不会，倒也是成不了月华派弟子的。

但今日，这最基本的打坐入定似乎格外困难。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众人的目光都在那三个与众不同的弟子身上。

傅承星和宁慕离倒是无惧目光，盘膝而坐，既非白衣弟子，他们三个坐在前排倒也合情合理。

傅雅云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若她入门便是白衣弟子也就罢了，偏冠以莹魄峰弟子之名，受的却是白衣弟子的教习，不伦不类，憋屈至极。

她环顾四周，怒视着那些议论他们的人，试图用眼神叫他们闭嘴。

回首之时，斜后方坐着的一位女弟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四目相对，这女弟子似是一直在看她。

傅雅云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却见这女弟子朝她甜甜一笑，而后，女弟子撞邪一般，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推了一把，柔弱地往侧边倒去，双肘撑地，如受伤的小兔一般抬眼，看向傅雅云的眼神，可怜又无助。

“昭棠师妹，你怎么了？”一位男弟子赶忙起身，行至女弟子身侧。

那女弟子楚楚可怜地看了看男弟子，“多谢师兄，昭棠无碍，是昭棠没用，见这位姐姐长得好看，穿得也特别，就多看了几眼，却没想到她……”

傅雅云闻言一愣，立时反应过来，起身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没碰你！”

女弟子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道：“是，都是昭棠不好，师姐不要生气。”

“谁是你师姐！你再胡言乱语，做出这副样子，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