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三人终于结完账出了服装店，孙曼妍把自己和沈希悦的包装袋都丢给了顾君珩，顾君珩皮笑面不笑地接过了，他觉得重生给别人当儿子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孙曼妍才不理他，亲切地问沈希悦：“希悦还有什么东西要买吗？”

沈希悦：“只差我妈妈的耳饰了。”

孙曼妍：“我也买的差不多了。”

又说：“我知道有一家老品牌饰品店的手工和款式都不错，很适合搭配礼服用，不过不在这座商场，在离这二十分钟车程的一个老巷子里，我正打算去那边的私房菜馆吃饭，不如阿姨陪你过去看看，你也陪阿姨一起吃个饭。”

沈希悦觉得孙曼妍说话真的很会照顾人，也不好意思拒绝：“那就麻烦阿姨了。”

孙曼妍笑眯眯地：“不麻烦，阿姨还得谢谢你陪我聊天呢，我们家这个就是根不爱说话的木头。”

说完还瞥了一眼顾君珩，而顾君珩并不接茬。

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顾家的司机见孙曼妍和顾君珩从电梯上走出来，便立刻打开了车门，接过顾君珩手上的大大小小的包装袋放到后备厢。

顾君珩很有眼色地坐到了宾利的副驾上，把后排的位置留给了两个相见恨晚的女人。

孙曼妍吩咐完司机去平南巷之后，又和沈希悦聊起来，而顾君珩合上了眼。

“希悦是学什么专业的？”

“学绘画的。”

“怪不得审美这么好呢。”

“那你和君珩怎么认识的，绘画和金融比较难有交集吧？”

沈希悦看了眼顾君珩，见他还在装睡对此没什么反应，才说：“是通过嘉蒙认识的，军训的时候我脚受伤了，顾同学来找嘉蒙的时候好心送我去了校医院。”

孙曼妍惊讶：“这么巧，你和嘉蒙也是朋友呀，也对，你们一个学院的。下次有空和嘉蒙一起来阿姨家玩。”

沈希悦嘴上应下了，但是心里想的是：我可不敢这么快和嘉蒙一起去您家玩，虽然嘉蒙现在渐渐放下了，但是我对您儿子的心思可还来得及没告诉她呢，这修罗场还是能避则避先。

副座上听到这对话的顾君珩额角隐隐跳了跳。

*

孙曼妍带沈希悦去的是一家叫“灵犀”的店，虽然位置有些偏，但是来往的人并不算少，而且非富即贵。

店内的装横以白金色为主，虽说是老店，但是看得出维护工作做的很细心，并不显陈旧，展柜里的饰品也确实各有各的精致工巧。

顾君珩跟在两人身后，看她们和店员说话的身影，要不是没穿西装真活像个兢兢业业的保镖。

在孙曼妍的推荐下，沈希悦很快选中一对以黄金打底镶嵌晶莹白玉的耳坠，问了价格后，还在沈希悦的预算内，也就迅速付款离开了。

十分钟后，几人走进一家叫“杏蘅轩”的私房菜馆，菜馆在街巷的末端，在这片以古建筑为特色的街区并不起眼，朱色大门上方有一块用花体字题写着“杏蘅轩”的金色牌匾，此外再无其余宣传花样，不知情的人都想不到这地方是一家菜馆。

菜馆的老板姓连，祖上出过好几位有名的御厨，到了这一代的传人在菜品研究和创新上尤其出色，他家的餐饮行业发展至今在全国排得上前三，功成名就之后，那位脾气有些古怪的传人便退居幕后，专注于这家私房菜馆，心血来潮时会出一些市面上见不到的菜品。

因为菜馆内环境幽静，私密性好，加上厨师的高超手艺和神秘名声，很多位高权重的上流人士很喜欢来此商谈合作，当然也不乏单纯来此尝试新鲜菜品的老餮们。

进入门内，一位穿着白衬衣黑西裤的男侍者走上前来，他从菜馆创办开始就在这里工作，因此对一些常客牢记在心，此刻见沈希悦和顾家母子一起有说有笑进来，虽然有些惊讶，但良好的素养让他并未表现出来。

“顾太太、顾少爷、沈小姐，下午好，今天的晚餐还有十分钟准备就绪，请跟我来。”

见侍者认识沈希悦，孙曼妍便问：“希悦之前也来过这家菜馆吃饭吗？”

沈希悦：“陪外公来过几次，他和这里的老板是忘年交，偶尔会来这吃饭。”

会来这里的顾客在B市大多有些脸面，何况还和那位脾气古怪的老板是忘年交，不过和年轻小朋友的交往不必探究那些人际关系，因此孙曼妍没有再多问，只说：“原来是这样。”

整个菜馆内部有些像前代的小型私家园林，以大片的杏树为主体，交错搭配各类的花卉树木，整个院内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植物香气，“杏蘅轩”想必因此得名。

男侍者接引三人到了一间装横古香古色的包厢里，从窗外看去，一片木芙蓉开得正盛，往室内传来阵阵清香。

很快，菜端上来了，四菜一汤，食材虽常见，但是经过了精心挑选，美观的摆盘和浓郁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增，顾君珩非常绅士地为两位女士摆好餐具，盛好饭。

吃饭的时候孙曼妍和沈希悦除了点评一下菜的美味之外很少说话，因此顾君珩享受了一个较为安静的晚餐。

吃过饭，用过茶点，三人往菜馆外走时，天色已经渐暗，沈希悦主动说：“阿姨，天色不早了，我准备回家了，我们下次见。”

孙曼妍：“希悦住在哪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沈希悦：“在B大附近的书苑名府，那边离市区有些距离，恐怕和您不顺路，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孙曼妍轻笑：“又巧了，君珩节假日也住在那，离学校近，方便他学习。刚好，待会儿让司机送你们一块回去。”

沈希悦和顾君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着：今天的巧合真多。

不知道顾君珩怎么想，反正沈希悦是真心地笑了：“那就麻烦了。”

孙曼珩：“你一个人住吗，还是有家里人一起？”

要是小姑娘一个人住可有些不太安全，虽然那小区安保工作很到位，但是女孩子总是容易吃亏些。

沈希悦：“和我爸妈一起，他们都是B大的教授。”

孙曼妍：“那就好。”

出了菜馆，顾家的两辆车已经在外候着了，除了过来时坐的那辆宾利，还有一辆劳斯莱斯，正是开学顾凯之送顾君珩去学校的那辆，只是车上的司机不是张叔。

孙曼妍和沈希悦道了别，又嘱咐顾君珩：“虽然认真学习是好事，但也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又意有所指道：“年轻人多约朋友出去玩一玩嘛，不过要玩一些安全的活动，知道没？”

顾君珩：“知道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孙曼妍上车后，顾君珩率先拉开后车门，对沈希悦说：“上车吧。”

上了车后，沈希悦才问顾君珩：“十一假期这么长，你不用回家多陪陪阿姨吗?”

看今天这对母子的态度，沈希悦并不觉得是因为母子关系不好才不在一起住。

“她很忙，而且用不着我陪。明天一早就要和我爸一起飞M国，至少一星期才回来。”

“噢，这样，那阿姨好辛苦啊，”沈希悦顿了顿，结合孙曼妍最后对顾君珩说的话，话题一转，“明天你应该有空吧？”

顾君珩疑惑看她：“有事?”

沈希悦也看他，笑：“我还欠你一顿饭。”

顾君珩：第三次了，没见过请吃饭这么积极的人。

“有空，”顾君珩不想让她再对这顿饭念念不休，“你想什么时候约?”

沈希悦一听，知道他应下了，略想了一下，说：“那明天十一点半，名府南门见?”

顾君珩：“好。”

*

一个小时后，书苑名府到了，顾家这辆车的车牌没在小区登记过，进不去，两人便下了车走回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两人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并肩走着，黄白色的路灯打在两人身上，映在地上的两道身影部分交叠在一起，四周传来隐隐约约的老人呼唤小孩回家的声音。

站在8栋的入口处，两人同时停下脚步：“我到了。”

这回顾君珩也惊讶了，挑眉道：“你也住这？”

沈希悦同款惊讶脸：“对。”

顾君珩拿出IC卡刷开了入户大堂的玻璃门，两人进去后门自动合上了。

电梯是一梯一户的设置，顾君珩站在8楼的专属电梯前，再看着旁边站在9楼专属电梯门前的沈希悦，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了。

今天遇见的巧合太多，也不差这一个了。

只是，当沈希悦在刷卡进电梯前侧身对他说出“顾同学，看了我们的缘分真是不浅”时，她明亮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狡黠和跃跃欲试还是让顾君珩看得心头狠狠一跳。

虽然前世清心寡欲了三十多年，但是各色投怀送抱的女人顾君珩也见得不少，她们大多或心怀不轨，或看中相貌，或看中权势，眼中的爱慕时常夹杂着令他厌烦的伪装和虚假，即使少有真诚的喜欢，也只会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和无感。

而沈希悦，她的眼中虽没有流露出爱慕，但那双狐狸眼里直白的兴趣和坦荡的试探，时常会在他心里掀起隐秘的波澜，进而心软和让步。

事实上，和沈希悦的几次见面，顾君珩能敏锐地感应到她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别样情绪和快速推进的心理距离。

沈希悦给顾君珩的感觉，如流星划过夜空一般，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和无可抵御的璀璨闯进视线，在最终流逝前被灵魂捕捉并拍照定格。

这份让人情绪乃至心跳都失衡的美丽于顾君珩而言，足够新奇，也足够冒险。

毕竟对于漂泊在时空中的旅人来说，能够让人驻足的风景，始终面临着拥有和失去的双重可能。

*

可能因为思虑太多，也可能因为沈希悦在睡前发来的“明天十一点半楼下见”的消息，这天夜里，顾君珩久违地做了个梦。

在梦里，一直有一道熟悉的女声在叫顾君珩的名字，语气有时是开心的，有时是撒娇的，有时是不舍的，有时是生气的，有时又是绝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顾君珩的耳朵。

顾君珩被这到声音叫得焦急又慌乱，匆匆追去又只能看见一道白色的背影，迷迷糊糊挣扎了一晚上，最后那道白色的背景才终于舍得转身看了一眼顾君珩。

在看见那张和沈希悦有九分像的脸时，顾君珩算不上惊讶，甚至有种安定下来的平静。

只是沈希悦此时的穿着白色的古装长衣，一头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额头中间有一道红蓝相间的状似九瓣鸾尾花缠绕的图案，蓝宝石般的狐狸眼里全是哀伤和绝望，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深红的眼眶里滑落。

这样的沈希悦却并不叫顾君珩感到陌生，甚至还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到直达心脏的疼痛感。

顾君珩听见自己用温柔且眷恋的声音唤她“希希”，伸出手要接住那滴让人怜惜的泪水......

然后，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