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岩目光灼灼地看她，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神情。
像是上战场前一刻的士兵，早已抛开自身生死。
“如果这条腿废了，我想我应该没有理由出现。”
江岩嘴角划过一丝苦涩，“所有人都告诉我不要去打扰你，所以这七年我努力学习积极配合治疗，如今还能好好站在你面前也算无憾了。”
“那打球呢？”周屿抹了一把泪，“你不是说谁也改变不了吗？”
江岩伸手替周屿擦干眼泪，柔声说道：“人生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总不能真跟自己的腿过不去吧？”
凉风习习，男人的笑容竟苍白无力。
周屿从来不觉得江岩会有失意的时候，可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竟然有了软肋。
那是他青春里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如今却当成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人来人往的街头儿童嬉笑声不断，他们或许还理解不了长大成人的代价，这一刻周屿莫名替他心疼。
风依旧在吹，渐渐吹散了阻碍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雾，透过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周屿听到江岩故作镇定地调侃：“别用可怜的眼神看我。哥只是受过伤，不是瘸子。”
只字不差，只是语气再也没有当年那般嚣张。
周屿再也没有控制好情绪眼泪簌簌往下直掉，迎着风她将包一下又一下砸在江岩身上，似乎想以此发泄这七年来所有的不愉快。
江岩站在那里任她各种发泄，纹丝不动好像与身俱来不知疼痛。
“江岩，你为什么不躲？”周屿顶着一张哭花了的脸大声质问他。
“再躲……恐怕这辈子我都不敢见你。”
江岩笑了。
在周屿的哭声中放肆大笑，带着悲凉的神情让周屿再也狠不下心，扔了包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这个拥抱，早该出现了。
江岩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这些话如果不是周屿逼问想必这辈子他也不会说，毕竟谁愿意将内心深处的脆弱剖开？
可她是周屿，这些东西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江岩不知道守得云开是不是真的能见月明，但黑夜下隐藏的善意谎言，终会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事情说开，意味着周屿和江岩之间的危机解除了。
作为贯穿整件事但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齐悠，却在第二天约了周屿吃饭。
周屿今天事多，还没忙完已经过了饭点，但那个执着的姑娘愣是在摄影店硬生生等着。
期间店老板程枫劝周屿：“这些照片也没那么着急，要不明天再来弄。”
可周屿不肯，骨子里她希望再多待一会，这样齐悠等不了或许就会先行离开。
她没有骗人的意思，只是当初那些情窦初开的秘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齐悠却一早就识破了周屿的小心思，她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程枫盯着她笑，“有你这么为难人的吗？周屿是犯了什么大错，至于你这么盯着不放？”
“那是你不知道什么情况！”
有人搭话，齐悠心里的不平衡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
只是她还没准备揭露周屿的“罪行”，周屿就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然后委婉的跟程枫解释：“我想了想，明天来弄也不是不行。”
说着拉着齐悠转身出了摄影店。
程枫看着她们俩跑远的背影，似乎对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自来熟的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诶，你不会想灭口吧？”从店里出来，齐悠顾不上喘气，插着腰开始控诉周屿。
周屿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家烧烤店，“我是怕你口不择言，回头影响我的名声。”
齐悠眼珠一转，“想让我闭嘴也行，你好吃好喝供着，而且必须对我的提问毫无保留。”
周屿白了一眼：“你都知道了，我还敢瞒你？”
进了店，两人点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等着上菜的功夫，周屿将往事大概说了一遍。
“所以你们俩高中真的……”后面的话齐悠没问出口，不过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太丰富，当即就让周屿直摇头。
“高考在即没那个心思，而且我当时觉得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
“那现在呢？”齐悠趁热打铁追问：“昨晚后来什么情况，亲了吗？”
周屿脸上陡然一红，她嗔怪道：“亲你个头啊？齐悠，能别在我身上犯花痴吗？”
齐悠直摇头，盘在脑后的头发都随着动作左右摇摆起来，“不犯不行啊，这么近距离看人谈恋爱我还是头一回呢，这CP我磕定了。”
周屿笑她，“还磕CP？亏你想的出来。”
齐悠的性格决定了她是不会责怪周屿隐瞒，只是对于接下来他们俩的发展，齐悠表示自己一定得知情。
周屿没办法只能跟她说实话：“目前做朋友其实就挺好的。”
齐悠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差点惊动邻桌的客人，察觉自己动作过猛她低下头佯装无事人，小声劝她：“都浪费七年时间了还觉得不够吗？我要是你我就主动点，本来就喜欢干嘛非得憋着。”
憋着吗？
周屿打从心里不认同这个观点。
齐悠的话得到灵验是在第二天。
周屿忙的晕头转向还要忍受程枫各种盘问。
到最后她突然从一堆照片里抬起头，直截了当问对方：“程老板，你有话直说可以吗？”
接近三十的男人鲜少会面露羞涩，他挠着头明显有心事。
周屿故意拿话激他：“不说的话能麻烦你别打扰我吗？”
眼看着周屿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屏幕上，程枫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昨天等你的那位朋友，她……”
周屿纳闷：“她，什么？”
“她有没有男朋友？”
“应该没有吧。怎么，你要帮她介绍男朋友吗？”
程枫整了整衣服，身板站的笔直，他朝周屿使使眼色，“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好说。”周屿认真想了会，“要不，我帮你问问？”
程枫连忙摆手。
对于周屿的性格他多少有些了解，平常见她性格爽快直接，他就能猜到这事要是完全交给她，保证人家立马避他远远的。
“方便的话，把她微信推给我就成。”
“早说啊。”周屿拿出手机立马将齐悠的微信推送过去，同时不忘调侃一句：“成功的话别忘了给我涨点工资。”
程枫得到微信顿时翻脸不认人，瞪了一眼转身就躲到一边去了。
下班时间，周屿意外看到江岩。
她正帮着程枫分析齐悠发过来的微信消息，冷不丁抬头就看到江岩正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们俩。
周屿不明缘由拍了一下程枫的胳膊，“程枫，摄影店老板。”
程枫仔细打量起江岩，最终笑着问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姑娘，“他就是照片里的少年？”
“嗯。”周屿有些不自在，正背过身去柜子里拿包。
“久仰。”程枫笑着朝江岩伸出手，客气地同他打招呼。
那表情周到热情，但江岩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想刚刚两人靠那么近，江岩沉着脸回握住对方，力道之大恐怕只有他们俩才能明白。
但当着周屿的面谁也没有开口，程枫忍受着刚刚被捏得生疼的手背，笑着提醒周屿注意安全。
出了摄影店，周屿突然问一旁许久不说话的男人。
周屿：“找我有事？你好像没有给我发消息。”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江岩酸溜溜地说道：“人老板都快贴到你身上去了，以后注意点。”
才刚和好，这些话说出来多少让人觉得奇怪，何况周屿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妥。
“有这么夸张？程枫想追齐悠，我帮个忙而已。”
“那他刚刚什么意思？什么照片？”
周屿简直无语，“记不记得高中那会我们去过一家咖啡店，我给你补习功课？”
江岩怎么可能忘记，他点点头语气僵硬，“怎么不记得？”
“他那会就在店里做店长，当时还给我们俩拍过一张照片。”
江岩一脸不信，语气更是蛮横无理，“这么假的话你也信？”
“同样是男人，他的话不能信难道你的话就能信吗？”
话一开口，江岩顿时暗叫不妙。
他想解释，可这个时候周屿已经越过他直接往前走。
“周屿，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岩追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放。
周屿看了良久，最终打开手机找出那张照片，“看看，这上面的男生是不是你。”
照片上确确实实是他，当年的心思至今他都记得清楚，为了能顺利约到周屿，他特意在网上搜索了好久。
如今这张照片居然在她手里，是不是表明她也没有忘记？
“……老板，给你的？”
江岩突然有些迟钝，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张照片，试图想要明白这背后到底发生过什么。
没等周屿开口，手机响了。
江岩看到屏幕写着“小悠”两个大字，暂且只能将好奇收起，他听见周屿当面接起电话，再然后提到了程枫。
两人靠得挺近加上周围无人经过，导致电话里齐悠的尖叫声源源不断传到江岩耳朵里。
他亲耳听到那个姑娘兴奋地告诉周屿，程枫直接又果断，压根就跟江岩磨磨蹭蹭的性子没法比。
跟江岩没法比？
周屿下意识抬头，好巧不巧正好撞进对方怀里，那个胸膛陌生又充满未知，竟让她不自觉往后退开两步。
“什么叫没法比？”
江岩不顾自己是否偷听人讲电话，直接抢过周屿的手机，大声质问：“不说清楚，信不信我搅黄你的好事？”
“你跟周屿在一块？”
反应过来的姑娘完全不知收敛，反而语气嚣张似乎要将江岩贬得一文不值才好，“我难道说错了吗？想追又不明说，不是磨蹭是什么？”
江岩满脸黑线，脾气刚想发作周屿已经将手机抢了过去。
“那个，既然觉得还不错就多聊聊，程枫这人外表是冷了点，但人绝对靠谱。”
说着她挂了电话，转而抬头瞪着江岩，“你抢我手机做什么？”
江岩往前走了两步，“不抢我还不知道你们背着我聊这些？”
面对江岩的靠近周屿显得极不自在，她慢慢往后退，眼睛甚至到处乱瞄，“谁背着你了？这些话又不是我说的，能不能讲点理啊？”
“不能。”江岩回答相当干脆。
“你……”
周屿来了脾气，正想和人理论却突然被江岩的再次靠近弄得措手不及。
她抬手就想将人推开，可这一回那个身板结实的男人压根就没打算让步。
他们背着光站在路边，大概光线不是特别清楚，路人只当是对小情侣在嬉笑打闹，压根就不知道其实两人的脸颊都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风呼呼在吹，周屿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在这个档口江岩双手一张，结结实实将人搂进怀里。
周屿忘了挣扎，或者她压根就没打算推开。
“我是怕你再一次拒绝我。”犹如丢失已久的老唱片，一开口顿时让人险些掉进感情的漩涡。
江岩贴着周屿的耳廓一字一句问得很慢：“我这人脾气是差了些，但我能保证以后一定控制好情绪，而且我说出来的话绝对能信，你要不要也给个机会和我多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