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唐靖不顾一切，甚至动用上拳头，生涩有力得一下下发泄在闸门。

不知是汗珠还是泪，毫无征兆摔掉落地面，正好和缝隙内流淌而出的黑红色液体混在一起，缠绕得污浊不堪。

闸门深处堆积的杂物在烈火烧灼下，劈里啪啦纷纷炸裂开来。

突如其来的声声闷响，吓得身后的李达乐脚下发软，迟迟迈不动步。

直至远处传来三秒长声警笛，他眺望着巷子口驶进来的消防车辆，足下稍稍有力，猫着腰在角落寻了个遮挡物。

李达乐躲在垃圾桶后面，耳边不断传来的店铺内大大小小爆裂声响。

他见那人刚开始还在疯狂锤门，一阵狂敲无果之后，竟又在闸门前呆呆站住，似乎是对直击面门的音浪毫无畏惧。

唐靖并非傻愣愣站着，眼前的闸门被紧紧闭合，已断然失去主动救人唯一方法。

绝望之余，仍是不信，仍是不甘心，她抬起手背胡乱擦过眼角的水渍。紧握成拳的手指缓缓松开，随之左手指尖掐诀，嘴里默默念着火灾发现的时间，心内暗自起卦。

待放空心思，集中念力流转，却被身后那人大喊一声，当即打断。

“咳咳...喂！你不要命了？”

“消防车....马上就来了。”

“....咳咳.要不要来我这躲...躲？”

李达乐探出脑袋，朝向汽修店门口大喊。刚开口便被迎面吹来的黑烟，呛得半死，他强忍着肺部剧烈得气喘，将将把话说完。

同时又在心内暗自嘀咕，这人是怎么受得住，在浓烈的烟雾中说话还镇定自若的。她与店里那个人又是什么样的关系？这年头亲情友情才值几个钱，这么拼命？

“闭.....嘴..咳.”

“怕死，就滚到一边去！”

唐靖屏住呼吸，头也不回得大吼一句。倒不是厌恶身后这人的好意，仅仅是起卦时，如若因定力不够而被外界环境打断，极有可能断不准、看不清，也更容易伤到心神。

周遭的环境状态极差，她不想连自己仅剩的这点能力，都无法为陈才华做到。

火山履卦变雷山小过卦，互卦见泽风大过。宿鸟焚巢,下下卦，爻辞大凶之象。

论节气，当下仍是冬与春的交接点，体卦艮土力量强弱晦暗不明，寅木却是强盛。

论时间，现在正寅时，天干地支正是四值午未轮空的状态，体卦艮被兑金泄耗，又被震木强克。处处受克，卦中已是一片死气。

既已断定了结果，便也无法再改。

眼前画面慢慢模糊，在炙烈的火光中越加扭曲。

她似乎听见闸门后陈才华急促呼吸声，夹杂着破碎的脉搏跳动，一下一下牵扯着。

逐渐缓慢低沉，逐渐消隐在浓烟中，黑幕里。面前事物都变成颗粒大小的光点，瞬间又被放到最大。

她甚至什么也无法再做，只好呆呆站在闸门口，等待火焰被扑灭，等待浓烟消散，等待陈才华生命被宣判终结的漫长。

李达乐方才被唐靖这一句大吼，给激出些属于男子汉的气血。眼瞅着消防车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他心下安稳些。

当下竟然也敢迈出步子，颤巍巍从垃圾桶后面走出来。紧咬着后槽牙，逼着自己走了一段距离。

待走到唐靖背后隔着一两步空间，便没出息得再也走不动。

远处的消防车已停至五六米处。三四个消防员身材魁梧，头戴防火罩，身穿隔热服，背着灭火器，正向这面方向，奔至而来。

目光所及此处，李达乐的胆子才终于放开，他顿觉脚下松动，随即身子前倾，用半边手掌搭靠在那人肩膀上。

因着先前被对方甩脱两次，李达乐这次拉扯便用了十分力道。

身前那人并没有同前两次一般奋力反抗，反而被自己的掌风一推，继而身体前倾，直接趴倒在灰黑色地面上。

结实树干，表皮看似坚韧不拔，实则早已被虫子啃噬一空，腐坏内里。

轻轻一点，即刻轰然倒塌。

“靠，是你自己晕倒的，不关我事啊.....咳咳....”

李达乐见这人倒在地上，猛然收回悬在空中的半只手掌，身子更是向后退了几步，自言自语般撇清着关系，看来又是被吓了一跳。

“是谁报的警？”一位消防人员将两人扛至安全区域后，极有经验得问询着情况。

李达乐脚底发软跪在地上，一边摇晃着晕倒的唐靖，一边将自己如何发现火灾的经过哆哆嗦嗦说了出来，包括店内存有随时爆炸的气罐。

那人听罢眉头紧皱，随即向火灾现场挥手示意。其余几名消防员则分工合作，带着重力器械，仅仅几分钟就切割开了铁闸，顺利用防爆被安全转移了气罐。

救护车十几分钟后才将将到场。起因是原本畅通无阻的巷口，被辆违规停车的黑色轿车占了一半消防通道。

伴随残余火焰被泡沫枪扑灭，救护人员在燃尽的废墟中寻觅遇难者。

他们干净利落得将两幅担架上的黑色袋子拉上拉链，再般至车厢，似乎已是见惯生死离别。

火势刚灭，空气中到处充斥着潮湿焦味，好在气味已不那么呛人。

不知是着急眼前这人安危，亦或是生怕这人事后赖上自己。李达乐见救护车开过来，心急之下起身奔去。

将将跑到车前时，脚下踩在湿滑水泥面，踉跄跌倒。

“......”

在救护人员的搀扶下，他尴尬站直身子，再次详细说明关于火灾现场所有情况。

“您刚说还有个女孩子，她人呢?”

“哎，她不就躺.......”

李达乐偏转过头，向身后方向所指。余光看到地面空无一人，待完全回转过身，用双眼再次确定后，一时不敢相信。

唐靖起初确实因着心力过度流失，后脑发沉晕转过去。但在李达乐生拉硬拽、猛烈摇晃下，不多时转醒。

李达乐与救护人员得交谈声，并没有完全引起她注意。

目光伴随黑色袋子被拉上冰冷金属拉链那一霎，她的心也随之凉透、冷冰，甚至占满了自责与愧疚。

气罐始终是没爆炸，如若自己当时说话不那么激进，不那么疯，陈才华也不会选择闭合铁闸。

她本不该下山，不该来G城，不该住在店里，不该招惹博子道巷口的混混，更不该连累到一直对自己很好很好的陈才华。

坚硬的青石砖面上，粘连着几滴水渍，似乎是刚刚从半空中摔落下的。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拍干净残余在脸上、手臂上的黑灰。

灰土虽被擦净，她却不知要以什么样的面孔去见陈叔，没勇气向他诉说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

她定要找到那个王八蛋，找到茶茶。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念着陈才华最后说过的话，回望一眼担架上的黑袋，她倒退几步，将自己藏匿在无边夜里。

李达乐望着空地良久才回过神来。虽说人突然不见踪影，但也让他心头宽松些许。至少单方面证明，这人选择主动离开，事后定然不会讹上自己。

他随即话题一转，跟相继而来的工作人员气定神闲般交代事件始末，俨然不见方才在火场的胆小怯弱。

逞英雄的直接后果，便是被两三拨人来来回回盘问了大半个通宵。

李达乐将所有细碎的流程都走了遍，甚至自告奋勇，通过房东联系到汽修店主的家属。

伸了个懒腰，再次抬头远看天边已然蒙蒙大亮。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直奔二楼卧室补眠。

心心念念，明日新闻报纸一出，博子道沿街旺铺的生意不知要折煞多少。

默默叨叨，反反复复，嘴里算着一笔笔亏账，这几日怕是又要心疼得睡不好觉。

过渡吧，今天一想大事不妙啊。

这回忆，不得再来个十七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