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宋清雨一手拿着药另一手拿着快餐盒出现在鹿明溪家门口。
宋清雨按响门铃。
“叮咚”
片刻后，无人来。
“叮咚”
又按了一次。
仍是不来开门。
宋清雨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鹿明溪，是我，过来开下门。”
“鹿明溪？”
鹿明溪不在吗？还是真的出事了？
宋清雨不禁懊恼，她应该在分开的时候就问鹿明溪要个联系方式。
不然就不至于在这里干着急。
对了，妈妈和她聊过天，说不定知道怎么联系她！
宋清雨眸中一闪，直往家中走去。
“咔哒”
手刚握上门把手，隔壁就响起门锁打卡的声音。
宋清雨回身走上前几步，见那人正扶着门框站在屋内。
“什么事？”
宋清雨看着她，有些被惊到：“你怎么了？还好吗？”
鹿明溪声音虚弱无力，轻到极致，脸色好似更苍白了，嘴唇的血色也浅许多，眉头微蹙，瞧着似是难受。
鹿明溪眉头皱得更紧，只觉这人好烦：“我没事，有事说，没有我回去了。”
宋清雨牙齿轻咬住嘴唇内侧，然后笑了：“我想进你家参观一下，可以吗？”
说完，不给鹿明溪回答的时间，径直从她旁边绕过走进去。
鹿明溪眼中闪过错愕，还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便觉得心头不悦，她好似被冒犯到了。
她回头，瞧见那脸皮极厚的人正坦荡荡的坐在沙发上，只当这是自己家。
宋清雨坐在沙发上，大致看了一圈。
方才甫一进门，就觉得这里空洞极了。
沙发上铺一条灰色薄毯，客厅很大，甚至过于空旷了。
全然没一个人住的模样，没有生活气息。
窗帘也是灰色，墙面的颜色也很灰沉，没有任何摆设。
甚至可以说，酒店套件都比这里温馨。
没开灯，也没拉窗帘，屋子里面很黑，甚至显得压抑。
宋清雨把手里东西放到客厅茶几上，看着明显不高兴那人，忽略她脸上不悦，笑问：“有灯吗？麻烦开个灯，我眼睛不太好，看不见。”
鹿明溪吸了一口气，将门带上，手按上墙面的开关。
宋清雨坐在沙发上笑着冲她招手：“来，过来坐。”
鹿明溪僵着脸靠近，没坐下。
冷白的光打在脸上显得她更虚弱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好似有些疲惫了，语气也染上倦怠。
宋清雨指着茶几上的东西：“送吃的和药，顺便看看你。”
鹿明溪心中的不悦稍稍放下一些：“谢谢，我……”
话没说完，不知为何她眉头忽然皱紧，转身急急忙忙快步走开。
“……”
宋清雨见她走进卫生间，眼中闪过诧异，起身跟过去，站在门外。
“你怎么了？”她问。
门缝中传来愈发细微的声音：“我…我没事，你回去吧。”
宋清雨叹了一口气，实在不坦诚，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脸都白成那个样子了，真当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肚子不舒服？我带有药箱，有胃药，或者你讲一下哪里难受。”
鹿明溪看着衣服上沾的那一滩血，隐隐咬牙。
流血了，是不是很严重，她这是要死了吗？
“鹿明溪？说话。没晕过去吧。”
“……没有。”
“那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可不走了啊。要么你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踹门进去了。”宋清雨靠在墙边耍无赖，吓唬她。
她自然不会无礼到真的破门而入，说这话就是故意的。
鹿明溪眉头紧皱。
这个人好烦。
“这是我家，你出去。”
宋清雨不理会，手放到门把手上，往下按了一点，发出细微的响动声。
“我要进去了”
“别来……我流血了，很多血，我可能要死了，你快走吧。”鹿明溪语气颓丧，有气无力。
宋清雨神情怪异，语气古怪的问道：“冒昧问一下，血是染到裤子上了吗？”
“……是。”
宋清雨：“……”
完蛋，她有点想笑绷不住了，还要死了，这真是个现代人吗？一点常识都没有，连大姨妈都不知道。
毕竟人孩子真觉得大姨妈很吓人，她现在笑属实不厚道，到底是憋住了。
宋清雨轻咳两声：“没事，你死不了，正常的生理反应，别怕啊，等我一会儿，给你拿个东西。”
鹿明溪：“？”
怕？她没怕啊。只觉得很脏，原来不会死吗？
可为什么很难受？
宋清雨快步跑回家，窜回卧室拿上手机和卫生巾又跑回去。
李盈只来得及看见一道人影欻的跑进来，又唰的窜出去。
“？”
鲸鲸在做什么？怎么毛毛躁躁的。
宋清雨在手机上搜了个教换卫生巾的视频，敲敲卫生间的门。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你把东西拿进去，手机上有视频教学，你照着学一下。”
卫生巾和视频她可以提供，但真要让她教人手把手换卫生巾，嗯……想想还是觉得尴尬，就算她教，鹿明溪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哦……谢谢。”
宋清雨：“对了，你那衣服应该脏了吧，要我帮你拿干净的吗？”
鹿明溪正想这个便听到宋清雨问了： “要，左边是卧室，衣服都在衣柜里。”
“好，你等着啊。”宋清雨转身打开左边的门。
卧室和客厅一个风格，沉闷的很，再打开衣柜，宋清雨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难评，这人的品味实在很难评。
清一色的黑，实在不好说。
不过这也很好选就是了，反正都一样。
宋清雨像刚才递卫生巾一样敲敲门把东西递进去。
“能看懂吧？”宋清雨问了句。
“能。”
“行，那我在外面等，厨房可以用吗？”
“可以。”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宋清雨往厨房走，想着烧点热水，一会儿让她暖暖。
进了厨房才明白她是彻底高估这人了。
这厨具八成是没动过，打开柜子，左边是各种牌子的泡面，右边是一整柜零食，应有尽有。
不过，还算讲卫生，至少没有把垃圾丢在盥洗池里。
目光落到冰箱上，一打开算是开了眼了，可乐雪碧碳酸饮料，没一点健康的。
宋清雨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无语笑了，鹿明溪要是整天就吃这些，那这家伙活到现在也算十分强大了。
好在厨房里自带净水器，天然气也能用。
宋清雨洗干净一个小锅，烧热水。
鹿明溪，她这样一个人，根本就照顾不好自己，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放心她一个人住的？
宋清雨抱着胳膊发呆，看着小小的气泡上升，然后气泡变大，热水沸腾，咕噜咕噜响。
水开，关火，洗干净一个碗，倒水。
宋清雨出来的时候鹿明溪正巧从卫生间出来。
脸色依旧苍白，气色很差。
“弄好了？”
“嗯。”
“过来坐，尝尝这个，我妈妈做的曲奇，味道很好。”
鹿明溪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这是自己家吧。
但她很听话的走过去，坐下，拿了一块吃。
宋清雨托着下巴看她。
鹿明溪嚼东西的速度很慢，她好像做什么都很慢，走路慢，说话慢，吃东西也慢。
鹿明溪被她看得不自在：“你不要一直看我。”
宋清雨笑：“好，那你吃着，手伸出来，我给你涂点药。”
鹿明溪愣了一下，把手伸出来。
宋清雨啧了一声，语气有些抱怨：“不是说了不要碰水吗？”
鹿明溪不说话。
“我看你冰箱和柜子里都是零食和饮料，平时你就吃这个？”
“嗯。”
“少吃点，不健康。”
“……”
宋清雨眼睑微抬，看她一眼，哼笑：“是不是在心里偷偷蛐蛐我，觉得又没有礼貌，还多管闲事。”
“……”
鹿明溪不回答，宋清雨便当她是默认了。
“是不是在想，这个人好烦啊。”宋清雨道。
“……嗯。”
宋清雨啧了一声，小声嘀咕：“你现在倒是坦诚。”
“……”
“在门口的时候怎么不坦诚呢？”宋清雨凉凉的扫她一眼。
鹿明溪看着她：“你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样？事多？”
“嗯。”
“怎么会，我没那么闲，只有对你，我对别人向来有礼貌有分寸。”
鹿明溪眸中闪过异样：“为什么？”
宋清雨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她一样：“因为你笨。”
“别人不舒服知道说，哪有人跟你一样闷着。我今天要是没进来，你说你要怎么办？嗯？”
鹿明溪想了想：“我有手机，我会查。”
宋清雨附和的点头：“有道理，但会不舒服很久不是吗。”
“……”
手涂好药，宋清雨把东西收好，水也凉到差不多了，温度正好。
“喝点热水，暖一暖。”
鹿明溪不喜欢喝热水，但懒得争执就按她说的做。
“鹿明溪，要来我家吃饭吗？”
鹿明溪摇头：“不要。”
“我妈妈邀请你来。”
“李阿姨吗？”
“对，你李阿姨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什么时候？”
“晚点儿，我会叫你。”
“你倒是听我妈的话。”
“李阿姨是好人。”
宋清雨气笑了：“没良心，我就不是好人了，”
“你…也是。”
“你很勉强啊，算了，放过你了，我回家去了。”
宋清站起来，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手机还我，还有你的手机，我加你个微信，你一个人住，不能总找不到人，挺让人不放心的。”
鹿明溪摇头：“我没微信。”
宋清雨眼睛微眯，笑：“拒绝我？还是真没有？”
“没有。”
宋清雨长出一口气，行吧，看来今天她拒绝那女生倒不是学会委婉了，只是实话实说。
她又坐下去：“你手机给我我帮你弄一下。”
鹿明溪把自己手机递过去。
宋清雨一阵操作，先把自己加上了。
“好了，你的电话和微信我都加上了，蓝色的简笔画鲸鱼就是我，我设了备注，我们两家靠的近，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就找我，也很方便。”
宋清雨起身，冲她摆摆手：“行了，我走了，药就留你这了，手机别关静音，一会儿吃饭微信给你发消息。”
“嗯……谢谢。”
——
哗啦。
宋清雨伸了个懒腰，把书和笔记本放回帆布袋里放好，望向窗外。
天早已经黑了。
书看久了眼睛有些困，她做了一套眼保健操给自己放松。
做完才拿出放在抽屉里的手机，看一眼已经要九点了。
手机上除了浏览器推送的几条新闻外再无其他消息。
收拾东西去洗澡。
出来的时候打开微信看了眼，一个灰色阴影人型头像躺在最顶端。
备注是鹿明溪。
点开。
里面只有极为简短的几句话。
【过来吃饭啦。】
下面是一张配图，一张猫猫呼喊的表情包。
【哦】
宋清雨想了想，拍拍她的头像。
【睡了吗？】
半晌没回，宋清雨放下手机靠在床头看书。
本以为她睡了，不想过了将近三十分钟对面竟来消息，宋清雨看着那个简短的【没】，有些好奇。
现在才回，她刚才在做什么呢？是又不舒服了？
宋清雨： 【怎么现在才回消息。】
【忙】
忙？她能忙什么呢。
宋清雨：【在写作业吗？】
【不】
【那是什么？】
【看星星】
宋清雨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推开窗。
今天早上太阳很大，天一黑星星就格外多。
好看的。
【看了半小时？】
【嗯】
宋清雨嘴角弯起。
看来她真的很闲。
【肚子还疼吗？】
【不】
【来姨妈不要熬夜，如果肚子难受就放个热水袋垫在肚子上，没有的话用水杯也行，但要记得扭紧。卫生巾有夜用加长，你走的时候教过你的，还有，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叫我，微信打个语音过来。】
房间里除了沙发，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塑料凳子，鹿明溪先前看见了。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她累了，就拎过来坐在阳台吹风，看着对面发过来的一串长文字，脑子短路。
姨妈？视频里有说，嗯……是生理期的意思。
可她又不是医生，叫来也治不好病。
【哦】
【明天早上去学校，一起吧，我带你过去？】
【不】
【行吧，那你记得早点休息，我也要睡了，晚安。】
【嗯】
宋清雨：……
总觉着哪里奇怪。
她顺着聊天记录往上滑，才明白问题出在哪。
又翻看几次，笑了。
现实中不想说话，所以网络上也懒得打字吗？
可以，精简。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对面的人是怎样面无表情的打出这几个字。
大概她觉得这些对话无聊极了，但又不得不回答。
宋清雨把书放到床头柜，关灯睡觉。
躺在床上闭上眼却又睡不着了。
她的房间离隔壁最近，当时过去虽然在里面走动了，但并没太注意隔壁房间的布局。
现在却好奇，这一面墙之后，是厨房客厅？还是书房卧室？隔壁的人此刻又会在哪里？
今天晚上吃饭，她提前把人叫过来了。鹿明溪过来便先去厨房向李女士问好。
李盈即便早知道她要过来，可当她出现在厨房门口时脸上的惊喜开心依旧不含糊，情绪价值给的十分到位。
她当时倚在门边，看了一遭下来，终于理解李女士这么喜欢鹿明溪。
鹿明溪跟妈妈说话时可不像跟自己说话那么简洁，她会接话，会顺着往下说，虽然生硬，但不影响交流。
无论问什么，她都应，说话时看着人的眼睛，眼里无半点应付之意，答的也认真。
两人聊起来竟也有来有往。
李盈有点儿话唠，说起来停不住，火上正烧着菜，宋清雨便走上去想看着锅。
结果她手刚握上锅铲，李盈便喊住她。
是的，李女士做饭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让她碰的。
然后她和鹿明溪就被赶出来了。
而在厨房里还会说话的人到了客厅忽然就哑巴了。
鹿明溪不说话，却不像腼腆拘谨，她只坐在沙发上等着，不乱看也没有四处走，窝在沙发角落里显得十分乖巧。
她把遥控器给她，让她看会儿电视，她说好。
她也不换台，就着个新闻联播看起来，可看她瞳孔涣散，分明是在神游。
鹿明溪愣了多久，她就看了她多久，直到开饭她们两个都再没别的交流。
而吃饭时，鹿明溪和她坐在一边，明明是两个人的位置，鹿明溪生生和她中间隔出一个人的距离。
宋清雨现在想起来，属实是觉得落差感很大。
不过，虽然对方很冷淡，但她并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有趣。
鹿明溪给她的感觉，像木料，最干净的那种，好似如何形状都可以由她手中的刻刀决定。
这木料没有攻击性却过于坚硬，但她会用最细腻的笔触软化它。
今天提及的喜欢，不过是玩笑话，是她忽悠着鹿明溪说的。
但她总有一天能让这话出自真心。
她还从没被什么难倒过。
“……阿嚏！”
鹿明溪坐在小板凳上，打了个喷嚏。
劲儿有点大，板凳又矮，动作一大，板凳和人都差点儿飞出去。
窝成个小虾米的人弯着腰停了会才直起身。
“唔……”
鹿明溪吸了吸鼻子。
她想，她大概要买个新凳子了。
“姐姐，你生病了？”
手机对面传来声音，女生说话时语速较快，讲话时语调里常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与骄矜，却总在对鹿明溪说话时却刻意收着。
鹿明溪摇头，然后听到对面紧张的追问，才意识到人现在没在自己对面，她摇头，是看不见的。
后知后觉的回了句没事。
A国。
海边一栋私人别墅。
灰发蓝眼的漂亮混血女孩穿着吊带热裤，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一手打着电话，另一只手在一只小猫背上顺毛，是只棕色美短，晒着太阳懒洋洋地眯眼，透出一股子矜贵高傲的味道。
慕夏很担心：“你一个人在那边真的没事吗？要不我过去陪你吧。”
“没事，不用。”
慕夏仍是不放弃，继续劝：“姐姐，你回来吧，国内有什么好的，又没人陪你玩，那一家子人那样对你你干嘛还要回去。”
“还好，没事。”
女孩见道理讲不通，便开始撒娇耍赖：“啊～，姐姐你回来嘛，回来嘛，我和小猫都超级想你的，小猫最近饭都吃的少了。”
鹿明溪想了想：“带它去看医生。”
“哎呀！他是想你想的吃不下饭，不是病了！”
“不用管，他饿了自己会吃。”
“姐姐，你要不要这么狠心啊！”女孩大声控诉。
鹿明溪眨眨眼。
她狠心吗？
不知道。
鹿明溪又神游，慕夏控诉得更厉害了。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摇摇头，笑得颇为无奈。他走向落地窗前的女孩，将手机从后面拿走。
“慕夏，小溪那边已经很晚了，不许再闹她。”
慕夏撇撇嘴，不满的小声嘀咕：“老爸胡说，我才没有闹她。”
女孩哼了一声，开始撸猫不再理他。
慕北齐揉揉她的头，拿着手机走进书房。
“小溪，在那边一切都好吗。”慕北齐走到办公桌前，手指拂过桌面一个老旧的相框。
“还好。”
“嗯，你回国的事国内还没人知道，我之前让吴勋回国了，让他暗中保护你，你有空记得和他联系一下。”
“不用麻烦。”鹿明溪皱眉，有些抵触。
“小溪，别忘了我们约定的，你说同意我派人，我才允许你回国的。”
慕北齐语气微重。
鹿明溪安静了一会儿：“记得。”
慕北齐语气放缓：“你放心，他平常不会出现，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嗯。”
指腹探向照片上温婉笑着的漂亮女人，慕北齐叹了口气：“好了，你那边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切记一定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要跟家人说，知道吗。”
“嗯。”
手机听筒传来嘟嘟声。
慕北齐把手机倒扣在桌面，目光落向照片上的女人，眼中带着几分怀念和担忧。
姐姐，就这样放她回去，真的正确吗。
可是，鸟儿生来不该困于囚笼，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