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北极星。”

主教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的确如他所说，在第一次恶魔战争中，那位大主教的出现，便如同北极星一般，引领了沉睡在黑暗之中的人类们，对抗邪恶的炼金术士。在他出现的那一天，北极星遥远地挂在了王城的正上方，长久不移。

玛瑞亚得此殊荣，紧张得从地上爬起，十分失礼地连连摆手。

“不，大人！我没有如此雄厚的实力，是...”玛瑞亚说着，微微偏过头像是求救一般想去找莱斯德门斯的身形，对方好像也猜到了他的慌乱，转过头露出一个充满了贵族礼仪的笑容。

紧接着，作为“伯克雷后裔”莱斯德门斯上前一步，将玛瑞亚慌乱的神情挡在了身后，微微欠身行礼：“主教大人何必为难一个孩子，他也不过是听了我的‘怂恿’，施展了伯克雷家族的魔法，本想着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斗胆一试，没想到竟有了个不错的结果。”

“伯克雷什么时候还有了这样的魔法？”西德维干笑两声，谁都可以听出来他仍然存着两分怀疑，在这样的穷乡僻壤，遇到离家出走多年的贵族，如何不疑心？该人还展现出极强的魔法天赋，如何不危险？

而莱斯德门斯就像是吃定了对方短时间内没办法似的，笑得那叫一个悠闲自得，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说辞会被反驳。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钻研过一段时间的魔法，主教大人莫非忘记了，虽然爷爷不过是门外汉，但理论知识也相当丰富，老人家此生借阅无数魔法典籍，收录名家之言也不在少数，而我恰好对此也颇有兴趣，其中有一净化结界可引星辰之力，便记了下来，只不过作为魔法师，我依然有极大的进步空间，甚至一人都无法用出这样的魔法，直至现在，接住玛瑞亚之力，以及主教大人您留下的防御结界，才能勉强施展，也不知此时的结界何时会被魔潮毁去。”

莱斯德门斯一套话下来，也算是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玛瑞亚在后面听得心都要突突到嗓眼了，他听不懂这些是什么，但能听出这是个相当大的谎，被拆穿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在心里，默默给那胆大包天的货色祈祷起来。

颇有些心疼错人了的感觉.....

西德维的目光从莱斯德门斯的脸上，慢慢游走到了后面的玛瑞亚，玛瑞亚连忙低下头去行礼，或许是他几百年没见过如此“陈旧守礼”的老古董，不是，小古董了，他竟然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只是配上他那凶神恶煞的长相，就连笑都带着几分怀疑的意味。

玛瑞亚浑身汗毛又炸了起来。

“是吗？此时应当向国王禀报，况且他小小年纪，便能与你一同用出如此强大高深的魔法，长大也定然是栋梁之材，放在偏远小镇，极为可惜，玛瑞亚.柯克，上前来。”

西德维这么说着，玛瑞亚如同被点名的小鸡一样，高高竖起头来，这一次他正对上了莱斯德门斯的目光，对方也在看他，颇为搞怪地冲他挤眉弄眼一下，示意他没事。

玛瑞亚恢复了寻常的镇定，一步，两步，三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

“再度降临的北极星啊。”

他听到了西德维这么说着，忽然，这位白胡子的老者，就像变成了神祇的使者，传播着天神的旨意：“请拯救这片大陆于水火之中，请务必跟随我们，前往王城，亚特瑞拉斯。”

话音落地，像是耳边敲响了阵阵钟声一般隆重，不可辩驳，玛瑞亚忽然觉得呼吸急促，几乎跪不住。

这一切的发生就像是梦一样，太过巧合，也太过顺遂心意了。即使让人充满怀疑，也心甘情愿地向往，恐怕此刻，王城就成为了玛瑞亚心中最可怕的撒旦，有学习魔法的机会，有见到父亲的机会，恶魔在他的耳边道。

这一定是陷阱。

如果埃丽萨在的话，她会这么说的。玛瑞亚这么想着，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抱歉，主教大人，您知道的，我在德拉镇还有亲戚，这里是我的故乡...我并不想抛弃这里，去往远方，起码这几年之内，是这样。”

西德维却没有那么轻易想放过他，老人摇了摇头，用不容置喙的声音道：“你必须来，亲爱的孩子，这是国王的命令，陛下想要见您一面，仅仅是一面，等了解清楚，往后您依然可以恢复自由之身，回到故乡，还是游历四方，这都随您意，同样的，您也是，温蒂少爷，这么说或许有失礼仪了，但可能这一次，可能得请你回家一趟，雅克伯德仍然陷在战火之中，任何一丝阻止战争的机会，都不容错过。”

莱斯德门斯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好像是对此表示没有异议，玛瑞亚却面露难色，听到国王的旨意，他心生动摇，最后道：“您保证，只有这一次吗？恕我僭越，只是...”

西德维皱了皱眉，露出了些许不快。

“莫非，在您心中，雅克伯德便是一个毫无纪律罔顾王法的地方？”

“主教大人也太较真，第一次离开家的孩子，也都会这么想吧？”莱斯德门斯笑得眯起了眼睛，打起圆场，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从书里边“钻出来”的恶灵，恐怕还真以为此人是哪来的贵族子弟。

演得倒是有模有样..........

玛瑞亚在心里想。

我听到了？

哦，回复也是有够快的。

——嗯...但你怎么知道我是演的呢？

“也是，那么不用太久，半个时辰之内，请您一定要回到这里，战事紧张，耽搁不得。”西德维这么说着，身后两位魔法师似乎要上前来，却被他一个抬手阻止，玛瑞亚重重叩拜行礼，转身离开。

莱斯德门斯看着他走下祭坛，抬起脚就想跟过去，又被身后的主教叫停了脚步。

“温蒂少爷，多年不见，不用谈话叙旧吗？”

西德维道。

莱斯德门斯在心里把这糟老头子骂了个千百遍，还是转过身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一会回去的马车上，有的时候叙旧，大人不会在乎这么一点时间吧，我也还想多陪一下我的朋友，说不定回了王城之后，家里就安排我和王族公主结婚去了呢！”

“此乃荣耀！”

“是，是荣耀。”

玛瑞亚才刚刚转过巷口，他专门挑没人的地方走，深怕被谁拦住了回家的路，耽误了时间，这条路在他还是撒旦后裔的时候，就已经走过许多遍了，甚至连哪个角落可能埋藏着“拿着石头的敌人”，他都一清二楚。

时至今日，就连撒旦都变成了北极星，他看到拐角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往另一边躲开一些。

只是这么一躲，恰好看到了潮湿的墙边，靠着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青年一脸轻快的模样，不是刚才那一鸣惊人的温蒂少爷，还能是谁，莱斯德门斯看到他还特意弯腰歪了歪头，这身人类装扮依然藏不住他身上并不属于人类的一部分。

“surprise！”

他听到对方这么说。

“没被吓到吗？”

玛瑞亚摇了摇头，但还是笑了起来，要说吓到怎么可能，只是觉得有些高兴。

“你怎么过来的？”玛瑞亚问。

“哦，我飞过来的，变成乌鸦，蝙蝠，风，总之什么都可以、”莱斯德门斯回答道，他站直了身形，语气理所当然，还带这些调笑，“刚才被吓到了？”

玛瑞亚点点头。

“不可能不被吓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而且还是北极星...”

莱斯德门斯凑近了他的表情，像是野生的什么动物正在观察猎物一样的神情：“很开心？”

“.........这一切太诡异了。”

“交给命运不好吗？”

莱斯德门斯说得无所谓，玛瑞亚却心想，说得轻巧，作为非人存在，自然可以把什么都交给命运，因为力量强大，所以命运在自己的手里，那样适当的放纵，只能叫作玩闹，可是像他们这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真的可以放纵吗？稍微一不小心，就会从蛛丝上掉下去、这就是他们的境地。

玛瑞亚特意关闭了“心声”——说这句话的时候，随后又自然而然地打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嗯，”莱斯德门斯就像没注意到这一瞬间的空白，“听起来外面的战争还在继续，只有德拉镇获得了解脱。”

“如果结界可以一直维持的话，离开德拉镇一段时间，也是可以..只要和祖母说清楚...”玛瑞亚回应着，他们肩并肩走在回埃丽萨家的路上，阴暗潮湿的小道，都显得没那么阴冷了，玛瑞亚不自觉放满了脚步。

“你今天演得很不错...”

莱斯德门斯有些惊讶，他转过头去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确认他这句话没有讽刺的含义——当然，就算是有无关痛痒的嘲讽，他也会照单全收。

很快，他反应了过来，如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其实我从来不说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