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沉默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语。

格兰德的一句话如同翻涌的浪潮，将她早已被深深埋葬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又卷了上来。

被撕咬得破烂不堪的模糊血肉，盈满泪水的眼眶，一声声饱含哀求与期盼的呼唤。

在被咬断喉咙之前，她颤抖着声音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古拉，醒醒……我……嗬……不怪……你。”

她至死也没有怨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充满着哀伤，是早有预料的释然，也是对既定命运的无可奈何。

女巫的血染红了古拉银白色的长发，也染红了大地，这片怨气丛生的土地上开始生长鲜红的莓果，那是女巫对友人最后的温柔。

空气中弥漫的腥甜的血腥味与记忆中的气味重合，恍惚中古拉感觉到自己口中似乎正咀嚼着黏腻的血肉，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围绕着“绿洲”的怪物们因为主人心绪的变化也开始哀嚎，声如泣血，悔恨不绝。

精神恍惚中，古拉听到了拉芙丝的声音。清泠泠如冰雪化水，从高山之巅流淌而下，滋养大地，带来无尽的生机。

“古拉，你做了错事。”

古拉抬头，看到一身纯白法袍的拉芙丝向她一步步走来，目光哀怜，饱含忧伤。

拉芙丝在古拉面前蹲下，与娇小的少女平视，发丝间的嫩叶轻轻摇摆，有的蜷缩起来，似乎也在悲伤哭泣。

“你已经错了一次了，不能继续错下去了。”

拉芙丝说道。

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不断盘旋，芙旲尔的哀求再次在耳边回响，她不是求她放过她，而是在求她清醒，因为芙旲尔知道，控制不住食欲的古拉一定会被就地斩杀。

她在求她，活下去。

眼泪夺眶而出，古拉终于控制不住痛哭出声，她哽咽着对拉芙丝说道：“拉芙丝哥哥……芙旲尔……芙旲尔她不在了！”

“是我……是我杀了她，是我……”

浓重的黑色怨气从古拉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又被她周身环绕的荧火光团吸收消解。

在古拉的哭声中，整个领域都开始震荡，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怪物身上升腾出来，失去怨气驱动的怪物瘫倒在地，终于彻底死亡，获得解脱。“绿洲”中的荧火突然大盛，将流窜的黑色怨气吞噬殆尽。

泪珠一滴滴滑落，随着黑气的溢出，古拉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和领域一起开始破碎，无数的荧火光团从她的身体逸出，星星点点的光布满了整个空间。

飘散的光团落在鲜红的莓果上，轻轻蹭了蹭，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渐渐黯淡，直至熄灭。

失去了古拉魔力供养的女巫之心同样随着领域的崩塌而渐渐消散，化为精纯的魔力回归天地。

古拉被芙旲尔的死亡唤醒的理智在多年怨气的侵蚀中越来越薄弱，最终被污染到完全无法约束怨气。失去压制的怨气依靠着古拉的能力开始进行本能的狩猎，残害了无数人。

这么多年过去，古拉终于再次恢复了理智，但她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最后的一点时间里，她转头看向斐尔列，释然地笑道：“谢谢了。”

最后看了一眼“拉芙丝”，古拉眼中充满了怀念，她叹息道：“你不是真的拉芙丝哥哥，他早就不在了。”

转而又笑起来，带着对这个世界无限的温柔与感谢，“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他的，但是能再见他一面，真的很好……很好……”

古拉抬起虚化的手臂给了“拉芙丝”一个拥抱，即使没有实感，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在生命的最后，有人送了她一场虚幻却美丽的梦。

领域彻底破碎，露出了真实的弗德茲谷，璀璨的繁星在夜幕中闪烁，皎洁的月华流淌到卡西里大陆上，冷清又温柔。

古拉最后见到了一次卡西里的月光，她不禁想起，芙旲尔总是称赞她有着一头月华般的长发，说月光会为她带来幸福。

古拉头一次觉得芙旲尔说得很对。

她轻轻闭上眼，消失在了明亮温柔的月光里。

原地只留下一块镶嵌着丝丝缕缕绀碧色的黑色深渊结晶。

斐尔列捡起那块结晶，像在科尔塞湖一样，收纳进特制的容器中。

他抬手示意伊丽莎解除幻术，同时操纵机械臂放开了小伙伴们，绑缚的绷带也一并松开。

伊丽莎挥动法杖，解除了附着在全息投影上的幻术。

斐尔列只是用全息投影制造出了拉芙丝的形象，而附着其上的幻术则可以让古拉自由想象互动，考虑到伊丽莎与古拉的实力差距，纯粹的幻术很可能会被识破，这样的做法是最保险的。

离开了领域，通讯限制也被解除了，斐尔列给拉芙丝发了个定位，示意他来接人。

在迷宫里一通折腾，他们现在离进入领域的地方简直十万八千里，手头又没有地图，自己找路走出去也太麻烦了，而且还有伤员移动不便，还是让他们来接吧。

从空间里掏出急救箱，向受伤的小伙伴们每人扔了几支修复药剂和魔力补充剂，顺便还丢了几卷药用绷带。

心情不好的斐尔列半点没有考虑小伙伴们的心情，完全无视他们接到绷带时僵硬的表情，和偷偷打量的举动。

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件事情。

【等我回去了，就去找老爸算账！】

当初斐尔列一抽一噎地问父亲格兰德为什么要走，他的混蛋老父亲不嫌事大地说：“可能他想和一见钟情的小情人私奔？剧本不都这么写的嘛。”

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斐尔列哭得更大声了。

斐尔列取出毛巾和消毒水，脸臭臭地给格兰德擦拭着伤口和血迹。

这条圣母心肠的鱼伤得比其他人都重，倒不是格兰德的实力最弱，相反，他恰恰是实力最强的一个。

老觉得自己魔抗物抗都高，就应该能者多劳，保护好弱者，往往就会伤得比别人都重。

格兰德敏感地察觉的到斐尔列在生气，虽然他不知道他在生些什么气，但不妨碍他先哄人。

先打好腹稿，格兰德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吗？”

格兰德专注地看向斐尔列，苍青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温柔和赞许，就像在看自家出息了的小孩，满满的欣赏怜爱。

埋头处理伤口的斐尔列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对上了这种看小孩儿专属眼神。

一瞬间，斐尔列本就不快的心情更加阴郁了，逐渐有多云转阴，阴转雷阵雨的趋势。

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

“嗯。”

格兰德抬起被清理干净的手摸了摸斐尔列的脑袋，丝滑细腻柔软的手感让格兰德忍不住还想摸摸，但现在还是夸夸要紧，先哄开心了再说。

“真厉害。”

格兰德的语气无比真诚，就连眼睛都笑弯了。

“你想要什么奖励吗？”

这跟哄孩子一摸一样的语气和流程，就连一旁看戏的艾比尔都要看不下去了，他真的很想握住他兄弟的肩膀疯狂摇晃，然后在他耳边大声喊道：“哄对象不是这么哄的！不是！”

……虽然艾比尔也没哄过对象，他唯一一次哄人还是哄弥克兹，而且弥克兹还不买账。

但这并不妨碍他丰富的理论知识告诉他，像格兰德这样的，一般都是会被揍的。

……虽然斐尔列那小胳膊小腿的估计也揍不动皮糙肉厚的格兰德就是了。

本着沉默是金的原则，艾比尔到底还是没有贸然出声，以免被殃及池鱼。

到时候人家快快乐乐的，只有他这只“白羽鸡”真的送菜。

听到格兰德这么说，斐尔列手上的动作顿住，缓缓抬头看着格兰德，湖蓝色的眼瞳中暗潮涌动，眼睫小幅度牵动，眸中光影变幻不明。

“什么奖励都可以吗。”

斐尔列莫名地问得很认真。

此时的格兰德还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他只是肯定地回答道：“当然，什么都可以。”

格兰德说到做到，不论是俄弥忒斯纳雪山山巅上弗埃厄之花，还是矮人王国极少出产的艾若钢岩，只要斐尔列想要，他都会取来送给他。

斐尔列垂下眼睫，不知想到了什么，贝齿咬了一下嘴唇，纠结片刻后说：“先留着吧，以后再兑现。”

格兰德当然是应好。

在把格兰德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绑上绷带之后，斐尔列看向其他小伙伴，要求道：“把直播都关掉。”

小伙伴们不明所以。

斐尔列直接许诺：“我带你们去白云城玩。”

小伙伴们欣喜若狂。

“好嘞！”

动作非常之迅速地关闭了直播间，完全没有考虑观众的感受。

反正任务也结束了，他们关得毫无负担，而且还能去白云城，这可是白云城诶！多少人死活都抢不到名额的圣境诶！

【不是！有什么是我们付费观众不能看的！】

【不是！他们凭什么啊！我也想去白云城！】

【不是！凭什么我遇不到这样的机会！这么轻易就可以去白云城的机会！】

【不是！为什么我没有斐尔列这样的队友啊！有颜有脑有实力，还能带队友进白云城！】

任凭观众怎么发疯，都只能面对黑屏的直播间无能狂怒，扭曲爬行。

确定在场所有人的直播间都关闭了，斐尔列满意地点点头，宕到谷底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回升。

斐尔列半蹲在地，双手捧起格兰德的脸，俯视着他的眼睛，郑重严肃地告知：“格兰德，你宣誓了。”

“嗯？”

格兰德迷糊了。

“誓言是不能被违背的。”

格兰德还没搞清楚状况，持续懵圈中。

下一秒，斐尔列直接凑上前，吻了上去。

双唇相碰的瞬间，格兰德僵硬当场，对外界的感知被完全麻痹，只剩下嘴唇上的柔软湿润的触感。

甩下救援队独自一人先行赶到现场的拉芙丝同样僵硬在原地。

“咔咔咔。”

拉芙丝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小剧场：

斐尔列：他又把我当小孩儿了！【生气】

斐尔列：唔……什么奖励都可以的话……【小脸通红】

斐尔列：算了，还是先盖个章吧，下次就是盖结婚证的章了。

昨天是打直球的鱼鱼！今天是打直球的猫猫！

还有什么比双直球更让人快乐的吗？！没有！【超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