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林在大概三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其他小孩不一样。

“不要和那些孩子一起玩。”父亲说：“别把时间浪费在没价值的人身上。”

手里的球被打落在地，滚了一圈，景林被拉上车，车窗外，小孩子们离他越来越远。

“坐直，注意手势，腿伸直。”

“不要笑，安静，别表现得那么蠢。”

“这是我新给你找的马术教练，好好学，不要让我失望。”

什么是有价值的人。

“明天要去见宫叔叔，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给他留个好印象。”

“这是宫远，他和你一样大，你们一起玩吧。”

“林林，你要做得更好，我和爸爸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

国际少儿钢琴大赛，景林穿着笔挺的西装，捧着华丽的奖杯，站在舞台最中心的位置。领结紧紧地贴着他的脖子，灯光太亮，他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脸。

旁边站着的是第二名，一个兴高采烈的小胖子，景林记得，那个胖嘟嘟的手指下能迸发出激昂而鼓舞人心的音乐。

“你怎么不高兴？”小胖子好奇地看着他，“你拿了第一名诶，好厉害啊。”

景林面无表情：“没什么好高兴的。”

尽管这样说，但刚刚八岁的景林仍然希望能够得到父母的夸奖，比赛结束后他坐在车里，司机说他们都出差了。景林把奖杯放在橱柜里，一整排金灿灿的奖杯都没有为他换取一句表扬，一个拥抱。

景林拿第一名是应该的。

无论哪一个领域，景林都必须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但宫远不同。

景林拿着网球拍，他已经赢了两局，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他走到球场边，宫远歪歪扭扭地坐在看台上，包裹得严严实实，没让一丝皮肤暴露在阳光下。

“你想一起来吗？”景林问。

宫远抬眼，他的瞳孔特别黑，脸色又特别的白，总有种异常冰冷的感觉。

“我身体不好呀。”宫远虚弱地笑了笑：“跑不动。”

宫远好像有一种极为稀有的病，即使以宫家的财富也无法治愈，只能靠药养着。宫家因此格外心疼这个孩子，对他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他能健康快乐。

但景林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宫远的书房里放着一些这个年龄根本不会接触的书，宫远不能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看书，他很少去学校，反而缺乏对一些常识的了解。

在这个圈子里，他的同龄人不止是宫远，父母带他认识了很多朋友，但最后，他只和宫远聊得来。

他们是同类。

父母对他和宫远的关系乐见其成，甚至说：“如果小远是女生就好了，我们就能和宫家结成亲家。”

初三的时候，他拒绝了父母送他出国的计划，考进十中，全省升学率最高的学校，景林和父母签了协议，如果不能保持第一名，就必须按照父母规划的路线走。

他的人生，是早已被规划好的康庄大道。

上高中后，和宫远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会讲讲高中生活。

“我听说校园是很容易发生恋爱的地方，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宫远撑着下巴，他的手指又白又细，简直让人怀疑会发出玉石撞击的声音。

“没有。”

宫远因为这个答案乐不可支地笑起来，然后剧烈地咳嗽，景林无奈地给他顺气，宫远缓过来后，盯着他看了一会，问：“你会为反抗父母后悔吗？”

他指的是那份协议。

“我会赢的。”

景林是第一名。

景林必须永远是第一名。

“而且，我从来没打算反抗他们。”

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父母赐予的，他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宫远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好羡慕你啊，我也想去，可惜身体不好，只能听你给我讲的故事了。”

就在这段对话后不久，宫远就出了意外。景林那时候还看望过他，宫远躺在床上，像一张轻飘飘的白纸。那时候隐隐有传言说宫远可能跨不过这一关，但宫远还是醒了过来，而且身体状态比以前健康，绝症奇迹般地消失了，只是刚醒来的时候不太记得一些人和事，后来也恢复了记忆。

再之后，宫远就来到了十中。

……

充分参考了三人的意见后，班主任决定让景林，李山月，宫远组成学习互助小组。班上本来就有41个人，这样分配人数也合适。

三个人表情都很微妙，就连系统05都感觉这样的情况过于复杂。

但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因为这三个人都太爱学习了！景林为了维持他的第一名，比以前在学习上花费了更多时间，李山月努力的原因不必多说，倒是宫远出乎意料地下了功夫，大概是月考成绩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打击。

他们三个人组成的学习小组，简直是全班学习氛围最浓厚的地方，路过的其他同学都要绕道走，不敢轻易靠近神圣学习领域。景林会帮李山月和宫远解答问题，从这方面来说，他确实尽职尽责，等解决了问题之后，他们就拼了命地刷卷子，甚至隐隐有一种在互相较劲的错觉。

……不是错觉吧，他们到底在比拼什么啊！

班上的同学完全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那种氛围，渐渐地，当三个人越来越频繁地同时出现，围在一张桌子上学习时，同学们将他们默认为一个小圈子。

宫远把卷子推过来，指着上面的题：“这道题怎么做？”

景林拿出课本，翻到其中一页，宫远瞥了一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拿回卷子和课本闷头自己研究了。

李山月也把自己的卷子推过去，景林看了一眼，说：“基因工程题，不是很难，读懂题干就行。”

李山月和他一起学久了，问题也变得非常坦然：“我读不懂。”

景林：“我和你一起读。”

“人类γ基因启动子上游的调控序列中含有BCL11A 蛋白结合位点，该位点结合BCL11A蛋白后，γ基因的表达被抑制。通过改变该结合位点的序列，解除对γ基因表达的抑制，可对某种地中海贫血症进行基因治疗。”

“这题的第一个考点是哪个蛋白能抑制基因表达，关于基因调控的本质……”

景林说是不难，但最后讲了近三十分钟。他讲得相当透彻，李山月听完之后，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基因工程是重点和难点，今年考的几率也很高，能学透最好。”景林又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这些题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只是给了一个听上去很复杂的背景，考验你的阅读理解能力和推理逻辑能力。”

“你要相信自己，这些题对你来说是可以解决的。”

李山月愣了下，闷闷地嗯了一声，他瞥了一眼宫远，宫远已经解决之前那道题往后做了。

他们已经组队近一个月，最让他惊讶的是宫远，宫远的基础极差，差到让人怀疑他没有接受过义务教育，连最基本的一些常识都不知道。

但是，他学得极快，基本是过目不忘，而且没有任何理解能力上的困难，他向景林问题的时候，景林基本只需要告诉他在课本的哪一页，他就能自己琢磨明白——李山月想，也只有景林能这样辅导他，光从提高成绩上来说，选择景林辅导宫远完全是对的。

仅仅一个月后，宫远就开始问一些中等难度的题，而且问得越来越少，景林同样只需要翻开课本，他就能自己解决了。

反而是李山月，需要让景林花更多时间讲解。

景林的讲解从来都细致而耐心，他甚至会因材施教，能轻松解决李山月一直以来的疑惑。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响声，李山月抿了抿唇，静下心来，继续做题。

景林和宫远是很聪明，他也早知道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能做的，就是专心提高自己，不要想太多。

临近期中考试，李山月在放学后也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教室。当他从试卷中抬起头时，发现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李山月没有带伞，准备再学一会等雨停，但雨势越来越大，哗啦啦的雨水倾盆而下。

李山月站在教学楼下发愁；【要不今天不回去了？用张休息卡，我正好能在教室再学个通宵。】反正父亲也不会在乎他几点回家。

系统05：【你的身体已经很累了，必须要有真正的休息。】

【为什么会下雨啊，天气预报也没说……】

系统05默默拿出实体道具卡，所有实体卡的价格都很高昂，因为会对世界本身产生影响，但它也不能让宿主淋着雨回家嘛。这个时间也不好叫车了，系统05正准备刷个道具【雨伞】出来，忽然看到有人从拐角走出来。

景林手里拿着一把伞，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系统05立刻收回自己的道具卡。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景林对李山月的好感度又涨到了25。

李山月：“我想多呆一会，没想到下雨了。”

景林沉默了一会，把自己的伞递到他面前：“等会有司机来接我，你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