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在档案库里看到过。”苗渺渺根据林雨所说的，从档案库里找了一本厚厚的材料出来，材料看起来已经卷边了，像一卷苍老的岁月。

她打开那本档案，浓重凉薄的书页气息扑面而来。

林雨不禁额外吐槽一句：“怎么真能找到，档案库到底有多少东西你没翻过。”

“你以为我异能学怎么学的，跟你一样天天睡觉吗？”苗渺渺是公认的异能学天才，不管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她自学的速度甚至比别人教她要快得多。海明威在其悟性方面也要自愧不如。

“档案的入库日期是末世纪四十年一月二十四日，也有海明威的名字。”

里面是海明威亲笔写的一大沓材料和各种各样调查中盖章的证件。苗渺渺翻看了半天，事情基本上都对得上。

“不提我也快忘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在档案库里天天待着，估计脑袋也要被洗干净了。”

林雨看看她平静的神色：“但你知道这些事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如果你也有耐心把档案库里所有的资料挨个翻着看上好几遍，你会比我还平淡。”

档案库里有前世纪的传说灾荒纪的传奇和末世纪的纪实，什么奇怪诡谲的东西都有，历史就是一场巨大的无限制十日谈。

“这件事你不知道，总该知道末世纪四十年三月的事情——那场轰轰烈烈的高智人群自杀事件。”

这种内部的消息，自然也被扼杀在传播的前夕，不管怎么说，那群掌权人在掌控舆论这方面惊人地达成了统一。

“连档案上面也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但如果加上这件事，就合理很多了。”

敲门声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林雨说：“我还叫了裴昕。”

“你请他？！叫他干嘛？”后面一句是压着声音问的。

“神谕高于一切。”林雨走过去开门，“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果然是裴昕：“你要问什么事？”

“除了神谕外的异能都不会对你造成影响是吗？”

“对。”

苗渺渺拍拍手里的那本档案：“二十三年前的降雨，安魂曲？”

“我都知道，也都记得。”裴昕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杖，“不过我不建议你去了解这些。”

“为什么？”

“长桌不会理会。”

“我们又不是为他们服务。”

“首先，你是。其次，民众没办法理会。”裴昕的语调无比平静，“我们的民众是什么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可别乱说。”苗渺渺提醒他，“我们的民众幸福得很。那些下水道里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人，可不是我们的民众。”

要是江徽一在旁边听着，他一定会笑出声来，不过他不在，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笑。

“追查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不如好好想想未来怎么办。”裴昕是不想在这些事情上面挣扎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记忆收藏家。”

苗渺渺收起档案，说：“看过了，没有几个符合要求的，公园、博物馆、广场，各种大型的机构都查过，暂时还没有结果，打算扩大范围……按理来说博物馆应该是可能性最大的，但没有一个博物馆探查到了异能反应。”

三人离开档案室后，林雨独自走了，裴昕则在苗渺渺离开前问了一句：“江徽一的事情有结果吗？”

苗渺渺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他，感觉他问得很有意思：“怎么问这个？按你的身份来说，那场会议你不该不在场。”

“我确实不在。”

“是这样？”苗渺渺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下，话语依然犀利，“按照他们给江徽一的定位，商讨实验体去向这件事应该还不算小吧？”

她对自己态度一向不怎么地，裴昕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并不在意，没怎么反驳。

“我也不知道结果。”苗渺渺摆摆手转身走了，“这些事情不是问晏容白更合适一些吗？她可是所长。”

裴昕找到江徽一之前在的那间隔离病房时，江徽一已经不在那里了。路过的科员看到他，问他是不是找象牙塔，实验体已经被转移到了象牙塔里，就是象牙塔小时候待的地方，实验体的培养皿。

他找去象牙塔的时候，江徽一在玻璃花房待着。玻璃花房斜上方有一个直径两米的圆形孔洞，嵌着高强度钢化玻璃，透过的光线恰好照亮整个玻璃花房，是以花房里也并没有开灯。

这是培育基地唯一能够见到自然光的地方，也是先前江徽一还是象牙塔时，面见裴昕的实验室。

在江徽一离开后，这里被空置下来，其他的实验体也并不需要这里，这一次江徽一回来，监测期间就住在这里。

裴昕的来访得到了允许，不只是监测人员的允许，还有实验体本人。自从他来到这里，就拒绝635和752的来访，其他人更是不用说，这是象牙塔回归后第一次同意来访。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观测机会。

但裴昕进入这间空房间时，忽然意识到有些许不对。

“时间流速不对，是你的异能吗？”裴昕双手扶上手杖。

“算是。”

坐在玻璃花房外面的江徽一站起来，光线在他身后不在面前，他被镀上一层光边，身后是被装在玻璃花房里的花团锦簇。

裴昕撇开眼：“这里的光线不算很好。”

这句话来得无厘头，江徽一不明白他怎么想到这里。

“你来找我干什么，我的去留决定了吗？”

自从很久之前他决定和裴昕一刀两断，裴昕也是无比平淡，少有的几次必须照面，也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一次他来找自己，江徽一有点想不通。

他明明知道自己有点不待见他。

“我不知道结果。”裴昕垂眸，摩挲着自己的手杖。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干嘛，问结果？他应该去找安德拉德，而不是坐在这里和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当事人畅谈。

“那你来干什么？”

“你会同意我的拜访也在我的意料之外。”裴昕看向他，“有什么事吗？”

江徽一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很体贴地岔开了话题：“有。我想让你帮我一点小事。”

“我们在地下集再次见面的那天，我被一个人带走了，后来他逃走了，你应该记得。”

“我记得，算他救了你一半。”

“嗯？”

“米兰门口那群人被我处理了，那时候问题没有那么严重，态度良好又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管理所只是短暂拘留了几天。所以他当时的确在救你。”

“原来如此……不过我要说的就是那个救我的人。”江徽一回到玻璃花房外面的椅子上坐下，裴昕就跟在他身后，驻足在花房边，一枝漂亮的茶花倚在肩头。

江徽一突然顿住话头，让他后退到刚刚进来的地方。

“会补上五秒的录像，别走太远。”

等到裴昕回去站好，周遭的空气好像一瞬间活动了起来，江徽一开始说：

“李维，是他救了我。”

“倒流观测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从雨幕中出来后我很脆弱。晕倒之后，有人想要杀了我。等我再次醒来时，我看到的是李维。”

“你难道不怀疑是他干的吗？”

“睁眼的第一瞬间或许会，但第二眼就知道不是他。”江徽一含笑看着他，“对于裴先生来说，很难理解吧。”

“李维是诗社的社长，在确认我的身份后请求我帮助他们一件事——摆脱追杀。”

他抬头看向上面的监控位置，说：“这是人类的苦难。我请你来听证。你是人类的‘但丁’，你不能沉默。”

手杖上那枚漂亮的橙黄色宝石微微闪过光，裴昕扶着它，手心微热一下。

触发了。

他顿了顿，随后轻叹一声。

“我会倾听，不会沉默。”

他低头和江徽一对视，那朵漂亮的茶花再次倚在他的耳后了。

“请向我诉说，你的故事，你的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