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雾霾天气,城市能见度很低,整片天空暗得有种末日即将来临的错觉。
李既发烧了,找到莫名头痛的原因了,此刻鼻涕眼泪汪汪流。但他还是撑到傍晚才去的诊所,工作室附近有家听老人说医术高明的医生,百治百灵,他实在不行了,也没想那么多,先治再说。
余阳的律所晚上有团建,前面发信息说回来估计要到凌晨了,让他不要等,先睡。
季节性流感导致的发烧,倒不是太严重,医生开了药,叫他回去吃一天,如果明天还是发烧再来诊所打点滴。
说实话,一到这种自己比较脆弱的时候,他都想不到要告诉余阳,第一时间就是不麻烦对方最好,很迟钝地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余阳说得对他缺乏安全感。
回到家,他先去洗了一个热水澡,随即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余阳凌晨一点左右到家,换完鞋,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靠着熟悉的气味,摸到李既身旁,抬手轻轻理了理他额角的发。
李既觉浅,在他开门时就醒了,他睁开眼在黑暗中去看余阳,就那么看了一会后,他叫了一声:“余阳。”
“怎么这两天老叫我名字?”余阳问。
“想叫。”
余阳的手放在他额头上,逐渐发觉他的体温不对劲,堪比暖炉,随后余阳用手背冰了冰他的又冰了冰自己的,对比一下,他的头简直烫得要命,得出结论:“你发烧了。”
李既点了点头,坐起来,打开了床边的台灯,就呆呆地看着余阳。
气温降得很快,晚上只穿一件单薄的外衣,会冷到打颤,李既现在牙床都在打架。
余阳真的想骂人了,看在他病患的面子上不出声的站起来,从挂衣服的架子上把毛毯拿下来,披到他身上,紧紧裹了一下,问:“难不难受?”
“难受。”李既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去医院。”余阳已经在衣柜里找他的衣服。
“我自己去过了。”
余阳翻出羽绒服拿着手上,半天才转过身,“你去的是医院吗?”
李既看出他生气了,只是真的没有像以往那样生气自己不麻烦他,甚至没有质问到那件事上。
他在想,谈个恋爱把对方整得那么累,为了迁就自己的别扭性格,让对方饱受煎熬,自己还真是牛逼了。
“诊所。”李既如实回答。
“那诊所医生怎么说的?”余阳问。
“医生说吃药就可以。”李既说。
“你都这么烫了,吃个鬼的药,小诊所能信啊。”余阳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去医院。”
李既伸手在他眉间舒了舒说:“我吃过药了,你别皱眉,这样有损形象。”
“我说去医院。”余阳没跟他开玩笑。
“好吧。”
凌晨的医院,急诊室也排满了人,李既挂上点滴,浑身没力气地靠着余阳肩上。
“睡会儿吧。”余阳帮他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始终没有开口提那件事。
李既感觉自己有种要死的难受,他不想看到余阳这样,也不忍心。
“有没有好一点?”余阳看着护士换了一瓶药水问他。
“哪有那么快呀。”护士说。
李既用下巴磕在他肩膀上,说:“好点了。”
“那你继续眯一会儿吧。”余阳又拿手冰了冰他的额头,倒是不那么烫了,“肚子空不空?”
“不空。”李既说,“吃了也想吐。”
他们打完点滴到家接近凌晨四点钟,余阳一整晚都没有合过眼,眼下在厨房煮白粥。
李既说:“你去休息一下吧。”
“我不困。”余阳说,“你坐着。”
李既听话地坐到椅子上,余阳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盯着大米裹着水沸腾的蒸汽。
过去半个小时后,粥熟透了,余阳盛起来放在凉水里等到不那么烫了,端到李既面前,命令道:“全吃完,一滴不能剩。”
李既看着他空洞的双眼和奔波了一晚的疲惫,点头应下。
“加点糖吧,干吃不好吃。”余阳给他碗里加了两勺糖,随后站着盯着他,生怕他吃不下。
“你这么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吃。”李既说。
“那我坐着盯。”
李既第二天还需要去医院打点滴,总共要挂三天的水,余阳也请假了两天送他上医院回家,事无巨细地顾着他。
他身体素质一直不错,极少有生病的时候,但每次生病都一样,总是一声不吭,自己扛,不发现就真的不知道。余阳不是天生就会爱人,他有无力的时候,比如李既这样,他就没办法。
余阳今日恢复上班,早上出门,李既跟他说让他晚上早点回来,他下厨。
在他印象里,李既的厨艺一般,也极少下厨,他们经常是下馆子或者点外卖,煮饭就算了。
“好,我晚上下班就往家里奔。”余阳说。
“真给面子。”李既看着他打开门,忽然叫住他,说了一句,“我爱你。”
“我更爱你。”余阳说完就关上门。
下厨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买菜就让他犯难,去菜市场逛了一圈,全程跟着老大姨屁股后面买。
他学着网上的视频,蒸了一条清蒸鲈鱼,卖相跟视频里没两样,但他一口不尝,怕太难吃,会选择点外卖。
硬菜整了两个,其余全是蔬菜沙拉,比较容易。
余阳比说好的时间,早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脱下西装外套,解了解扣子,边松领带边问:“把厨房炸啦?”
李既一脸无辜,“没有啊,别人家飘进来的味道。”
余阳就笑笑,看着厨房的一片狼藉,有眼睛的都不会信。
李既把全部菜都摆上桌后,余阳放慢动作似的,每个都尝了好几口,然后竖大拇指说有当五星级大厨的天赋。
他自己也尝了尝,确实不赖,“明天就改行。
“嗯。”
一时间安静下来的气氛,李既咳嗽还没好,清了好几下嗓子说:“余阳……”接下来的话似乎有点难以开口,还没说出来,都要先停半晌。
余阳嗯了一声,眼睛不带眨地看着他,之后低头问:“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好歹是每天同床共枕的,李既的异常他前两天就看出来了,但一直打算不问,知道问了没有好结果,所以能拖则拖,现在拖不下去了。
他没成想到最后结束的开场白都要余阳提。
“我们……”李既感觉嗓子发紧,又静了片刻,“分手吧。”他知道余阳不会跟他提分手两字,所以只能由他来。
余阳不说话,重新抬头看他。
李既迎着他泛红的眼眶说:“对不起,我也不想看到你那样,不想你改变,也不想你勉强自己。”
“我不分。”余阳说,“你别想。”
李既沉默了半个小时,再说话时,声音近乎哽咽到说不出话,“我今年没许的生日愿望,这次就用了吧。”
他不爱许愿,因为觉得愿望太悬浮,也不会实现,干脆懒得走过程。余阳每年给他过生日时,都会让他许,但他都不许,有自己的一套独特说法。
“一定要分手吗?”余阳一字一句慢慢问,“生日愿望都拿出来了。”
李既重重点了一下头,“我改变不了我的性格,看不得你次次感觉不到安全感时,倾泻全身的力气替我找借口,给自己安全感,我不想看到你那样,真的不想。”
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很认真,余阳知道说再多都挽回不了,李既这人死犟,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还让一个从不许愿的人说了愿望,他没法不满足。
椅子拉开地板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余阳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收拾好碗,走进厨房拉上门,能听到从门后漏出来的滴答水声,水龙头一直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