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南怔然。

她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害怕自己在这位漂亮的少年面前露出不得体的样子。

直到自己带着凉意的指尖触摸到脸颊，她才彻底地回过神了。

“嗞——！”

脊背骤然直起，突然挺身的力道带着坐住的椅子也向后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闭馆了……”温以南喃喃。

她立刻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果然，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暖橘色了。

像是不愿意接受，温以南又紧张地摁开了终端，上面明晃晃的时间直白地告诉她。

时间：今天的打工你已经迟到了！

做了错事的愧疚，让温以南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哀叹。

再一瞟终端上的信息，几个未接电话后，紧跟着的是店长的消息。

【你今天还来吗？】

【生病了？】

【好好休息吧，我叫别人来顶班了。】

……

还好宽宏大量的店长没有因为自己的旷工而大发雷霆，反而贴心地给温以南找好了理由，这让温以南松了口气。

向店长回好道歉的信息，温以南关闭终端，视线也落在了身前一直安静坐着翻书的少年身上。

似乎是注意到温以南在看自己。

“啪”一声，会长单手合起了在看的书。

“走了吗？”他问道，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宽容。

温以南点点头，想到眼前人一直等自己醒来，又觉得有些歉意。“对不起，我在图书馆睡着了，下次如果到时间，可以叫醒我的。”

“没关系。”会长摇摇头，唇线温柔地向上翘起，“我正好也想享受一下一个人读书的时光。”

他从位子上站起身，像是卸掉一身疲惫一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而温以南还沉浸在歉意中。“对不起，明明我给终端设了闹钟的……”

在图书馆，温以南不敢开闹钟铃声，只能她设置震动模式，但因为终端可以贴肤佩带，所以即使是震动也能叫醒自己。

这方法之前明明是百试百灵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就……

“实在对不起。”温以南说着，边起身，边又打开终端查看自己的闹钟设定。

温以南迷惘：明明闹钟的设定没有任何问题啊。

“你把图书馆当做睡觉的地方吗。”

轻飘飘的话从前面传来。

温以南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会长说出了多么不对的话。

她慌慌张张地开口解释：“不是，只是偶尔，就是太累了……所以忍不住……唔……对不起……”说着说着，她又像犯错的学生一样低下头来。

温以南欲哭无泪。

这是她今天道的第三次歉了。

出乎意料的是，身前的少年却轻轻地笑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会长左手拿着合上的书本，他看着温以南，就像是以前就认识的知交好友一样问道：“校医室那边不方便吗？”

温以南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里有床没有人，对她来说确实不太安全。

“那要来学生会吗。”

“嗯？！”

对方随意的语气，让温以南下意识地点头，但等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后，向下点去的头就被她立刻扬起。

“啊……”她不知所措地发出一个音节，“……不好意思，刚刚风有点大……所以……”声音不自觉地在少年含笑的视线中越来越轻，“……我好像听错了……”

“你没听错。”被称为会长的少年向前倾，又恰好停在不会令温以南感到不适的位置。“我是在邀请你，要加入学生会吗，温以南同学。”

“你知道我的名字！不，为什么突然要加入学生会！”问题太多，以至于温以南都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关于这些，我们边走边说。”抛下“炸弹”的少年自顾自地回正身子，他看了眼越发暗下来的天空，笑着占据对话的主导权。“现在真的该闭馆了。”

*

温以南看着会长熟练地拿取图书馆钥匙，关灯锁门。

转身后，他看了眼两手空空的温以南。“也许我们该先去一趟教室？”他意有所指地问道。

“不用。”温以南摇头，“该完成的作业我都已经在学校里完成了。”

相比曾经卷呀卷的□□，这里布置的作业只能用轻松来说。

这也是她能在课后大量打工的一个重要原因。

会长短暂地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像是听到有意思的事一样笑了起来。“这就是年级前十的游刃有余吗。”

乍然被夸，温以南有点不好意思，迅速开启了商业互夸。“不不不，比不上会长。”

确实，除了课上，其他时候很少能看到会长学习的样子，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

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并不只是一个挂名的组织，正相反，它有半自治的性质。学校内大多事务都是由学生会直接通过，只有牵涉上到上层领导时，才会上传给学校。

也因此，学生会增加了许多的工作量。

不过，任务越重，权利越大。

学生会的岗位，一直是学生眼中的香饽饽。

只是这个香饽饽，为什么朝自己的脸贴过来了呢，温以南不解。

确认不用回教室之后，会长就和温以南一前一后向校门走去。

一番耽搁后，外边的天空已经彻底变黑了，校内，留下来参加社团的学生早已回去，只剩个别几个教室还亮着灯光。

安静地一段走路后，会长先开了口。

“温同学是这个学期才转校到这里的吧。”

温以南点点头。

她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才转校到这里的，至于什么事，想想她的体质就知道了。

“所以你可能不清楚，马上就要到会长换届的时候了。”

在寂静的学校里，会长的声音格外清晰，连那略带笑意的怅惘口吻也一清二楚地传递给了温以南。

“换届，怎么换届？”温以南不解，“是投票吗？”

会长点头：“前期是靠投票选择出学生会长的候选人，但后期是靠战斗。”

“战斗？”温以南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词语而睁大了眼睛，“你们难不成要打架。”

她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会长只能称得上纤细地身板。

会长被她惊讶的眼神逗笑了，摇头否认。

“当然不是身体意义上，是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们学校虽然属于综合类，但对学生的培养是向军校侧重的。”

听会长这么提起，温以南才意识到这所学校的军事选修课，是因为什么而存在。

“所以在重大活动上，难免有军校的影子。”

“学生会长既是学生的代表，也是带领学生的统率者。”

“谋大局，把方向，这是学生会长必须具备的能力，正如战场的指挥一样。”

会长停下了脚步。

此刻，他们也已经离开教学楼，来到校门口不远处。

会长转头看了看在寂静夜色中沉默矗立的教学楼，再回头来看向温以南时，曾经的温和无害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势在必得的张扬与自信。

“所以，在选出候选人之后，他们就将展开一场大战。”

“学校会成为战场，而你们……”会长勾起嘴角。“你们每一个人都将会成为我们手下的兵。”

仿若沉睡地雄狮苏醒了一般，温以南感觉到了锐利的爪光。

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会长收敛嘴角的笑容，神情也变回了温和，然而……

“温以南。”

不再客套疏离的“温同学”似乎预示着什么。

没有被藏好的一丝锐意从会长温柔的双眼露了出来。

“我不会输。”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月光的清辉洒在白里透红的掌面上。

“所以，要来一起享受胜利吗。”

尽管用温和的皮囊妥帖地收拾情绪，但仍遮不住他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与从容。

夜幕中，笑着预言胜利的少年，是温以南经年难忘的回忆。

*

身上传来什么拉扯的动静。

“！”温以南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商陆早已越过了她，选定了自己的床位。

他对两人的暗波汹涌置若罔闻，从温以南身上取回自己的背包后，就一心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也是多亏了他这“不在乎闲事”的性格，才让温以南在这尴尬的情境下松了口气。

“好久不见，会长。”温以南学着会长的模样，平静地回道，但她的内心实在有几分复杂。

温以南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

或者说……她怎么能在这里遇上他。

相比起尴尬的重逢，更重要的信息涌上了温以南的心头，以至于她立刻将惊讶露在了脸上。

“不对，会长你怎么会在这……！”

这可是军校啊！

齐肩短发的漂亮少年按断了终端上的通讯。

“出去聊聊？”

他面上温和的笑意不变，但说出的问句却如肯定句般果决。

温以南：“……嗯。”

明明做错事的不是她，但不知何，温以南有些瑟缩。

*

两人来到了草坪上的长椅那。

这里是学校设计的休闲区，专门供人休息谈天的，恰好这两天是开学日，大家忙着搬行李认教室，这样休憩的地方反而成了最冷情的地方。

会长安然地在长椅上坐下，站时笔直的背此刻难得带了几分慵懒，闲适地后仰靠住椅背。

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的双腿自然垂落，在脚踝处，一脚点地，一脚踩实形成交叉，白皙纤细的手指松松地握在一起，垂放在双腿上。

然相较于少年，温以南就没有那么自在了。

“会长怎么会在这里。”她皱了皱眉，问道。

会长回望她，表情坦然，唇角微勾：“伯犹尼是蓝星最有实力的军校，这里出过不少军团指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温以南强忍着叹气的冲动，“你别忘了，你可是个……”剩下的字眼淹没在喉咙里，但温以南知道，即便不说，对面人也能猜透她的意思。

果然，在听完温以南未尽之话后，会长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这是对方不高兴的预兆。

曾经朝夕相处的经验，让温以南轻而易举地就能分辨出对方的情绪。

“没有人会发现的。”他望着温以南，语气并不强烈，但又暗含着一种笃定。

“军校和综合类学校是不一样的。”事关重大，温以南也变得严肃起来，“军校是只招收AB的寄宿制学校，学期末才被允许回家，而且每半年都要体检一次，等之后实习期更是要长住军团。”

“先不提别的，光你的……”温以南停顿了下，舌尖在牙齿上转了转，把那个词语含糊带过，“特殊时期就是一个大问题。”

成年后，腺体的信息素趋于稳定，各个性别的身体特征也凸显出来。

尤其是Omega，标志的情/热期在军校……简直就是一个灾难。

温以南在这替会长的未来忧愁，坐着的那人却是轻笑出声。

“我以为那件事以后，你不会再担心我。”

温以南一滞，明白他提起了曾经休息室的那件事，她张了张嘴，视线向一边瞥去。“这不是担不担心的事，会长，你又不是笨蛋，你明明知道如果出事会有多严重。”

“如果害怕，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少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顾虑。

他果断，自信的神情，正如曾经。

会长从长椅上站起身。“入校前，要参加军校的学前体检，我去了，以Beta的身份。”

“我不会被发现的。”他再一次重复道。

“如果被发现了。”会长看着温以南，弯弯的眉眼带上了春水般的柔意。“那也只是因为我想而已。”

温以南一怔，还没琢磨出几分话中的深意，对方便又抛过来一个炸弹。

“以南，你拉我出来说这些，我可以理解为，你想和我重归于好吗。”说话的同时，会长的眼里带上了希冀，像极了曾经友人时见过的姿态。

温以南无言，找他只是情绪激荡下的一时冲动，说到底，她也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她一时没答，心思缜密的少年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眼里还是黯淡了。

会长笑了笑：“当初你走的太快，我欠你一句道歉，今天正好补上。”

说完，他就收了所有的笑意，表情认真地朝温以南欠身：“抱歉，当初冒犯你了。”

忽如其来的郑重道歉让温以南手足无措。“不……没事，毕竟情，特殊时期嘛，我知道你也是不想的……”她尬笑了两声。

心中却有些莫名的熨烫。

她……从没想过会因此被道歉。

会长直起身，露出温柔的笑意。“谢谢，我知道你的性格，如果你不能接受，以后我们就当是陌生人，如果你愿意接受我……”少年在如画风景中，对她灿然一笑，“我心里直到现在，还是把你当做朋友的。”

朋友。

温以南的眼瞳轻微晃动。

体贴的笑容和说辞，自然而然地勾出了那些温柔的回忆。

是啊，会长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由自主地想着。

也许休息室那件事，确实是一场意外吧。

会长是个Omega。

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