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

如果不是因为被吓到腿脚僵硬，乐阳平怀疑自己可能会后仰撞在墙上。

相比起不淡定的他，温以南冷静多了。

也许是因为经历过一次。

她心里竟然没有过多的意外，只感觉到烦躁。

好烦，跟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

温以南根据探测器显红点把那些摄像头和窃听器拆了出来，然后重新打开灯照亮了房间。

明亮的灯光给身上带来了温暖。

“这必须得报警！”乐阳平严肃地说道，甚至开了终端准备联络警署。

然而温以南按住了他的手。

乐阳平抬头：“你做什么？”

温以南平静：“阻止你。”

出于对多年好友的信任，乐阳平没有强行挥开她的手，而是凝眉不解地问她：“为什么。”

“……理由很复杂。”

“别装傻。”

“好吧，我收了对方五百万。”

“你收了五百万让他来监控你？！”

蓝发青年不可置信的眼神。

温以南：“……”

我是傻子吗，自己监控自己。

在少女“友善”的目光中，乐阳平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张了张嘴，呐呐地说道：“那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先前应该和你说过，在搬去你家的时候。”

在温以南冷静的言语中，青年终于从酒醉的记忆中捡起了一些碎片。

“你说你被一个Omega缠上，然后他家里找上门让你离开，你就顺水推舟还要了点赔偿。”他艰难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对。”温以南点头，“现在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我没想到你会要那么多……”

如果对方生出不好的心思，控告你威胁勒索怎么办。

自从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后，乐阳平的眉头就没有再放下来。

“你应该报警的。”他说道。

“……”

少女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能一下子拿出五百万流动资金的人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我并不是不相信警署。”

如果跟踪狂只是个普通人的话，她也会相信警署的力量。

“但是有钱人更会钻法律的漏洞。”

就像曾经“绑架”她的那个“精神病”。

“我不能遭受了苦难却一无所获。”

白色的绷带，

消毒水的气味，

还有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的悲惨哀嚎。

“所以，与其等待正义之士的救赎，我更想抓住一切机会爬上去。”

“只有当我足够强大的时候，曾经加注于我身上的所有伤害才能无所遁形。”

望着一脸坦然，仿佛在心里已经将这些话盘旋无数遍的少女，一向乐观的乐阳平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平静，眼眶发热。

待在她身边最久的自己最明白，她到底遭遇了多少。

可少女从没有灰心丧气过。

她像是掸去裙子上的灰尘一样扫去那些灰暗。

然后昂首挺胸，继续大步向前。

她从没停下过前进的脚步。

意识到乐阳平情绪不对，温以南赶忙扯了几张纸巾给他。

“喂，你一个大男人哭也太恶心了吧。”

“怎么，难道只有Omega能哭吗，还有你的性别认知障碍还没改过来吗，老是男人男人的说。”

刚穿来时，温以南还没能接受六种性别的世界观，闹出了不少笑话，还被医生判为认知障碍。

乐阳平接了纸巾，但他没哭，只是眼眶红了而已。

他安静了一会，确定情绪已经恢复平常之后才开口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个住址已经暴露了，不能再住了。”

“关于这点，我已经有打算了。”准确来说，在看到那些红点时，这个念头就已经升起了。

“我想住去黑市。”

“哈？！”

乐阳平震惊出声，一脸“你没吃错药吧”的表情。

“你是把自己从一个火坑里捞出去然后再扔进另一个火坑去吗，而且黑市的危险度上升了十倍，不，百倍！”

他们可是刚从医院回来啊，本来让温以南继续当学徒他就不是很赞成，更何况是直接住到黑市去。

“可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温以南镇定自若地说道，“正因为是黑市，所以对方才无法把手伸进来。”

在那里，有钱都不一定能走得通。

虽然如此……

听了解释的乐阳平还是一脸不赞同：“不行，太危险了，不行！”

他在胸口比出一个“X”示意自己无比反对。

温以南顿了顿，看向他，目光温和而又坚定：“黑市是很危险，但你相信我，只要再过半个月，只要半个月，等考试开始，就不会有人敢随便动我了。”

仿佛被少女如雪般明亮的眸光所摄，乐阳平怔愣了一瞬。

待回过神，一句“那你住哪……”已经溜出了喉咙。

青年懊悔地哀嚎了一声，抱头面壁，不愿意接受自己“不小心”同意她去黑市的决定。

被他的行为，引得扑哧一笑。

温以南没忍住，上前摸了摸乐阳平触手不错的头发。

蓝色发丝犹如流动的海水，漂亮而又柔滑。

“你别担心，我会找雷……住到林，就是那个老师那，这次也是他救的我。”

“我担心有什么用，你都已经心意已决了……”

没有人能动摇另一个人做下决定的心。

但是……

温以南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难得地，突破了心中对男女那层性别的束缚，上前轻轻搂住正在面壁的青年。

纤细的手腕只在腰间靠了一下就收了回去，脖颈上的感受也是如此。

头发丝微微一扫，对方就退开了。

仿若错觉一般的怀抱。

但耳边的那句轻柔细语却是无比清晰。

“谢谢。”

身体微不可查地紧张了一瞬。

青年没有回头，依旧是面对墙壁，语气闷闷地说道。

“搞什么突然袭击，我都心动了。”

“如果你愿意Beta恋的话，我不介意啊。”

“少臭美了，你们不能让我真正的快乐。”

“……喂。”

悲伤的氛围在调侃中烟消云散。

*

【所以不只是保镖，你还要找一个住的地方。】

终端中传来的林的声音有些失真，听起来比往日温柔很多。

“对。”温以南回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其实我也不想麻烦老师的，但是我联系不上雷欧了。”

从第一次听到留言箱后，她就没能再打通金发青年的电话。

她发去了信息【我知道你做的事了。】，对方也仿佛入土了一样，毫无动静。

极轻的嗤笑声。

【……鬼。】林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出满满幸灾乐祸的意味。

“嗯，你说什么，老师？”

【没什么，雷欧那家伙你暂时不用找他，等他想通了自己回来找你的。】

哈？

被害住院的可是自己。

为什么是这个家伙在闹别扭。

温以南头一次见识到雷欧这么令人迷惑的一面。

不过对着老师，她是没胆子继续追问的，只能像个小鹌鹑一样点头答应。“好的。”

【至于保镖和住宿，有个人选我原先还犹豫，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再合适不过。】

“嗯？”

【先见一面再说吧，喂，你对改造人有恶感吗。】

“改造人吗？”温以南惊讶。

在十几年前，有一项对人体进行改造，使人体拥有机械功能的生物机械技术。

它原先广泛地应用于残疾人领域，比如给截肢者一条机械腿，给失去光明的人植入光学义眼等等。

但不久后，社会上开始宣扬“改装机械突破人体极限”的理念，于是上层在小心尝试，得到正面效果后，将生物机械运用于军事和精尖人才中。

然而，就在生物机械即将步入群众时，它的暴雷开始了。

先是植入一段时间后无故发生与人体排斥的状态，紧接着有多名生物机械植入者失去理智袭击他人，疑似被病毒感染，最后是“天人教派”的崛起，他们认为人的身体是由上天塑造的，要遵循自然规律，正常生老病死，而被机械改造后的人类不配被称为纯种人类，是和机械一样底层的存在，他们厌恶并排斥这些改造人。

这个观念在当时很流行，温以南待过的福利院就组织过“天人教派”的讲座，专门讲改造人的危害。

新兴事物的诞生总是伴随着恐慌与排斥。

尽管不久后，因为联盟的介入“天人教派”逐渐销声匿迹，但盛极一时的生物机械也悄然没落。到如今，除非是身有残疾，否则必须经过严格筛选才允许进行生物机械的改造。

温以南没想到林竟然认识一个改造人。

不过，黑市对生物机械的管束没有联盟那么严格，出现改造人也不奇怪。

“我对改造人没有恶感，倒不如说还挺好奇的。”温以南说道，她回想起上一次见到改造人还是电视新闻里，半个手臂被改造为机械臂的囚徒被警察逮捕，因为前者用安装在掌心的粒子光束轰穿了拖欠他工资的公司大厦。

真·暴力讨薪。

【那就约出来见一面。】林报出了一连串地址，不是在黑市，而是平民区的一个咖啡厅。

这个地点让温以南感到讶异：“不在黑市见面吗。”

【我还以为你会怕到暂时不敢回来，上次差点把小命丢在那。】

对林的取笑，温以南不以为意。

她振振有词道：“这证明我可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在向老师你学习啊，老师你感动吗。”

【我感动个P。】林没忍住爆了粗口，【总之，地点就是那了，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可是……”温以南想起存在于林言语中的那个改造人，“那位‘预备保镖’来平民区很麻烦吧，毕竟他是改造人。”

估计要通过不少的出入手续和检查。

【……】林忽然没了声音，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没有挂断。

过了一会，男人轻轻地哼笑了一声，不带任何嘲讽与轻蔑，是全然的轻松与快意。

他用含笑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介意，就多给钱。】

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