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已经过半，如今地处在南北交界处的一个村寨——苠花镇。

与来时的宿雾风景大有不同。

这里没有连天的，湿气浓重的雨丝，更不似北方土沙漫天。夏风吹上枝头，一片碧色摇曳；翠湖映着盛景，时而漾起些水纹；天高远阔，一切恰如其分。

他们一行人到这，心情也都变好了不少。

车马停在官驿前，老黄手持符牌，走了上去。

看门的一见符牌上的字，立马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进去通报去了。

房内坐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此刻正专心逗着新送来的鹦鹉。

“你可看清楚了？”他指尖粘着一小坨白米，靠近鹦鹉。

门卫弯着腰，回道：“是的大人，千真万确，确实是新任郎中，沈玉鸾。”

鹦鹉“咕唧”一声，沙哑又响亮，霎时间弯嘴触上男人的手指，啄食饭粒。

……

“怎么通报了这么久？”老黄回望了下车马，心中有些急躁。

沈玉鸾倒是不慌不忙，撑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瞬，门开了。

不过开门的不是原来的门卫，而换成了一个身着长衫的男人。

男人生的偏胖，个子也不高，不过皮肤挺白，身上衣服看着就知道不便宜，

“让您们久等了，几位快些进来吧。”胖男人指指里面，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

长街上还算热闹，此刻却显得嘈杂声炎炎，沈玉鸾在车中望了男人一眼，心中顿生一股奇异。

胖男人见人还没有下车，便径直接到沈玉鸾的马车前，躬身问候。

“小姐，我们下车吧。”沈玉鸾脸色凝重，含烟提醒她道。

少女思绪一滞，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有月光月影，有什么问题届时再说。

她撩开车帘。

胖男人只见一个俏丽的芳华少女，穿着上乘的水罗裙从车上下来，顿时眼都直了。伸出胳膊搀扶着沈玉鸾下车。

“您就是新任沈郎中吧，”他弯眸笑道：“我是这里的驿丞，我姓段。”

沈玉鸾点点头，道了一声：“段驿丞。”

这段驿丞言笑晏晏，待他们也十分的周到。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玉鸾纵然心有不安，也没太当回事。

他们来时已是黄昏，几人坐了一会儿，此刻天色已完全黑透。

这里的夜空星河镶璧，皓月当空，家家灯火也如繁星点点，将整个天地都拟画成星月世界一般。

老黄赞叹一声真美，与含烟说笑着。

月影跟在沈玉鸾身后，问道：“小姐，可有不妥？”声音很轻，是怕隔墙有耳。

沈玉鸾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她总觉得，这里和先前来的那十几个官驿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沈大人，段大人让你们过会儿去用饭。”有人叩了叩他们所在屋子的门，说道。

“知道了。”沈玉宽简单回应一声。

……

侍郎府中。

男人手持书卷看的出神。

四周寂静。

倏然，一道调侃的声音传来：“看看我们褚大侍郎在做什么呢？”

那人撩开帘子，露出一张矜贵漂亮的脸，看着不过十七八岁。

褚清人抬头看见来人，暂时停下了翻书的动作。

少年眉眼弯弯：“哦呦，还真是用功呢。”

褚清人没理他这一出，转而问道：“你来做什么？”

少年满脸的得意洋洋，找到褚清人身边的位置坐下，道：“前些天那个跟你谈条件的小美人可有难喽。”

一旁的书谨奇怪：“小少爷，你见过沈郎中吗？”

被称作少爷的少年摇了摇头。

书谨无语：“那您还叫她小美人？”

少年大笑两声，一副经验十足、运筹帷幄的模样：“啧啧啧，我虽然没见过，但看那一笔字写的娟秀清丽，一看就知执笔之人是个娉娉袅袅的小美人。”

书谨道：“虽说确实有字如其人这样的道理，”将信将疑的眼神打量了一遍少年，“但显然小少爷不像是以笔鉴人的人。”

少年被一噎，他确实是去打听了一番，但是这么当面被拆穿面子上挂不住，怒道：“好啊你书谨，还质疑上我了，我看就是你家大人平日给你惯的，”他撸起袖子，作个要打人的模样。

书谨往褚清人处靠靠，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恼羞成怒……”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褚清人心烦，他将书一放：“吵什么？”两人瞬间安静了。他瞟了一眼少年，“你来究竟要说些什么？”

眼神锐利，少年一抖，咳了两声：“哦对，都忘了说正事了。我收买了一个养心殿的小太监，他听到右相说要在路上解决了那个沈玉鸾。”

“路上？”褚清人一愣。

“对，就是路上。听说埋伏的人夹在路程一半的地方，这样他们就算发现了，也进退无所。”

书谨：“他们也不能回去啊，回去了岂不就是抗旨？”

少年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这皇家的人还真是心狠，人家就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书谨无语，说的好像他很年长一般。

褚清人没说话，若有所思。

书谨突然想起来信中内容，着急道：“不行啊大人，她不能死啊，那个秦公子的下落……”

他动身，去书屉中取出一张信纸放在茶案上。

信纸质感细腻，上面还点了碎金印，信中躺着一排字，字迹娟秀。确实像个蕙心兰质的闺中小姐所写。

“想要知道秦穆的下落，保我到燕京。”一行威胁语气极强的内容。

这张信，唯有现场的三人看过。初读还以为她只是想让褚清人帮她取得回燕京的机会。

少年虽然已经知道内容，再看又有了新的发现：“所以……她早就知道路上可能有埋伏，想让褚大人保她？”

褚清人没说话，但眉头却拧了起来。

书谨在一旁补充道：“重要的不是她知道秦公子的下落，而是，她是怎么知道我们大人在找秦公子的呢？”

确实，褚清人做事的涉猎很大，动静却很小，甚至可以说微不可查。

对于秦穆，他找了已有两月，还没有下落，而这个少女就这么赤裸裸的将他的心思暴露出来。

“是沈丞相告诉她的？”少年猜测。

“我猜也是，否则她有这么大本事，怎么之前在朝堂上没听过她什么动静？”书谨也道。

少年咋舌：“啧，那可不一定，卧虎藏龙，深藏不露这种事，可不止男人会做。”

书谨：“那也……”

“腾”的一身，褚清人站起身，那双摄入的眸子此时藏着几分让人看不透的情绪，仿佛如鸟兽的气息弥散在老虎的身侧一般，激起他的虎视眈眈。

“书谨。”他唤一声。“继续找人查着她。”

随后他抬腿要走，少年喊住他道：“唉？你去哪？”

“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