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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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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箜!”

姬宣清不赞同地摇头,她蹙着眉,拉着季长箜的手也跟着下意识轻轻晃动,明明脸上是郑重淡然,但动作却带着几分年少都未曾见过的稚气讨好。

季长箜的心不由便软了一半。

可他还是坚定自己的选择,眼神扫过虞兰泽带来的人,最后落在了虞兰泽身上,示意她清走不相干的人。

收到这样的眼神,二皇女也意识到事情大约和她所想不太一样。

至少姬宣清动手的原因应当不是因为嫉妒叶良,甚至看到叶良与季长箜谈话也不会出这么重的手。

叶良……你到底惹了什么事!

二皇女眼神如利箭,朝瘫软在椅上的叶良狠狠瞪去,却发现叶良似魂游天外,面上半是不可置信半是悔恨。

“长箜,今日你受了惊吓,我带你回府可好?”

姬宣清尽可能压制自己的情绪,她全然不想听到从季长箜口中说出方才看到的场景,只单单是回想,她便想要将叶良的脏手狠狠捏碎。

更何况这事关男子清誉,方才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风险。

况且有她在,何须她受了惊吓的夫郎出面。

“不!”

他苍白的唇微抿,莹润水眸中充斥着固执与哀求。

“我想和表姐解释清楚这件事情,你并非是无缘无故打人……”

“我不需要。”姬宣清拉过他的手腕。

季长箜步子踉跄,朝着姬宣清的方向跌去,手肘撑在了她的心口。

他没想到姬宣清竟会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他虽不太适应,可现在的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柔软的触感转移去,两朵红霞浮上面颊,他稍稍用力,将自己同姬宣清的距离拉开。

他强忍着羞意,故意板着脸,正视姬宣清的双眼,如水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可是我在意。”

姬宣清愕然。

他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看似温和然心中亦有傲气,你不想解释,但我不想你与表姐交恶。”

姬宣清眉眼怔忪,一股又酸又涩的滋味慢慢爬上心头,她倏然收手。

罢了,既然他愿意维护她,她该好好享受被维护的滋味,虽与二皇女交恶并不影响她的计划,但少个敌人未必不是多一条出路。

殿中其他不相干人早在二皇女的眼神示意下退出此处。

空荡荡的殿中,二人的亲密刺痛了瘫坐在椅上的叶良,她握紧了两侧的扶手,心中酸涩翻涌如同骇浪。

姬宣清何德何能,令阿箜维护至此,若是阿箜方才听她说完来龙去脉,而不是那般抗拒和她待在一处,此刻他也不会维护姬宣清这样表里不一的东西。

“阿箜,不要被她骗了……”

可惜的是,姬宣清下手极重,此刻叶良肿着嘴巴,在旁人耳朵里听到的便是含糊不清的呜咽。

季长箜稍稍朝叶良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方才发生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还是同不算熟悉的表姐说起此事。

蜷在袖中的手不停冒着冷汗,他悄悄展开手掌将汗液蹭在披风外袍上。

偌大的偏殿中,剩下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昏暗不停抖动的烛光晃得他眼前发昏。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刺痛感令他清明许多。

方才的事再难以开口,今日他也不能任由妻主与二皇女交恶。

在偏院的一年中,他不止一次将母亲流放前同他说的话翻来覆去思索再思索。

母亲说她逼妻主太甚,这话如同铁烙深深刻在他的心上。

母亲逼妻主无非就是因为他的破落身子,怕妻主起势便待他不好,才会暗中打压。

他只恨自己的驽钝,妻主乃是凤帝钦点的状元,初入朝堂仕途怎会如此不顺?从前妻主总是以“不愿依靠季家”借口搪塞,他为了照顾她心中的傲气,便也不曾回季府求过母亲照顾妻主仕途。

可那一年,遭逢季家流放,妻主冷漠,他仿若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公子一夜间便长大,想通了从前不曾仔细思考过的事情。

妻主既娶了他,就算不愿依靠季家的人脉,可旁人知晓她的背景也该礼让三分,怎会刁难?

若没有母亲在背后的授意,妻主完完全全可以按部就班,没甚挫折地一步步向上。

他无数次后悔自己年少无知,一心扑在相敬如宾的虚假情爱中,忽视了妻主同母亲的关系,若有他的调和,二人绝不会相争到如此地步。

所以今日他必须要站出来,他不想看到妻主四面临敌,尤其根源来自他。

季长箜捏紧了汗涔涔的手,凝视着表姐虞兰泽带着疑虑的双眸,坚定地迈出一步。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极强硬地撑开他五指的缝隙,触碰到他手心的汗液顿了顿。

季长箜能感觉到那人双眸落在他的身上,沉静如古井,随即她的手便死死同他锁在一处。

他的汗液沾染了她干燥温暖的手,季长箜知她喜洁,下意识挣扎,弄脏她令他有种难言的羞耻感。

那人攒得很紧,甚至用常年握笔粗糙的指腹刮过他细嫩的肌肤,带来说不清的酥麻。

她侧过头,眸中几不可见闪过笑意,说话的声音似也柔和了许多,像是逗弄孩子的极轻极宠溺的那种:

“别怕,我在旁边。”

心口的悸动,宛若一只扑腾翅膀的小鸟。

季长箜仿若回到了大婚那日,他坐在铺满了红枣桂圆的床榻上,等着妻主为自己掀开盖头,那时他的心便是如此不受控制。

方才忐忑的心似乎也安定下来,那只温热的手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殿下明鉴,我方才带着侍从青空前来更换衣物,不曾想叶将军尾随而至,甚至打晕了维护我的青空。”

季长箜指向一处更衣的屏风后,隐隐能看到男子支棱在外的布鞋。

“我那时衣衫尚未整理好,冷斥叶将军,要求她离开,谁知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腕,称有要事同我说。”

“再后来妻主来此寻我,叶将军捂住我的口鼻,限制了我的行动,又买通了门外宫人声称我不在此处,我趁她不注意踢倒了木凳,妻主闯入后便发觉我衣衫不整被人钳制的模样,是以冲动下打伤了叶将军。”

季长箜一鼓作气将来龙去脉说清。

但姬宣清从他发颤的苍白唇瓣和那只反握、生怕她逃了的手,能感受到他的忐忑不安。

毕竟凤朝对男子的约束过于严厉,一举一动都要以妻主为尊,他衣衫不整的模样被其他女子看见,寻常人家便是休弃的下场。

姬宣清此前不说,便是不想令季长箜剖白方才发生的事情,再给他带来伤害,更担心此事流传,季长箜被人添上艳名。

可季长箜的倔强和维护她的坚定,令她动容。

虽有些羞耻,她即便表面看上去游刃有余,可少时早早没了母父的她,极渴望有个能无条件维护爱她的人。

上辈子她对季长箜一开始是见色起意,而沦陷则是他的相陪相伴。

这一刻,姬宣清的心就像是泡在热乎乎的温泉中,她解下外袍,包裹住那个脆弱而又坚强的男子。

“殿下,臣夫郎身体不适,劳烦殿下替臣向陛下解释,臣先行离去了。”

“还有家中被打晕的侍从,劳烦殿下遣人扶起,送至宫外马车处便可。”

在男人小声惊呼中,姬宣清拦腰将他抱起,小心用外袍遮住他苍白浮着红晕的面颊,大步离去。

难以动弹的叶良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狡诈的姬宣清抱在怀中,姿态极亲密离去,一口郁气憋在心口。

好友二皇女转身,冷傲的眉眼闪过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良,你这次还是太过冲动了。”

“你查到的东西并不能直接指明姬宣清掺和在季家流放的事情中,只能说她的嫌疑极大,你如此迫不及待同表弟说,他见不到证据如何就会相信?”

“况且,你置表弟清誉于何地?冒然闯入这处男子歇息的偏殿,若被旁人发现,表弟便会因此蒙羞。”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同利箭。

“叶良,你该不会真起了这样的心思吧!”

“你利用我掩护,若非姬宣清并不怕得罪我,心思又时刻都在长箜身上,她便不会及时跟来,此间偏殿便只有你与长箜二人,你便等着特意安排的人前来,撞破你纠缠长箜?”

正说着,院中似有喧闹声传来。

二皇女那张舒朗深邃的面容笼上一层阴霾。

“耍这般手段的你,怎敢信誓旦旦在我面前说姬宣清不好?”

“她再不好,至少不会将如此肮脏的手段用在在意之人身上。”

叶良狰狞着面容,还算好的右手不停敲打扶手。

“姬,姬宣清,配不上……”

她嘴巴肿胀,虞兰泽听得零星两字。

“难不成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配得上季长箜了?这件事以后莫要再说了,我派给你调查季家案件的人手,我也会收回。”

虞兰泽深吸了口气,如是说道。

“就差、差一点点,查到……”

叶良瞪圆了眼睛。

虞兰泽能清晰从那双眼眸里看出不满。

她垂下眼睑不再言语,季子昀是不折不扣的主战派,此前在朝中亦有大批文官跟随。

季子昀在朝中与主和派林首辅相互制衡,少了她,主战派便折断了一半的翅膀。

她愿意借出人手去调查季家的事情,就是希望能为季家翻盘,可叶良耽于儿女情长,调查季家之事,现在反倒成了扳倒情敌的手段。

她如今舍下叶良,亦是有自己的考量,姬宣清不失为比她更好的合作对象。

冷静且运筹帷幄,假以时日绝非池中之物。

当然,她现在也不太确定,姬宣清是否愿意搭救季子昀。

若真如叶良摸到的边角来看,姬宣清很有可能就是害得季家流放的幕后黑手之一。

姬宣清此前投靠主和派,立场坚定,可前些日子,她在外赈灾焦头烂额,谁知收到了姬宣清传来的密信,竟有数条当地官员与豪绅勾结囤积粮食的罪证。

她抄了这些蛀虫的老巢,才顺利赈灾,受到母皇的嘉奖。

很明显,姬宣清这是几方下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作为主和派的立场变得动摇起来,这也正是拉拢她的好机会。

且她也收到安插在姬府的探子传来的消息,姬宣清有意同季长箜修复妻夫关系,那么为季家翻案的可能性似乎愈发高了起来。

“殿下,莫听小人……”

叶良挣扎着,还想再劝说二皇女,她是真的快查到姬宣清了,此时半途而废,往后怕是再难抓住她的把柄。

她不敢想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待在阿箜的身侧,迟早有一天会害了阿箜。

殿外的脚步声愈发接近。

虞兰泽动了动耳朵,随即她上踱步上前,一巴掌重重落在叶良脸上。

叶良没有防备,一时间被打得侧过脸去,另半边脸也宣红一片。

只听头上传来二皇女怒不可遏的声音,她艰难抬头。

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得可怕,和她口中怒意盎然的语气仿若出自两个人。

“难道在你叶良眼中,吾是个听信小人的昏君?”

这声怒喝,惊住了殿外吵囔的人群,前来更衣的各家贵夫还有守在门外二皇女的侍卫具是闭上了嘴。

这熟悉的声音自是出自皇女,还不等众人有何反应,虞兰泽甩袖而出,观其模样,似是极怒。

皇女内官极有眼力见,招呼两个侍卫,将受伤不轻的叶良扶出偏殿。

一行人行色匆匆,出现在众贵夫面前不过几个照面。

“快去告诉家主,二皇女与叶家小将军生了矛盾,叶小将军受伤颇重。”

有些政事敏锐度的贵夫令随侍通传。

亦有几个妄加揣测。

“二皇女和叶小将军怎会出现在男子休息的偏殿?莫非是为了男子大打出手?”

“谁家儿郎有那么大的本事?”

“也不知道偏殿里有无男子歇息,这两位便在此处吵架,若遇上歇息的男子,岂不是毁人清誉?”

……

但凡知晓朝中关系的贵夫,都知道二皇女与叶良的关系密切,此次突然翻脸,二皇女还下此狠手,显然不正常。

一时间,流言四起。

**

然这一切已经归家的姬宣清并不知晓。

第二日听说此事,她亦纳闷二皇女为何将她殴打叶良的罪责揽下,而没有为叶良出气。

直到二皇女请柬递到府上,姬宣清才有所猜测。

又说到姬宣清美人在怀,抱着自家夫郎坐上马车。

本安静的季长箜挨上坐垫,便撤去了揽着那人颈脖的手,缩在了马车的最里面。

“过来。”

姬宣清向他伸出了手。

季长箜抬头看她,马车只留两扇小窗,偶有月光洒入,落在姬宣清的脸上便是明明暗暗。

那声听不出情绪的“过来”,好似压抑了巨大的风暴。

季长箜又无法看清她的神情,心中更是酸涩,他不希望姬宣清为了他与表姐起莫须有的冲突,便将来龙去脉说清。

那人本就不喜他与叶良接近,现下也不像之前在偏殿中那般对着他温柔笑,只冷硬两个字,便要喊他过去。

她果然还是生气了。

可是,可是那不是他的本意啊,并不是他想要见叶良的。

姬宣清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那人固执地缩在最里侧,整个头都埋进了膝盖中,多一眼也不愿意朝着她的方向看。

一截白嫩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偶有调皮落入马车的月光扫过,犹如上好的羊脂玉。

也不知道捏在手中是不是那种腻滑圆润的感觉。

姬宣清双眸幽暗,一点点逼近他。

那人似也能感觉到她周身的热意,蜷缩在角落小小一个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

直到一只暖融融的手触碰到他颈部的肌肤,明明是暖的,可季长箜却无端觉得像是冰冷的软骨动物暗中伺机盯伏他,此刻出手,一击即中。

她不过是用粗粝的指腹在他颈边摩挲,他便麻了大半的身子,提不起力气。

“家主,这,这里是马车。”

“唔……”

他堪堪咬住唇瓣,才止了口中泄出的声响。

男人的脸实在红得厉害,姬宣清饶有兴趣地扶起他的下巴,高高抬起。

那人眯着眼睛,似有水珠在鸦羽般的睫毛处打转,若隐若现的月光映衬着那张满是红晕的面容。

姬宣清只觉得这张如玉般温润的面庞哪里都极符合她的心思。

便是苍白的唇也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我不想听你称呼我家主,长箜,你方才在偏殿中当着众人的面,喊我什么?”

她的话犹如情人在耳边呢喃,轻柔而又暧昧。

季长箜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另一只作乱的手上,迷离目光,甚至无法聚焦视线。

更听不清她话语的意思。

姬宣清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才这般肆无忌惮引着他说话。

“妻主,对了就是这般,叫我妻主。”

季长箜张了张唇瓣,“妻主”二字磕磕巴巴地吐出,直到出了嘴,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姬宣清的引诱下说了什么。

他还没全然接受姬宣清,便这般被哄着喊了妻主,不免心中委屈。

“对了,乖阿箜。”

姬宣清搂住他细弱的腰肢,犹如稀世珍宝,捧入怀中,喟叹一声。

二人相对拥抱,姬宣清的气息也乱了,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几乎是四肢并用,缠住季长箜的躯壳。

“长箜,让我好好抱一下。”

季长箜先是挣扎,外头还有马妇赶马,他向来自持,怎会在这逼仄的车厢中乱了心智?

可那人慵懒的嗓音似是添了迷魂药,他慢慢安静下来,任由她抱着。

“长箜,我真的好开心,你今天这般维护我。”

姬宣清就在他耳边剖析自己。

“我母夫早逝,后又有师父真心相待,一日她知天命已到,不告而别。与我定下婚约的人家也背弃了承诺,我一直孤身一人。”

“直到我遇到了你,从前你便掏心掏肺待我好,我知道的,可是我不争气弄丢了,我现在想将你找回来。”

“长箜,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季长箜能感觉到她修长的双手捧住了他的面颊,目光灼灼与他相视。

他燥红了脸,那人挺直的鼻尖与他的相触,拇指在他咬出斑斑痕迹的唇上来回抚摸。

似乎只待他一同意便会有湿热的吻落下。

“长箜,我知道你一直担忧季家的事情,我虽然暂时不能为岳母平反,但我在北方亦有好友,已经写了书信委托其照料,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岳母的信件返回。”

季长箜再顾不得羞涩,猛然又听到季家的消息,他立刻便睁开了眸子,方才还骄矜自持,如今扑入姬宣清的怀中,两手攒住她的衣襟。

急切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将你从落竹院接出,便已经着手令人安排。”

“但路途遥远,估摸着返回的信件还得有几月。”

姬宣清实话实说。

季长箜听着“落竹院”三字便想起了自己过去的日子。

方才的激动慢慢冷却,欣喜的表情僵在脸上,他方才用力极大,扑倒了姬宣清,此刻他将面颊贴在她滚烫的心口。

从前他避在落竹院,不就是因为气她袖手旁观,他要的真的不多,若季家真有此劫,他只希望姬宣清能打点牢头和押送犯人的官差,好让季家在路上安稳些。

可这般事情,她也不愿做。无法,他只能拿着变卖的嫁妆换来的银钱,几番贿赂,可那些官吏对他这个夫道人家的话到底听进多少他便不知道了。

幸而叶良也稍稍敲打了那些官吏,否则阿母能否安全到达流放之地还是未知数。

到了如今,姬宣清仿若真的动了心,他恳求许久都未曾做到的事情,不需他说,她便能办得妥当。

这般偏爱,季长箜并未觉得有多少甜蜜,他一边为从前年少懵懂的自己悲哀,一边又无法确信姬宣清的爱能够长久。

他不懂,现在的他枯败的身子,没了年少的青嫩,甚至成婚六载也未曾生下子嗣,更无可靠的家世,她反倒喜欢上了自己。

她到底喜欢自己什么?怎么一夕之间,那人便转了性子,突然对他关照有加。

姬宣清甘愿被他压着,男子散发着幽莲般冷香的乌发与她的五指纠缠,她一下又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长箜,你在想什么?”

他明明就在自己的怀中,可久久不语,姬宣清亦没底气,只能旁敲侧击。

“没想什么。”

怀着人抬起头,明媚的笑容极难得出现在这张温润贵公子的脸上,他凑上来,泛着粉意的唇瓣就在姬宣清的眼前。

他闭上了眼睛,可怜眼睑怯怯躲闪。

姬宣清捏着他的下巴,朝着那形状优美的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

如蜻蜓点水,并非她那占有欲极强的缠吻。

季长箜怔忪眉眼,心口竟隐隐有些失落。

“家主,到了。”

一帘之隔,季长箜依偎在姬宣清的怀中。

马妇的声音将两个乱了心智的男女拉回现实。

季长箜这才注意到自己差点坐到姬宣清的大腿上,如遭电击,倏然坐直。

承受夫郎重量的姬宣清少了这力量,半个身子都空落落的。

她抚平衣上褶皱,一马当先下了马车,就站在车架旁,朝着帘内伸出一只手。

等了半晌,才等到那人姗姗来迟落下的手。

二人两手交握,姬宣清一个用力,便将车厢中的清冷美人拉入怀中,外袍遮掩他消瘦的身形,就这般将其抱入翰香院。

**

季长箜应是在落竹院受了奴仆的冷眼,并不喜青空以外的人伺候。

因着出入皇宫,打扮得也需要隆重些,青空被人打晕,现下还未清醒。

季长箜便只能自个坐在镜前,慢慢将头发繁复的发饰摘下。

“不要硬扯。”

姬宣清眼睁睁看着一只发簪珠玉上勾连了几根乌发,忙放下手中茶杯,坐在季长箜身侧。

她虽对男子梳妆没有什么研究,但简单的拆发还是能做到的。

“这么一扯,便扯下许多,看着我便心疼。”

这些日子,这样酸掉牙的情话她几乎能信手拈来。

她甚至说完,还偷偷瞥了眼镜中美人,那人蹙眉,似在苦恼什么。

“怎么?可是弄疼你了?”

姬宣清动作更轻,如此问。

季长箜听着她说话,恍惚的心思收回,从镜中看到她那张受了伤的面容。

幸而只是脸颊有些青紫,并未损伤容颜,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户部侍郎。

“我自己来就行,你的脸受伤了,该上点药。”

姬宣清从镜中见着自己发青发紫的颧骨,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她今日就不该说那些话,顶着这面容,连怜惜都博取不到,怪不得长箜今日还有犹疑。

她郁闷的神情并未逃过季长箜的眼睛。

他一边对着这缠金铜镜拆发,一边偷瞄姬宣清如何笨拙为自己上药。

白皙的面颊糊了一块发黄的膏药,破坏了原本如玉般的美感。

季长箜几乎忍不住想笑,但一想到那人怨念模样,又生生忍住了。

他抖动的肩膀没逃过姬宣清的法眼,她今日心潮彭拜,有许多话想同季长箜说。

奈何伤了脸,顶着这尊容说话,姬宣清怕适得其反。

一盆冷天从天而降,她心中的小火苗一下子就熄了大半。

沐浴更衣后,她便上了床榻,再不发一言。

等着季长箜披散着乌发,揉着酸涩的肩膀,朝床榻走来,她早就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了。

“姬宣清,宣清。”

他试探地喊着她的名字。

那人翻转身子,面朝内里。

这是真睡着了?季长箜吹熄大半的蜡烛,只在距离床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留了一只烧得昏暗的蜡烛。

再接着他脱了软底布鞋,同姬宣清的并排放在床榻边,四只鞋依偎在一处,好似他二人平日里坐得极近的场面。

他尝到了嘴里莫名的甜味,收回目光,他朝床榻内里翻去。

那人方才嫌他吵,对着内里,此刻正与他面对面。

颤巍巍的红云慢慢爬上季长箜的面颊,二人呼出的气在小小的空间流转,她侧着身子,完好无暇的一面露在外头,受了伤的颧骨陷在松软的枕头中。

“姬宣清。”

他又晃了晃她的肩膀。

“宣清,妻主……”他锲而不舍地喊着。

姬宣清睡得面颊都泛起了红润的光泽,昏暗的灯光看不太清。

季长箜只能感觉到被中的热意愈发明显蒸腾。

许久不曾得到回应。

真睡着了,季长箜不免有些失望,可又松了口气。

随即他朝着她的位置慢慢挪动,直到躲进了她的怀里。

他摸索着环住她的腰,那人僵着身子。

这人分明没有睡着!

她在装睡?

季长箜心中郁闷,知道她又在逃避妻夫之事。

趁着她装睡不反抗,贴在她心口的肌肤上作乱。

一股凉凉的风从心口钻入,姬宣清不敢动。

她只怕自己心猿意马,逞一时之快,再令他喝下一碗避子汤。

“长箜,别闹。”

姬宣清似从梦中醒来,带着极重的鼻音说道。

“今日妻主也有兴致,为何要拒绝我?”

昏暗中,姬宣清倏然睁开双眸,片刻的黑暗后,他端正文雅的五官慢慢在她眼前浮现。

他似乎嘴角还挂着嘲弄的笑意。

“妻主口口声声说心仪我,可说到底还是嫌我年龄大了,又身子不好,不愿多折腾,是也不是?”

他话说的锐利。

姬宣清没曾想到他有了这样的心思,从前还年轻的时候,二人便只有初一十五才会例行妻夫之事,那时她忙也曾跳过此日。

那时,他都没什么反应,怎么到了现在他反倒变得敏感起来?

“怎么会?”姬宣清忙揽住他细瘦的腰肢,薄薄的里衣下是两处凹陷的腰窝,姬宣清的手便卡在此处。

二人贴得极紧,姬宣清能感受到他的躁动。

“今日我是真的有些累了,再过三日又到了日子,我这次好好陪你,可好?”

姬宣清忙哄他,

“我自然也是极想的,但我到底打伤了叶良,明日还得去皇宫请罪呢。”

“夫郎便体贴我这次,可好?”

她说的可怜兮兮,季长箜的心就软了一半。

可说的可怜,到底还是为了推脱。

大约是今日与姬宣清交了心,又或者他心底多日的忐忑急需一个地方倾诉。

季长箜苦笑一声,低低叹了口气,问道:

“你知道我们成婚多少日子了吗?”

“还有几月便有七年了。”

他这般说着,姬宣清亦回想起刚同他成婚的日子,她对他既欢喜又抗拒,那种复杂的心思纠缠了多年。

“长箜是担忧七年之痒,你我二人各自生厌?”

姬宣清信誓旦旦,

“我绝不会讨厌长箜。”

上辈子他们的感情坚持不过五年,七年之痒都没挨到,可姬宣清知道那都是自己鬼迷心窍,被权势蒙蔽了眼睛,这辈子她改过自新,别说七年,便是二十年她也会待他如初。

“姬宣清,还有几个月便七年了,可我一直都未曾怀过子嗣,你不觉得奇怪吗?”

季长箜支棱起身子,紧紧盯着她的双眸,不愿错过她分毫的神情。

“这有什么奇怪的。”姬宣清翻过身子,平躺在床榻上。

那人锲而不舍将那张清冷的美人脸凑来,姬宣清能看出他眼底的急切,她摸着那人滑嫩的面颊,不由觉得好笑。

“便是没有孩子,难道你就不是我的夫郎了吗?”

姬宣清反问。

“同你一般大的女子,家中孩子不说几个,便是侍君也添了几房,你就没想过?”

季长箜舔了舔嘴唇,试探地问。

“长箜,这些我都不在意,你知道的,从前我的心中权势占了大半,你占了小半,再容不下旁的东西,而如今你占据了我整个心思,我怎么可能再添上几房小侍?”

姬宣清钳制着他的下巴,想着若是这张小嘴再说出什么不动听的话,比如劝她纳侍,她便要狠狠欺负一番。

“可是妻主……”他顿了顿,那双水润的眸子突然浸满了温柔。

“可是妻主,有个孩子是我的期望啊。”

“不论是男是女,只要有一个孩子,我便满足了,我已经朝着三十年岁去了,再过些年岁,我便再无怀上孩子的可能,我真的拖不起了。”

他这般说着,可怜巴巴只用眼角去瞥她。

姬宣清的面色实在沉得可怕。

并非她不想,而是婚前季子昀便同她约定过不能让体弱的季长箜孕育孩子,长箜的父亲便是体弱怀子撒手人寰,季长箜本就身子骨不好,生个孩子能折腾去半条命。

“长箜,就我们两个不挺好的吗?我已经没有母父了,也不会有人催促你怀孕,岳母也心疼你,也不会想着你生下孩子,你为何要给自己这样的压力?”

“你知道的,我不太欢喜吵闹的孩子。”

“别说了。”

季长箜声音缥缈,犹如天外之音,他声音平平,幽幽道。

“妻主,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你总说你不欢喜孩子,可是从前隔壁王大人家中诞下麟儿,你我一同前往祝贺,我看着你抱着小娃的动作尤其娴熟。”

“你明明就是喜欢孩子的,你见着我进来了,慌忙将王大人的孩子放下。”

“还有……”

他吐出一口浊气,

“我听闻,孟家表哥有一孩子流落在外,妻主也很上心,不是吗?”

姬宣清的睡意立刻醒了大半,她慌忙解释,却觉得自己说的任何的话都显得尤其苍白无力。

“孟家表哥此前所嫁非人,那女人赌光了家产,便将他发卖,害得他骨肉相离,那女人实在可恨,很快就输光了那笔钱,又卖了不过四岁的小娃。”

“我偶然搭救了表哥,听着这事情,便想帮他一下,并非是对这孩子上心。”

“旁人的孩子再好,与我又有何干系?”

“是啊。”

季长箜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她,如是说道,

“旁人的孩子自是比不过自己生的,我想要一个你我的孩儿,这不好吗?”

他没说的是,自从他从管家那处知晓此事,便做过几次噩梦。

他梦见,巨大茂盛的杨树下,孟影白玉冠发,做大户人家主君打扮,依偎在姬宣清身侧,还有个样貌可爱的男孩在一侧捧着书本,央着姬宣清教他认字。

他多嫉妒,他嫉妒得嘴中都弥漫着苦味。

他怕,怕自己真的没有孩子,梦中的画面便会成真。

他可以像一年前避在落竹院一般,缺少衣食,有时病得不轻,但他知道这姬府中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从未听说过姬宣清同哪个男人来往密切,更不会带到家中。

阿母一直以世家公子的要求去规训他,但到底只有他一个孩子,难免宠得娇纵,他的娇纵不在明面,而是在内里。

他的占有欲极强,受不了一点感情的不洁。

他身子不好,不生过几年便生不了,而姬宣清呢,还在壮年,愿意为小的男子前赴后继。

更何况现在母亲流放,他便是受了这委屈,也不会有人为他撑腰。

姬宣清一派沉默,她的嘴唇抿得极紧。

季长箜话语中句句透露出的不安,是这般的明显。

“长箜,你同我说,认真说,你为何一定要孩子,难道就是为了什么人生圆满?”

“我不信,你虽是世家出身,可内里也有不羁的一面,我不相信为人夫的责任你看得那么重!”

季长箜没说一句话,他的额头死死抵住她的心口。

“长箜,若你真的如此传统,早该为我张罗小侍了,不是吗?”

姬宣清的声音闷闷地从胸口传入季长箜的耳中,他猛然睁大了双眸。

“你终究还是在意了,是吗?你现在是觉得我犯了男训了?”

他的声音尖利地可怕。

姬宣清意外的沉默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试探竟然一击就中,试探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大概,季子昀执意要求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打压她的官途,其实未必没有季长箜的影响在。

作为母亲她最是清楚儿子的脾性,他的占有欲,他对爱情的幻想。

季子昀应该也没想到竟会遇到她这么一个如此符合季长箜幻想的女子,文韬武略不说精通,都有涉及,还是赫赫有名的状元娘子,甚至到了十八岁竟没娶亲,也未有亲事。

更重要的一点,她没有背景,极好拿捏。娶了她季家的儿子,往后便要用一辈子去圆他的幻想渴求。

“长箜,你要孩子就是因为心中的不安吧,从前季家好好的,五年间你从未想过要孩子,如今季家不在京中,你怕我背信弃义,违背对你的承诺?”

姬宣清的喉咙有些艰涩,“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个你幻想出来的美好妻夫关系?”

季长箜缩在她的怀中,僵硬着身子,他不曾想到姬宣清真的那般敏锐。

“嗯?长箜,你回答我啊?是不是只要是个有才华的女子,样貌不错,还待人温和,愿意一辈子只要你一个人,且没什么背景,你母亲能约束她一辈子不娶他人,你便愿意嫁给她?”

他应该说话的,可是他的喉咙中仿佛被堵上了,令他辩驳不得一句。

这深藏在心底的欲望,终有一日被搬到台面上,他是贪心了。

在这个女子地位远远高于男子的世界里,即便是皇家的帝卿也要遵守三从四德,全没有前朝的开放,听闻前朝还有男子称帝,且他的妻主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一路扶持他登上帝位,不离不弃。

他也曾幻想这般的情爱。

姬宣清说的话是实情,他就是按照她说的那样在寻找自己的妻主。

若不是她姬宣清,而是什么王宣清,林宣清,他也愿意嫁。

可,可是,姬宣清到底对他来说是不同的,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啊。

况且年轻男女相看,各自心中不就该有一把尺子吗?

按着心中的要求去找另一半有什么问题?

季长箜沉默着不说话的样子,落在一直等着他回答的姬宣清的严眼中,她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到头来,傻的竟是她。

姬宣清掀开薄被,踩上鞋。

方要起身,便感受到腰间的拉扯。

那人倔强地拉着她的衣物,两只细嫩的指头崩得发白,可怜兮兮的。

可姬宣清冷硬着心肠,她的脑子太乱了。

她需要冷静一下。

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便下意识将死前的幻想当成了执念,所以才会在季长箜这一头栽了下去。

“别走。”

他拼命摇着头。

“妻主,别走。”

晶莹的泪珠顺着他光滑的面颊蜿蜒而下。

即便是哭,他也没什么声音,大家公子的风范拿捏得不错,不怪她第一眼便沦陷了,为了娶他答应了那么多过分的乱七八糟的要求。

上辈子就是当了权臣,竟也没想过其他男人,真真是喝了他的迷魂汤。

连孩子后代都舍了,若不是母父早逝,放在寻常人家早就被打折了腿。

姬宣清苦笑着拉扯自己的衣角。

冷声说道:“放开。”

“不放。”

他倔强地拉扯着。

“那妻主呢?难道你娶亲便没这些盘算,只是因为喜欢我?”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长相家世?”

姬宣清神色复杂,转头看向他。

“是,我也是。”

季长箜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涩涩的笑意。

可心中到底也不舒服,他不想姬宣清也是权衡再三才娶了他。

可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如坠冰窟。

“我就是没什么见识,一眼就喜欢上了你,才会答应你们季家那些不合理的要求。”

“但至少有一点,我从未有过利用季家的心思,可你母亲却总觉得我心怀不轨,打压我的前途,令我走过多少弯路。”

季长箜面色一白,他强撑着辩驳:

“我没想过的,我只以为母亲不会给你季家的助力,毕竟母亲位列太傅,一品大员,大部分官员便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品官员。”

再接着,他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姬宣清。

口中喃喃:“原来你,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

姬宣清两眼一黑,恼羞成怒,彻底扯下他的指头,摔门而去。

屋内只余下季长箜抱着疼痛的关节,盯着那袅袅一点光,面上似笑非笑。

我这章真的没写啥啊,一直锁着,我哭了啊。。。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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