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早就打的这个主意？”

“什么主意？”李承泽接受良好地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范闲，还是这样看着别人舒服。

“你拿自己的命去给他攻打北齐添筹码，你有病吧。”范闲气的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暴怒的恶犬，李承泽很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上辈子没怎么欣赏到，这次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多做点也是给自己解闷儿了，“你还真想……”

“慎言，小范大人，”那边范无救已经拉着帘子站了有一阵了，再不进去李承泽有点过意不去，“如果草菅人命也算病，我难道不是早就病入膏肓了吗，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我以为你至少会珍惜你自己！”眼看着人就要钻到车里，范闲立刻上前拽住了李承泽的下衫，李承泽也被腰部以下衣服的突然下坠下了一跳，下意识的拉起了自己的衣服。

“松手。”李承泽是真的害怕给人逼急了会当街给自己裤子拽下去，“小范大人可是不冷静了，这里可是宫城门前，说些什么珍惜我的珍惜你的，被太子殿下气昏了头了吧。”说完趁着范闲一瞬间的犹豫，抢回衣服钻进车里，范无救立马放下了帘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范闲。

感觉到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范闲只能结束这场匆忙的对话：“有空我们再，谈风月。”

李承泽纤细的手腕子从窗户里伸出来，摆了摆。

不出三天，李承儒就带着兵要前往北齐前线，庆帝特意派了结束禁足的太子，还有李承泽和范闲前去相送，这也是范闲第一次这么早看到大皇子李承儒。

比起上一世看上去憨厚的大皇子，这个从京城奔赴前线的大皇子更多了些有城府的沉稳，他的侍卫牵了只老虎，正趴在李承儒的脚边。

王启年还尽职尽责的跟在范闲身后，看出来他的疑惑，开口解释：“这是大皇子的爱宠，大皇子虽然有着一半东夷的血统，但是用兵如神，深受陛下喜爱，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被叫回京城休息，这老虎是大皇子喜欢养的，一直养在身边，你看这不随身带着吗。”

好一个堂下虎，范闲瞥向和李承儒说场面话的李承泽，不知道这小狐狸心里又盘算些什么，这次都敢拉李承儒下场了。

“你就是范闲？”李承儒走到范闲面前，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这次回京呆了没多久，但是范家私生子的名声却是听了一耳朵，并且还是他表妹的未婚夫，监察院的提司，目前看来皇上也是对他非常重视，“婉儿和承泽身体都不大好，听说你师承费介，还劳烦你多多照顾，太子殿下贤德仁厚，你遇到困难也可以找他，你还没见过承平吧，承平还小，不懂事的，话说他和你也有些亲缘。”

“小范大人，一表人才，希望你能和我这些个弟弟好好相处。”

看起来他还是这么个憨厚实诚的人啊，范闲嘴上却也不敢含糊，万一又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庆帝每隔一阵就叫他回来，说不定是不想他在军中有太大的势力，连忙给应付着场面话，可是他越过李承儒看到他身后的李承泽时，看到了他满眼的落寞。

他说，我这些个弟弟。

怎么就全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皇上，你看看这些孩子，你看看我们。

“怎么了？”李承儒注意到范闲看向他身后，转过头也没看到什么东西。

“没什么，祝大殿下马到成功！”

李承儒转过身去，又叮嘱了李承泽几句，捏了捏他的肩膀，就翻身上马准备离去了。那只老虎被拽着从地上爬起来，伸个懒腰再抖了抖身体，跟在了李承儒的马后，整个队伍看上去可谓是雄赳赳气昂昂。

老登准备这一天肯定很久了吧。

“殿下，大皇子的老虎有没有名字啊？叫什么？”

“兔子，太子殿下赐的名。”李承泽头也不回的说。

李承泽不找范闲，范闲也不敢找李承泽，明明上一世的时候他还厚着脸皮一次次的去找林婉儿夜会，可到了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状况下，他又没有勇气去找他了。他现在只是看着李承泽的背影，现在的局势和上一世已经有所不同，刚进京都的范闲是无法向咸王殿下李承泽作出必胜的承诺的，李承泽也是在范闲的注视下继续走上了那条绝路。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害怕李承泽，他视其为另一个自己，可是没有人会喜欢另一个自己，人是会下意识地排斥和自己极其相像的事物，更何况看到李承泽的极端和疯狂，自然会产生一种心理——我不要成为他这样。

可是范闲上一世也没有考虑到，他之所以没有成为这样，是因为他有比太子李承乾还强大的后盾，而李承泽有什么呢？

他害怕重新来一次的李承泽了，就算自己做了很多年的澹泊公，掌握了庆国一半的权力，他还是在回来的时候害怕刚进京都时候的李承泽，一个更加坚定，一个更加舍得玩命的，一个准备更加充分的李承泽，就算失败也要把他们所有人咬掉块肉的李承泽。范闲知道这不好，他虽然没有动摇为母亲报仇的决定，但是已经动摇了和李承泽和解的决定了。

如果李承泽这一世还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定然是与他的理想相悖的，他又能不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去支持他，又能不能坚持完成母亲“人人生而平等”的理想。

当他把自己的视线从和整个封建社会为敌上移开，回到自己和李承泽的纠葛时，他开始害怕李承泽。范闲意识到他会永远是自己人生中的变数了，李承泽永远不会把主导权交到别人手里，而他也不会完全遵循李承泽的概念。

并且李承泽何其聪明，难免不会有一天察觉到他不是他所期待的风月之人。

李承泽是范闲可敬的、可悲的的对手，这一点居然是永远不会变的。

而自己在李承泽死后的惋惜和回忆中，有没有过一丝的庆幸，他不敢想。

“殿下，真的不请臣去哪叙叙旧吗？”范闲还是开了这个口，引来了太子的凝视。

李承泽摇了摇头，捂着嘴咳了两声说：“我身子还没大好，实在是不能陪小范大人多聊了，有空小范大人不如去拜访一下林相，毕竟也是你未来的岳父，再和婉儿说说话。”

林婉儿哪里有空和我闲聊，她最近学习管理内库正起劲儿呢。范闲目送着李承泽和李承乾的车队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还是去拜访了林相，看看林婉儿的病情。

之前见林婉儿来求自己的时候，就气色还好，这一诊脉范闲发现她的身体还真是不错，面前的少女还是喜欢穿白衣，但是眉宇间较之前多了几分自信，言语表达也多了主动提出诉求。

所以在林婉儿主动提出要带林大宝出去郊游，请范闲帮忙的时候，他还是欣然前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又被抓错了。

果真，不管李承泽怎么折腾，李云睿都是疯的，范闲跟着林相在屋子里见到李承乾的时候，不禁抬头望天。

在他出来见到范无救的时候，不等李承泽开口，他就问了范无救：“怎么，你们殿下身边的剑客呢？”

范无救是个半傻的，看到他脸上吃惊的表情范闲就知道，谢必安不是打一开始就没跟在李承泽身边，而是后来离开的。看来他还是离不开谢必安。

“我看你身上背着书，怎么，想考试做官？”范闲陪着范无救在外面等里面的两兄弟，忍不住调侃他，之前他都没什么机会和这个人沟通，只知道他看着木讷，对李承泽的话说一不二，“我的文学素养还不错，用不用我和你们殿下说说，让我帮你补补课？”

面对范闲的调侃，范无救还是能听出来的，在李承泽的有意培养下，他这次比上一次聪明一些，小谢曾经和他说过，人傻就要少说话，他懂。

范闲看到范无救也不理自己，有点郁闷，好像李承泽身边的人都不喜欢自己。就在李承泽打算送太子离开的时候，范闲拽住了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殿下，我的人查到城外有人前段时间承包了一片果园，不过我的人刚要过去查看的时候，人就跑了，你说这是谁呢？”

李承泽听到后微微动容，随即说到：“我去哪里知道，小范大人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倒也不是范无救不会挑水果，是谢必安看着不声不响，背地里给范无救常去的几家店都塞了银子，要他们特意卖点不好吃的给一个挂着刀留胡子的男人。

这还是后来李承泽实在好奇范无救怎么总能买回来这些奇葩，找人去打听和跟踪发现的，他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假意望天的谢必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各有心事的沉默了片刻，他说：“要不以后，不让无救买了？”

谢必安点点头，最好不过了。

王府上的这几个人，多少都被谢必安背后算计过，上一世李承泽还以为谢必安也是个老实人，没想到都是装的啊，只要自己多给他点笑脸，这小子就会琢磨算计别人了，一个月里有二十天在想着给别人从李承泽身边赶走，比他晚一步被捞进府里的范无救就成了最大的倒霉蛋。

直到有一天吕照来找李承泽说话，说知道殿下偏爱谢必安，但是也要多加管束，这小子实在是蔫坏，范无救被他玩的跟傻子一样。虽然当时李承泽的第一个想法是范无救不就是吗，还是和吕照说了点谢必安的好话，当时即使还看不懂吕照的盲眼里是什么情绪，但是他莫名觉得吕照看他像是在看被宠妃迷了眼睛的昏君。

嘶，这不对劲。

所以他狠下心叫了谢必安来要罚他，结果谢必安扑通一下子跪在他脚边了，不反驳也不承认，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少年剑客还没抽条得像未来那样长相锐利，看上去还怪委屈的，李承泽被他这一跪噎住了。

“以后别欺负无救了，他人又不坏，好歹都是同僚，你也不想总有人来找我说你坏话吧。”

“嗯。”

就在谢必安准备去和范无救换班的时候，李承泽还是叫住了他：“你这跪的真利索，是和谁学的？”

“属下年幼时混迹市井，和香楼那边的……”

“行了，知道了，”李承泽想捂脸，“你以后也跟着范无救读书吧，他读什么你就读什么。”果真还是要关注他们的文化素养。

而后来吕照被范无救欺负的时候，已经在王府里承担维系地位的吕照学会了直接用捣药臼砸过去。

那真的是王府里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李承泽坐在露台上，范无救还在身边读书，吕照也还在后院捅咕些什么东西，可是谢必安呢，他会去哪呢？今天范闲提起，他就知道范闲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要对谢必安下手。

李承泽怕他不走又连累了他，又怕他走的太远忘了他，在他决定继续走这条死路的时候，就发誓这次一定不要重倒覆辙，他希望谢必安是能留他在世上最后的念想，有一次他在府里喝多了，靠在谢必安的肩膀上，对他说：“我一定要他落下一个谋害亲子的罪名。”

日后的史书工笔，一定要让他留下个谋害亲子的罪名。

谢必安那时还不敢对他做什么，直愣愣的凭他靠着，轻声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