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bgm：Forest Mixtape）

亲爱的爱丽丝，命运真是奇妙。

一周前的我绝对无法想象自己如今的经历。金碧辉煌的普奥利宫是时间开的一个玩笑，它在漫长的历史中打了个绳结，人们便得以借一隅窥探它的珍宝。

我认识了为沃尔图里服务的人类前台，她对梦想的勇敢追求令人感慨。吉安娜向我讲述沃尔图里的过往，让我对自己身后站着多么庞大的野兽产生了无比清晰的认知。

我刚回到房间，烦恼不过一刻钟，门口便传来吉安娜的声音。

“亲爱的？来吃点东西吧，我请来了La Colombetta的私厨，希望你会喜欢传统的意大利美食。”吉安娜简直是沃尔图里的天使，要知道我对食物的要求一向很低，她却肯在冷血生物的地盘上费心思，只为满足一些人类的小小需求。

我向来不否认美食的巨大魅力，便竭尽所能以便更快地来到餐厅。隐隐作痛的胸腔和发出呜咽的胃部无一不提醒我：嘿，你已经快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吉安娜身后，她带着我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一处类似餐厅的地方。在吉安娜的眼神示意下，我只好就着精致的长条餐桌落座，并暗自祈祷她与我同座，或许这样可以打消一些尴尬。可惜，我的祈祷无济于事，她笔直地站在我身后，直到一个身着白衣黑裤的男人推着餐车走进来。

这大概是厨师了，我看着他把许多我不认识的食物陆续送上餐桌，不自觉吞咽下口水。

好香……

厨师先生是好人，希望他并不清楚自己在为一群非人生物提供服务，这样既不用变成冰棍，也不用失去生命；世间更多的味蕾会因此被拯救。

“尝尝看？”吉安娜递给我一副餐具，小声补充：“这位厨师有着米其林水准，可惜我的薪资不支持我品尝他的手艺。”

“不一起吗？”这才没过几分钟，就已经堆了十几道菜。“我真的吃不下这么多。”

吉安娜抱歉地笑了笑，态度坚决。厨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我只好先照顾自己的肚子，环顾一圈，决定先从看起来最平易近人的通心粉下手。

这一盘分量不多，斜管面被细腻的白色奶油点缀，细碎的蘑菇和肉粒混杂其中。我的饮食习惯一向随意，甚至特别照顾查理的口味，因此吃的绝大多数都是经典的美式食物，极少数的情况，我会去某家中餐厅饱餐一顿，作为对自己的奖励。

意大利菜，有西餐之母的美称，我虽没尝试过，但想必不会让人失望。

我捏着叉子，朝其中一条落下，金属尖端稳稳地扎入表面。

“你没吃过意大利菜？”

冰凉，细腻，尖锐。

我猜想他的声音在以优雅著称的吸血鬼里大概也别有特色，又或者是我眼界狭窄……总之我从未见过有谁能在平稳的语调里透露出一种毋庸置疑的锋利。

“您慢用。”吉安娜像是见到什么洪水猛兽，态度完全变了一番，战战兢兢地向男人致意，忙不迭离开。

凯厄斯微微点头，任由她消失，让偌大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抿着薄唇，站在刚刚吉安娜的位置，目光落在我握着叉子的手上，眉目间透着不悦。

“……没。”我又吞咽了一下，这次是因为紧张。不知道是这通心粉犯了错，还是我的手越了界，面条孤零零地挂在餐具上，待人宰割。

这绝对不是吃掉它的好时机。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身边的人，只好盯着那根无辜的面条，几乎要把它钻透了。

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气，随后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吃通心粉时不要把它割成小段，也不要直接送入口中，最合理的方法是用叉子把通心粉卷成团再吃。”

神奇的本地风俗。

我没有忤逆暴君的打算，只是吃个饭，没必要挑起一场战争。像吃其他面条一样，我把盘子里的食物卷成团，然后稍稍侧目，观察凯厄斯的神色。

他好看的五官舒展，似乎对我的顺从感到满意。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只有一双流淌着暗红的眼眸与我相撞。

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问得出够我后悔一辈子的问题。

“……要尝尝吗？”

我猜他可能从没经历过这种奇怪场面：食物举着垃圾问自己要不要来点。

一个短促而怪异的音节从他喉咙滑出。他好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朝我亮了亮猎人的獠牙：“你确定？”

“呃，还是算了。”我连忙背过身，承受着史无前例的压力吃一顿饭。

羽毛一样的轻笑落在身后。该死的，这绝对是在嘲笑吧？

我从吉安娜的话语中推测，这顿丰盛的招待应该是什么大人物的要求，起码是她的上司。现在看来，结果似乎了然：下达任务的人十有八九是我旁边的这位。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装作没听见，一味按照刚学到的风俗，往嘴里递送食物。

抛开环境因素，这道菜绝对能上我吃过最惊艳的美食榜单。鲜嫩，顺滑，微热，浓香，丰富的口感在舌尖弹开；“变成冰棍只能无缘美食”，一想到这我竟有一丝难过。

“阿罗想见你。”暴君轻飘飘地提了一句，内容是无法违背的命令。

我拿叉子的手一顿，看向这个据吉安娜说以脾气捉摸不定著称、属于反派角色类型却又救了我、和我有着微妙联系的人。他换了个姿势，身形松散了点，但依旧优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我正坐着的椅背边缘，我不禁屏住呼吸，奇妙的紧张感蔓延成片。

“那个家伙。”凯厄斯的语气有些烦躁，提到兄弟时吐出的单词更像诅咒：“一屋子古董和卫士不够他玩吗？如果不是为了沃尔图里，他早该被撕成碎片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阿罗？沃尔图里雄心勃勃的领袖，也是最初邀请马库斯和凯厄斯加入族群的那位。我努力在脑海内搜索吉安娜的“小科普”，想起阿罗常常是沃尔图里背后做出最终决策的人。

这样一个首领，找我会有什么事？我能想到的只有吸血鬼世界对违法者的审判，以及那个二选一的狗屁法律。好吧，起码我要向沃尔图里说明卡伦一家是无辜的，还有查理……

凯厄斯没有继续提阿罗，我的后背紧绷着，避免贴到他的手。情况紧急，我只好舍弃缓慢享受美味，赶在身后冰冷美丽的大理石雕像黑着一张脸前，飞快把盘子里的食物解决掉。

“我们去见阿罗吧。”拿纸巾擦好嘴角，我站起身，试探着问凯厄斯。

他脸上一瞬间闪过古怪的柔和神情，随即又恢复惯有的冷漠。这位先生，你真的不考虑研习表演艺术吗？这才见过几次面，你的变脸本事我都能视若无睹了。

桌上的食物几乎没被动过。我看了它们最后一眼，踉踉跄跄跟上凯厄斯的步伐。他似乎没把我当成人类，不知道我们和吸血鬼的速度完全没法比，何况我还是个“病号”。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黑色身影优雅地飘了过去，中间隔出大半条走廊。

“嘿，凯厄斯……”

我看不出你有多思兄心切，但请不要把我扔在无人问津的走廊上喂野生吸血鬼。

急促的风刮过，黑色长袍骤然出现在我眼前。我甚至没反应过来，整个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一下腾空而起。两只修长有力的手分别扣住我的肩和腿，我被他抱了起来，以一种杰西卡喜欢的电视剧方式，但力道实在称不上轻柔。

“嘶——”

没了受力点的感觉很不好受，像是一条鱼，因濒死而活蹦乱跳。我不太希望自己这样摔成肉饼，连忙抓住离我最近的东西。

这是什么？摸起来质感超级好。

等我缓过神，凯厄斯的外衣领子已经在我手里变成皱巴巴的一团。怪不得手感好，我敢说沃尔图里的消费都是超级VIP级别的，他要是想讨赔偿，饮食、衣物、治疗、住宿……还没算上游览费，账单足够我翻来覆去喝上几壶。

几缕金色长发垂落，发尾扫过我脸庞，轻轻的，痒痒的。和爱丽丝、罗莎莉她们那种经常保养带来的精致感不同，凯厄斯的发质似乎更加天然，柔顺的不像长在人类身上。吸血鬼被转化前都曾是人类，那他原来的头发会和现在一样吗？

凯厄斯瞥了我一眼，又有发丝划过，我忍住挠脸的欲望，悄悄把他的衣领抚平，一边把手置于胸前，告诉自己不要再抖了；一边装作无事发生，视线乱飘。

如果只是嫌弃拖沓的食物过于累赘，这种同行方式未免怪了些。

“辛西娅，人类这种生物太过脆弱。”

他难得没用一贯急促的语调，缓慢而轻柔的嗓音落在我耳旁。吸血鬼没有呼吸，摩擦带来的冷气打在耳畔，我的侧脸瞬间起了层小疙瘩。

有天使在身边呢喃，几乎快让我忘掉这实际上是个恶魔。

“加入沃尔图里是你唯一的选择。”

这下我是真的听清楚了。什么救命恩人，什么制裁……最终都通往注定的结局。

死亡。

即使是变成吸血鬼，我也先考虑姓卡伦……或者，斯旺家独树一帜听起来也不错？

被自己苦中作乐的想法逗乐，我发出自从醒来后第一声真正意义上的笑。还是在暴君眼皮子底下，勇气可嘉。你不要看我呀，这真的不是嘲讽。

“抓紧。”

什么？

回答我的是徐徐风声，凯厄斯带着我在错综复杂的廊间高速移动，我被自己凌乱飘起的头发糊了一脸。不得不说，他的建议是对的，一阵慌乱里，似乎除了笨拙模仿电视剧，我别无他法。

凯厄斯和爱丽丝都是冰冷之人。我不敢对魔鬼轻举妄动，只是虚虚环住他的脖颈。吸血鬼的身体由什么构成？我紧盯着一块露出的皮肤，白皙，寒冷，质地像大理石。凯厄斯的身体忽地紧绷，我移开目光。不是每条长廊都有窗，阳光与阴影交织，壁画、彩窗、古典石柱如退潮，仿佛穿梭在时间里，一大段历史离我远去。

“太阳也光顾污秽之地，但并没有因此而被玷污……”我喃喃自语。

凯厄斯吐出一个难懂的单词，但似乎不是意大利文。随后他用英文说：“第欧根尼。”

我刚提到的句子确实出自这位哲学家之口。

“你不懂希腊语。”他的眼睛似乎比我吃饭时还要暗沉一点，里面流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不懂希腊语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但如果梦里的那个人是他……

或许在凯厄斯身上，我可以找到埋藏着的真相。

“阿罗会对我做什么吗？”我小心求证。

凯厄斯的语气变得戏谑而残忍：“他只要碰到你，就可以知道你的全部想法。至于别的，我不会给他机会……不要害怕，西娅。”

我重新回到沉默中了。查理和贝拉都没这样叫过我，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别扭；第一次听到这个单词是在爱丽丝口中，现在轮到凯厄斯。吸血鬼难道不应该保持自己的神秘、高贵、不平易近人吗？

我在心里暗戳戳地为凯厄斯再添一笔“罪证”。看啊，阿罗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一切都是你亲爱的兄弟自己抖落出来的。

而最令人担忧的梦境，在爱德华身边我曾想过它，但对方毫无反应。如果爱德华和阿罗的能力都与读心有关，那阿罗很有可能也不会发现它。暂且不去思考为什么，接下来我只要尽量少往卡伦一家和查理那边想……

前方，一扇恢宏华丽的大门越来越近。

“我自己走吧。”

我戳了戳凯厄斯坚硬的肩膀，他没反对，任我迟缓而笨重地从他身上爬下。

我该感谢他才是，既没有把我粗鲁地往地下一摔，也没有保持那个奇怪的姿势来到他的兄弟和其他吸血鬼面前。

“谢谢你。”

我飞快对他说了一声。

葡萄酒色的嘴唇与他苍白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飞快翕动，没有发出声音。

凯厄斯的表情高贵冷艳。他伸出一只手放在门上，推开前很轻很轻地又重复了那句话。

“不要害怕，西娅。”

呜呜终于，亲亲蹲更的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