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抓住屋檐下的雕刻，晃动停下。

刚松一口气，浮在半空的沈嘉献一脚踹开他的手，他整个人像挂在屋檐上的塑料袋来回晃荡，沦为人形白旗。

陆离目测和地面的距离，高度介于摔死和摔断腿之间，赐福能保证他不会被人杀死，没说能防失足摔死。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跪为敬。

“大哥，我错了。”陆离抱拳拱手，自动带入炮灰小喽啰角色，一套求饶无比丝滑，不带半点迟疑。

沈嘉献面色古怪的审视，疑惑转为更刺眼的鄙夷：“果然还是草包。”

“嗯嗯嗯嗯嗯。”陆离连连附和。

自信得到确证，沈嘉献满意颔首，拎着他轻轻跃下，失重感刺激的陆离紧紧抓住沈嘉献的衣服保持平衡。

大殿的门窗阖上，从天窗溜号更是想都别想，咔哒咔哒一阵上锁的声音敲击心弦。

“不要试探我的耐心。”匕首尖刺在陆离眼角，沈嘉献微微眯起眼：“老实待在这里，我要亲手将你献给我主。”

陆离从善如流，沈嘉献前脚刚走，他后脚扒在窗前观战。

没了他浑水摸鱼，云雀顿时落入下风。

白色的童子与沈嘉献并肩，模糊的压抑化为实质，无数黑影围绕传闻中得到旧神宠爱的祭品，协助他围追堵截。

黑影的实力并不算太强，可每次攻击都在平白消耗对手精力。

云雀的身影出现在屋檐角、窗户边、推车顶、雕像上，如同一只真正的雀鸟，拼命冲撞夺去他自由的牢笼。

牢笼步步紧缩，他撞得头破血流。

沈嘉献气定神闲，观赏昔日对手的狼狈，挥手指向黑影：“你们教团的人整天想着救助废物，可是……他们永远只会服从强者的指挥，哪怕是死后。”

云雀单膝跪地，捂住左胸处的伤口，伤口离心脏很近，只差一点就能夺走他的生命。

陆离认得黑影之中的一些面孔，有死在墓地的学者，有游客，有度假村工作人员，甚至有被沈嘉献亲自处决的圣童教高层。

这些人本应该怨恨杀人者，却俯首听任凶手指挥。

沈嘉献热衷于杀人献祭，是因为所有被他杀死的人，都会变作伥鬼为他所用。

无论云雀多拼命，都难免变成单方面屠杀。

这场游戏没有公平正义可言，有的只是输赢。

失败者沦为脚下泥，胜利者书写结局。

陆离对所谓的旧神好感度降至冰点。

厌恶无效，他现在连沈嘉献都伤不到，更别提捅旧神一刀。

窗外云雀一人对抗千军，窗内陆离焦急的原地打转。

掌心被汗水浸湿，黏黏糊糊。

陆离抬手查看，是血，身上的伤已尽数愈合，是他刚才从沈嘉献衣服上蹭上的血。

他左掏右掏，从衣服的夹层摸出从投诚沈嘉献游客那里意外收获的橘子干人头。

试图使用诅咒物的刹那，曾在售货机推荐的深蓝色页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故障般的闪烁几下才消失，相关知识涌入大脑。

掏出香炉的灰烬在地面勾画符文，掌心的血液抹在法阵中心。

陆离暴露在污秽的紫色光芒中，理智瞬间抽空，枯竭的理智深处响起无数思绪之声，嘈杂程度远胜不停歇的蝉鸣。

盛夏的天气适合点燃炸药桶，将所人有炸得外焦里嫩。

老人的头颅浮在半空，狞笑着追踪沈嘉献的方位。

[苦啊，劳碌终日不得饱食。]

[苦啊，朝生暮死不知春秋。]

一句句苦啊。

窗外传来沈嘉献凄厉的惨叫声，裸露在外的皮肤冒出鱼鳞，覆盖艳丽的面庞。

占据上风的沈嘉献停下攻击，捧着脸注视莲池水面的倒影：“好丑，不漂亮了，神不会注视嘉献的，对不起对不起，请您仁慈的给嘉献一点时间。”

变异并未停止，面中位置遭受挤压凸出，双眼间距拉宽，显露出鱼类的面相。

他偏执的一次次徒手拔掉鱼鳞，直至血|肉皲裂，陷入惊恐：“是谁，是谁背叛了我？”

无数属于陆离自己的声音绕过本体控制，在脑海中自由交流，思绪倾倒而出，化作自言自语。

“谁敢背叛你，多找找自己的原因，神金。”

“怎么完全没怀疑我……我有这么没用？”

不断翻涌变换的灰色雾气涌现，淡金色的门扉死死圈住沈嘉献。

云雀持刀走到近前，怜悯的望向他：“你进入副本时尚未成年，的确处处受制，我比狂信徒更早接触你，希望你能加入教团，可你利用了我，欺骗了教宗。”

陆离的心声不受控制，化为自言自语：“典中典肉包子打狗。”

沈嘉献一言不发，专注用匕首连带皮肤刮去不断生长的鳞片。

云雀做最后的劝说：“你也知道的，被邪神眷顾的玩家没有谁活过三年。”

“我打破了记录，说再多吓人的话，你们只不过想让我成为刺伤我主的匕首。”沈嘉献冷笑着反驳。

陆离扬眉，兴奋的注视对峙的二人：“嗨，是说教团不至于那么天真，原来还有隐情，说来听听。”

淡金色门扉现出字符，黑影在光芒的照射下融化。

不屑逸出咽喉，沈嘉献嗤笑：“你们教团的人为可笑的理由死了一茬又一茬，不给足够的利益，哄谁呢？”

云雀抿唇，复而挤出一声叹息：“所以，你就理所当然的踩在所有玩家头上。”

陆离自顾自的点头：“哦，原来嫌奖金少，倒也合理，但还是建议死一死。”

沈嘉献放弃抵抗，匕首尖朝向一转，径直捅向自己的心脏。

陆离：？？？

中央演播厅。

沈嘉献的合作者、著名旧神狂信徒、血色猎人工会的会长脱离副本，带领会员与前排观战中的教宗分庭抗礼。

演播厅禁止任何形式的伤害行为，前排观众仍哗啦啦跑掉一大片，围绕会长教宗二人形成真空，生怕引起会长注意接下梁子。

教宗不接茬，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会长毫不在意，继续用言语刺激教宗的神经。

穆长安皱眉，注视屏幕内的战况，给出判断：“云雀要输了。”

颜柯呼吸停滞，瞪大双眼：“啊？为什么？”

沈嘉献献祭了自己的心脏，力量再次增幅，对于旧神信徒而言，他只需要在副本结束前团灭所有人完成献祭，心脏可有可无，之前他就凭借这一招绝境翻盘过。

全盛状态的云雀尚难以招架，更何况先前在教堂消耗过多魔法值。

平心而论，云雀在副本的表现足够亮眼，成功打乱沈嘉献的行动节奏，救治居民抑制怪物化，守住教堂法阵、避免残党献祭全镇。

圣童山这种轮回副本，每次刷新重置都会随上一代玩家的抉择变化。

起初，玩家自发结盟研读规则，现在仍使用的游戏论坛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只要不过分贪心，可以用最小的牺牲打出普通结局。

后来，玩家需要警惕规则的陷阱，时刻提防同伴背刺。

最后，轮回副本沦为纯粹的绞肉机。

一代代恶意累积，原本可能出手协助玩家的NPC保持沉默，敌对NPC占据绝对的主场，副本早在沈嘉献进入游戏前已处于半失控状态，往后除了旧神系的狂信徒，再不会有其他玩家存活的机会。

即使教宗本人带队，也无法逆转局面。

又一个能窥探无限世界真相的副本即将沦陷。

直播持续到现在，观众已经疲惫，见战况已成定局，副本沦陷，关于圣童山的讨论不再有价值。

陆续有观众摇头离开，免得待会卷入会长和教宗的对峙，平白惹一身骚。

一声声轻轻的可惜传入耳中。

颜柯的手绞成麻花：“新人还有机会吗？会有吧会有吧。”

穆长安这次没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至少他做不到。

嗡——嗡——嗡——

夕阳西下钟声响起，宣布圣童山庆典开幕。

窗外彩灯闪烁，窗内蜡烛自动点亮。

战场转移到寺庙后方，只能从不时响起的爆炸声判断，战斗仍在持续。

陆离清楚，这是云雀最后为他争取的一点机会。

献祭心脏后，沈嘉献的能力又上一个台阶。

他如今的实力与埃利亚斯展示的部分相当，一个眼神足以扼杀陆离的灵魂，无解。

他拼命撞门，直至力竭，脑中嘈杂的声音嘲讽他的无能。

利用规则使用道具，微末的手段在绝对的实力前什么也不是。

陆离们在大脑中肆意狂欢。

有扒拉记忆片段的陆离，他们在分析究竟是蝴蝶效应还是西西弗神话对他的人生影响最大。

有笑嘻嘻高喊完蛋咯的陆离，他们开香槟四处蹦迪庆贺。

有争论生死哲学命题的陆离，评判庸常的人生值不值得一过。

“别吵。”他比出枪的手势抵在太阳穴，威胁蹦跶的陆离们，“再吵我现在就去死，你们也别想活。”

脑内响起一片好耶，甚至有陆离拿出几版风格迥异的遗书供他挑选。

论发癫这块的业务水平，谁能比得上他。

他拾起旅行指南，俯视图中一直游离在场外的黑点终于出现在圣童庙的范围内。

陆离尝试联系王浩然，很快收到回复的消息，是一张撒花的表情包。

还好，另一个幸存者真的是他。

“在的在的。”

陆离没有客套的心思，简要下发任务：“找一样东西，应该在堆放杂物的区域。”

“QAQ，外面到处是黑影，大佬有什么建议吗？”

“。”他是真的不知道。

“！！！我懂我懂，又在骗我，唉。”

手机再次息屏，大殿空空荡荡，脑子里乱哄哄吵翻天。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星星点缀无云的夜空，留给他的时间愈发短暂。

透过门窗的缝隙，陆离窥探外面的情景。

上空浮起淡淡的光芒，比起在教堂时所见，光芒暗淡太多，暗红色的气体从矿洞缝隙涌出，如山间雾气笼罩小镇。

小镇远远传来哀嚎，声音汇聚，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曾在小镇生活过的人们发出共同的求救声，向未知的神明祈祷。

陆离的心一点点下沉。

他加入了祈祷队伍，向红眼的神明，向该死的系统。

吱嘎，晚风吹拂，大门开启，熟悉的刀鞘撞击声响起。

是……云雀赢了吗？

陆离回头，寻找牧师先生的身影。

自从陆离发现是游戏，打开新的玩法，自己跟自己吵架还是不够癫。

陆离你要相信目前癫的水平只是你的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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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用不太一样的方式开局，但失败，第二个副本开始用普通的方式写，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