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迟然捏了捏鼻子，然后抓着成祈的手笑了笑。

他们在满天繁星里躺了一晚上，两个人一夜没睡，这会儿天边已经破晓，第一缕日光要穿云而出。

“别感冒了。”

成祈话还没说完就把外套脱了，拉过迟然给他穿上，然后不容他反抗的拉上拉链。因为穿的有点多，等他再把这件拉上拉链的时候，迟然鼓得像个大肉包子。看着他被裹得笨重的样子，罪魁祸首成祈才满意的了甩手。

“那你感冒了怎么办......”

成祈抵着他鼻尖说：“你照顾我。”

他被成祈头发蹭地痒痒，哼哼一声：“.......想得美。”

迟然抬手抖了抖，伸出一条胳膊拉开了衣服，朝成祈示意。

成祈冲他蹙了蹙眉。

“刚穿上，干什么？”

迟然：“你过来。”

等到成祈靠近了他，才发现这人的套路。迟大帅哥一把给他披上外套，却偏偏不给他拉上拉链。

紧接着，他就撩起成祈外套，一把抱住他。衣服轻轻落下，成祈感觉得到迟然环在他腰间的双臂。

“你拉上。”

迟然吸了下鼻子，软软的说。

“.......”

成祈低低地笑了声，拉上了在迟然背后贴着的拉链。俩人就像连体婴一样，在柔软的草地上左摇右摆，晃来晃去。

“小心点晃，别倒了。”

“怕什么，倒了也是和我一起。”迟然狡黠地说。

“.......哎。”

他无奈地笑了。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紧紧贴着对方，外面是寒风瑟瑟，里面是暖流旋涡。顺着这个感觉说下去，就很容易想到一个字——

家。

这个时刻特别温暖，有外在约束让他们不分开，但更多的却是他们主动抱紧对方的那双手。

就像.......

我可以和你在一起，恰巧，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

迟然问：“喜欢这种感觉吗？”

“喜欢。”成祈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早就想这么干了。”

地平线刚浮起朝阳，少年牵着手漫步。

在清晨的学校，初冬虽然谈不上鸟语花香，但南方特有的湿润气候却让这个早晨格外醒目。风吹在脸上甜丝丝的，不知道是因为身边牵着的人还是因为远处刮来的湿气，总之让人很舒服。

平时都熬夜熬习惯了的两个人被这风一吹，仅存的一丝睡意都全没了。

今天是周六，是他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在对方身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想想就令人激动。

成祈忽然觉得周五表白是个很对的选择。

其实就算没有楚梵那一出，他也本来就打算昨天表白。因为他前天刚占了迟帅哥便宜，还有昨天下午那个藏在椅背后面的小红心，迟然看他仿佛旁若无人的眼神.........让他激动的东西太多了，要是什么都不说装没事人不负责，他实在不舍得，就是没想到会被楚梵抢了先。

一来二去，这些事情都赶了巧，他就干脆把他最想说的都说了出来，用最急迫的温柔捅开了窗户纸，追到了他的这个“弟弟”。

想到这，成祈又勾了勾嘴角，看着身边这个和他袖子连着袖子偷偷牵手的人一阵笑。

“你忽然笑什么？”迟然问。

“就是想笑，开心。”成祈抵着他头，闷笑着说。

“这样啊.........”迟然点点头跳开，转头看了看操场四周，大概是时间还早，他没看见一个出来晨练的人。

他飞速在成祈耳边亲了一下。

“那现在呢，”迟然狡黠地问，“还想笑吗？”

成祈被亲得一愣，然后看着他就吻了上去。

“还说我，你会的也不少。”

成祈拽着他衣服，压低声音。

“我这都是和你学的，不能怪我。”

被拽着的迟然撇撇嘴，“忽然想起件事，我带你找个东西。”

“找什么？”

“晨昏线。”

迟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看，差一刻六点，过两天就是冬至了，六点左右的时候就是天亮的时刻。

“时间正好，快快快。”

他收了手机拉上成祈就跑，成祈还是一脸迷惑，但还是迁就着他跑了起来。

“晨昏线不是个范围吗？”他边跑边问。

“我知道。”迟然说，“我以前天真的以为站在地面上就能看见，后来我发现不行，所以我就上天台去看了。”

“天台能看见？”成祈问。

“取决于高度。”

迟然眯了眯眼，“还有运气。运气好的话能看见天际线晨昏分明，不能的话就当看个日出了。”

他扭头：“你这么多问题，怎么，不想和我看？”

“想。”成祈看着他眼睛说。

两个人一路小跑，爬上了一个文化活动中心的天台。虽然这里并不高，但是也没别的选择，毕竟大清早别的教学楼确实不开门。

迟然拉着成祈移到了栏杆边，又被成祈从背后抱住。

“........你搞什么？”

迟然扭头，“你抱上瘾了？”

“怕你掉下去。”他回答。

迟然看了看得有一米五高的栏杆：“借口。”

成祈在他背后轻轻“嗯”了一声，他笑了笑，拿出手机来对准远处的天际线开始聚焦。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适合拍照，适合看日出。”

迟大帅哥嘀咕着。他相机对准了远处一片天空，画面里是一片远端泛着红色的深蓝。横屏的世界很宽，最上方是还没褪色的天空，蓝色很重，再往下，就是一片蓝白相接的界限，颜色接近日光；紧接着，就是天最边泛的一抹红，那是日出的地方。

再往下，就是人间。

再往下.......

就是取景框外面，成祈抱着他的胳膊。

天亮的很快，几乎就是那么几分钟的事儿。

迟然咔嚓咔嚓拍了几张，他发现自己最近是真的爱上了拍照，这手点的速度和抽搐一样。拍了一阵，他发觉不管怎么拍都是静态，根本记录不全面，索性就直接开了录视频。

屏幕左上角闪动着REC字样，右上角是小横线，屏幕里是一片绚烂清晨，他架着胳膊不动。

一直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的成祈忽然说话，成为这个视频的唯一背景音。

“今天是12月20号，还有两天冬至。”

迟然动了动脖子，示意他继续。

“现在在说话的是成祈。”

成祈咳了一声，他一夜没说太多话，声音稍微有点低。

“他正和一个人一起找晨昏线，虽然看起来.......似乎是没找到，但是他们一起看了日出。”

迟然轻笑一声。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抱着，又为什么会一晚上不睡，就说来话长了。”

成祈看着相机画面，天边已经泛了白，红色慢慢褪去，换上了独属于早晨的颜色。

“我看过无数个清晨，但不曾记得任何一个。”他说，“那些清晨之所以没有记忆，是因为那些晨昏线都是飞速的，它们猛地覆盖我在的这片天空，在那些我不曾留意的时刻。这个世界好像永远都是唰的一下，就过去了，我什么都抓不住。”

什么都抓不住.....

迟然安静的听着。

“但今天的晨昏线是慢的。我亲眼看着它慢慢扫过我在的这片天空，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的存在。虽然看不到，却感受得到，从黑夜到白天。”

成祈没有继续说话，他平稳的呼吸落在迟然身侧，两个人一同看着越来越白的天空。

“为什么不曾留意？”

迟然问。

成祈就像是在等他这个问题。

“因为看不叫留意。用心去感受的，才叫留意。”

“...........”

“今天是我看过最好看的清晨，虽然我没有找到晨昏线。”

迟然疑惑地转头，他继续说。

“但我找到了属于我的晨昏。他叫迟然，是我抱着的这个人，是我最喜欢的这个人。”

迟然听到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架着的胳膊抖了一下，手机差点从镂空栏杆飞出去。他看了眼楼底，要是摔下去的话，虽然高度不高，但这手机是不可能幸存了。

“我说完了，你说句话。”成祈戳了他一下。

迟然：“那....就随便说点。”

“嗯。”

“现在在说话的是迟然，他是个大帅哥。”

“.....嗯。”

成祈闷着笑了一声。

“今天是12月20日，早上六点，某个小天台。”

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念了遍时间，只是直觉很重要，就念了。

“我们一夜没睡，在外边傻冻着，差点变成冰棍。”

说到这他还形象的吸了吸鼻子抖了抖肩膀，结果就是成祈抱他抱得更紧了。他低低问了句：“很冷？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迟然心里默默感叹这待遇就是不一样，然后倔强地拒绝了：“我要录完这个再走。”

他清了下嗓子：“咳咳。”

“今天其实是我.....”

他看了成祈一眼，语气变轻松：“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迟然在想接下来说点什么，却忽然回想起刚才成祈说的那句“我什么都抓不住”，心脏像被人揪住了，猛地空疼了一下。

他看着屏幕里的白光，认真地说：

“天际线要消失了，下一秒，晨昏线也会离开这里。”

“有个人刚才磨磨唧唧深情款款说了一堆，其实就是想说，他不喜欢分离。”

他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磨磨唧唧的人。

“所以我就想说一句。”

迟然笑了笑，把相机镜头翻转，朝向两人。

“我不走。”

话音落下，录制结束。

他吻上了成祈眼睛，背景是天光大亮。

#

其实他们并没想好这两天要去做点什么，是像普通情侣那样去看场电影吃吃饭，还是去趟游乐园，总之美好的周末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但是等他们用了一上午到了圆塘川之后，就忽然觉得时间不长了。

“怎么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过一上午了.......”

“你醒了？”

车停下的时候，迟然睁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成祈，他们就这样靠着走了一路。直到看到四周的青瓦房，他知道圆塘川到了。

成祈捏了捏他手，“下车了。”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迟然刚睡醒还迷迷糊糊，刚一打开车门，他就感觉到了席卷全身的冷气。

“.......我靠，好冷。”

刚站直的成祈听这话又要脱外套，迟然赶忙下车摁住了他。

“......哎。”

成祈看他，他解释说：“好歹我也是个男的，强壮的很，这点冷还是扛得住的。我就随口一说，你不用管.......”

他们身后的黄绿色出租车刚走，在身后留下一溜烟。快到中午了，其实这个点的气温按理说不是很低，但是刚睡醒的人总是容易冷。

哦对，还比较容易感动。

所以成祈在看着迟然咕咕唧唧的解释说自己不冷，不需要他这么照顾的时候，其实有点好笑。

他凑近了迟然身边：“男朋友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迟然茫然地发出一个音节：“啊.......？”

成祈平静地说：“我说我是你男朋友，所以这是应该的。”

迟然：“哦。”

他抽了口气，冷气回旋在口腔里，直通头顶，鼻涕下一秒就能冒出来。

迟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感冒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了这个人到底是谁。这种概念第一次在他心里明晰起来，让他有点下意识慌张，随即更多的就是如山洪般的欣喜，让他情不自禁想大喊。

他是我男朋友吧？

天.........

他竟然是我男朋友。

一开始在心头浮现的那股不敢置信的感觉还是引起了迟然的注意。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是胜似亲人般的存在，尽管不在彼此身边，但在对方生活的点点滴滴里，都能窥见影子。

也许正是因为小时候对彼此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高于普通恋人关系的。或许他下意识里就觉得对成祈的是一种依赖，现在却忽然转变成了恋人，会让他有些不适应。

因为他们又相遇了，所以积攒了十二年的依赖开始爆发，也就顺其自然的抓住了彼此的手。

如果是顺其自然，那到底是叫依赖，还是喜欢？

迟然看着面前几步那个拽着他手的人想。

没关系，这应该就是暂时的，过几天就好了，就适应了。

他快走两步和他并肩，这些一闪而过的思绪立马被抛了个干干净净，他现在脑海里全是难以抑制的欣喜。之所以决定要来圆塘川，就是因为迟然说想把他们在一起了的这份喜悦分享给别人，但又一时之间不知道能告诉谁，所以就干脆回来了这里。

这里没人认识他们，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牵手拥抱，可以告诉杜奶奶，也可以告诉小灰，可以和这里的一草一木分享他们的喜悦。

迟然：“啊！”

草啊！树啊！我们在一起了！我们是情侣！不是朋友！

成祈：“？”

“走。”迟然晃了晃他手，指着一个方向说：“跟迟大帅哥去见家长。”

成祈抬手把他胳膊换了个方向：“杜奶奶家在那边。”

“哦，”迟然又重复一遍：“跟迟大帅哥去见家长。”

“好。”成祈说。

这条路依旧很美，因为不像城市里那么喧嚣，冬天似乎来的格外快。他又忽然想起那个约定春天来的承诺，觉得时间有时候真慢。

春天还没来，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