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凝滞了几秒，没人开口打破局面。

纪安抱胸靠着门，表情不悦，“奥利，不热吗，过来这边吧。”

奥利回过神，赶紧跑过来小声说，“纪安先生，我朋友向我打听您做的什么生意，我说您的粥很好喝，被他们听到了，就说要过来看看。”

“你朋友？”纪安挑眉，看着那群人，“在那边？”

奥利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衣角，低声说，“是的，德瑞克是我的朋友。”

那四个人很明显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其中一个长着一头干枯黄发的瘦小男人表情有些僵硬，低着头不说话。

又沉默了一会，终于有一个长着棕色小卷毛的年轻人忍不住了，“先生，”他试图牵起一个笑容，但恶意很明显，“您不应该和这个半兽人住一块，可能您刚来不知道，奥利·瑞纳辛是个不详的人，不仅是因为他留着肮脏的半人半兽血液，还因为他是个被诅咒的人。他克死了他父亲，他祖父和祖母，若不是他伯父一家早早和他脱离了关系，只怕也会受牵连。”

“是的，”另一个红毛附和，“他和那个老鼠一样的小孩就应该滚出莱施街，他伯父还愿意花银币买下那破屋子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死赖在这里不走，不知足的家伙。”

“是啊，艾弗里先生可是这一片最慈善的人了，上次去他们家，还送了我一些没有卖出去的黑面包，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两兄妹，他早就在伽那街道开店了。”

“奥利，说实话你就应该把那个屋子给你伯父，他肯给你钱已经是善良了，你害死了你父亲不算，还让他们没了父母，现在还霸占着这房子。”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怎么叫霸占。”奥利忍不住小声反驳，“我祖父是病死的，祖母摔倒了，没有药才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些人没想到他还敢反驳，当即斥责得更加猛烈了。

除了那个奥利自称是他朋友的德瑞克一直支支吾吾没说话，一群人越说越把自己当回事，甚至还义愤填膺地开始询问纪安，“您已经知道了他的恶事，还想和他们住在一起吗？和这种人一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奥利脸色惨白一片，目光仓惶地看向旁边的青年，但不敢过多停留，很快又移开，只是眼睛红通通的，眼看着泪水就要藏不住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周围的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他年龄太小，正常的商店不会乐意招他，但是父亲留下的存款基本被祖父祖母拿走，屋子能留下是因为城主在三年前明确立下条例，半兽人也享有正常公民的一切权利，父亲早在生病时就去市政厅登记了，如果他出现了意外，房子只能给他和妹妹。

没有钱，他要养活自己和妹妹，只能去找活干，房子他一直以来都想出租，可是那些人都嫌弃他和妹妹是兽人，哪怕他承诺白天会带着妹妹出去干活，把价格比周围的租金低了许多也租不出去。

纪安先生是这两年来第一个租客……

越想越伤心，他低着头，有隐瞒这些事情的心虚，也有害怕和委屈，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很快又因为炽热的天气蒸发，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纪安眯起眼睛，慢吞吞直起身，瞥了一眼这些洋洋得意的家伙，看着年龄都不是很大，十七八岁左右，长相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很瘦，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义愤填膺瞪着他旁边的奥利，就连那个德瑞克也是时不时用责怪的眼神看过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吧，”他说，“既然你们这么同情他们一家子，干脆就出点钱，把他们送出莱施街，去伽那开店吧。”

众人都被这话无语到了，“你为什么这么蛮不讲理，艾弗里先生开店，怎么要我们出钱。”

“哦，那他开店为什么要奥克出钱。”

“因为他克死了艾弗里父母，他们两兄妹的祖父和祖母！”

纪安翻了个白眼，“谁说的？”

德瑞克小声说，“他和他妹妹的眼睛都是不详的黑色，他妹妹出生那一年，他的祖母就病了。”

纪安：……

他啼笑皆非，看向一脸受伤的奥利，很显然，他没想到他的朋友居然也会这么说他。

“行了，你们走吧。”和这些人是讲不通的，“一群没脑子的小鬼，随随便便就能自以为是地道德绑架，要你们拿出一铜币给可怜的乞丐，只怕你们也会像是损失了万金一样，只会骂那可怜的乞丐为什么不去死。”

德瑞克一脸震惊，显然没想到这么好看的人能讲出这么恶毒的话，其他几人也是一脸气愤。

看他们还不服气，纪安哼笑一声，“我说错了吗？你们一脸大义凛然地让人家把房子送出去，凭什么？说他克死了家人，如果真出现诅咒，城主会不理会吗？把房子送出去，你们给他房子住？不就是看两兄妹无依无靠想吞了人家的财产嘛，一群没脑子的小鬼还助纣为虐。”

“快走，”他摆手，“看见你们就心烦。”

这显然是新鲜的说法，违背了他们长久以来一直听到的说词，几个小鬼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德瑞克咬了咬唇，“可是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巴利先生的眼睛是蓝色的，怎么会有黑色眼睛的儿子女儿呢。”

纪安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德瑞克低下头。

“谁说黑色眼睛是不详的？”

“圣书说的，”最开始说话的棕色小卷毛再次开口，不过这次语气弱了很多，“黑眼睛是恶魔的化身，会带来灾难厄运。”

“圣书有说，善良的人会怎么样吗？”

“会得到神的庇佑。”

“天下善良的人这么多，善良又困苦的人也这么多，神的庇佑也不见得有……”

“那肯定是他们心不诚！”

纪安吸了口气，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既然如此，就继续看下去吧，你们口中心善的艾弗里先生想拿几块银币就把人家孤苦无依的两兄妹逼出去，你们高兴就好。”

他瞥了一眼还不服气的少年，语气平静，“你们觉得不满，替那位感到不值，可以替他们去找城主一趟，或者可以去市政厅帮他们诉说一下不就好了，在这里咄咄逼人。再打扰我做生意，我就去管理处问问怎么办。”

几个少年一听，呆了一会儿，赶紧跑了。

奥利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抬手抹了把类终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纪安。

纪安转身回木屋，边走边问，“你把你妹妹一个人放家里吗？”

他不想多问，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又飙泪了，注意到粥已经好了后就跑回前台桌后，发现奥利还站门口，无奈，“进来呀，外面这么热。”

奥利有些局促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不了吧，我，我等会就去城门口了。”

纪安刚要坐下，闻言脑子里转过什么，赶紧说，“等会，进来。”

“啊？”奥利下意识走了两步，但很快又停止了，“这不……”

“别磨蹭了，”他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翻了个白眼，“我不信那些流言，黑色的眼睛我见过大把，是正常的。过来！”他加重了语气。

奥利立刻动身。

“拿把门口的木椅。”纪安又说。

奥利老实地照做了。

“坐。”纪安等人坐安稳后，才笑眯眯地说，“你现在是每天都去城门口吗？”

奥利点了点头，两个月前他还在东街那家酒馆干活，但是老板的侄子来了之后他就被解雇了，薪水还扣了三十铜，说他偷懒。

后来怎么也找不到工作，眼看着连最便宜的面包都要买不起了，他只好学着怎么当介绍线人，这种活谁都能干，但是大部分人普遍看不起半兽人，所以他成功的时候很少。

纪安转了转眼珠子，“这样吧，”他说，“城门口应该很多来来往往的商队佣兵什么的，你到时候给我推荐一下我的店铺。”

奥利毫不犹豫点头答应。这还是没问题的，反正他每天都站那儿，也是要说话的。

这还没说待遇呢，也太好骗了。纪安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等一下。”

他装模作样打开抽屉，实则查看系统的商城界面，因为想的是这玩意，竟然很快就看到了。

【推广传单/普通卡片：精美图案，设计巧妙，拥有它，能让您的小店更上一层楼。10铜100张/300份。】

传单太大一张，而且不划算，占的空间大奥利也不方便工作，纪安愉快地选了三百张小卡片，卡片比巴掌还小一点，白色底面就印了店名地址和一张朴素无华的瘦肉粥照片，薄薄一张看不出材质，三百张叠一起，两只手就可以拿完，纪安试着撕了一下，没有坏，质量不错。

别说，照片拍得很还原，看着味道就不错。

他把卡片递给奥利，“你帮我把这些发给那些人，说如果凭这卡片来吃饭，一份可以减免2铜，新店开业大福利，活动时间只有半个月。”

奥利有点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眼睛里都是心疼，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要便宜两铜。

纪安继续说，“把这些传单发完了，我给你50铜，每来一个拿着卡片的顾客我给你两铜。”

奥利猛地站起身，原本就圆的眼睛这下更圆了，瞳孔都变大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摆手拒绝，连手上的的卡片都哆哆嗦嗦放回桌子上了，“不，不行，我不能收您的钱。”

纪安懒得和他废话，“快去，再卖不出去，我的粥等会就糊了。”

奥利一听，咬了咬牙，仔细收起卡片转身就跑了。

大不了不收钱，他想，纪安先生没有嫌弃他，他已经很感恩了。

纪安看着那个瘦巴巴的影子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在街道转角，托腮继续思考。

五十铜雇人是不多，但是奥利昨天给他介绍了许久，收费也是五十铜，这工作他也是需要的。

黑心老板艰难收起自己因压榨童工而隐隐作痛的良心，心酸地想，他赚的也很少，他也才刚成年不久，他也是被系统压榨的员工之一呢。

至于今天知道的关于他可怜房东的一些事，他也没有兴趣深挖。他对别人的隐私和伤口不怎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