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祭从那怀中退了出来，抬眼正对上了裴夜泊的目光，微微愣神。
“沈仙君见了我怎么是这副表情？”裴夜泊佯装无辜地扬了扬眉，眉间一道朱红淡痕最为吸引，“你有没有担心我？”
沈祭错开视线，下意识看着周围，还是原来那间赌场，混沌眼已除，魔气尽散，没有一点儿混沌眼破坏过客栈的模样，一切恢复如初。
“你没事就好，”沈祭拍了拍他，忽然问，“封瑾明现在在哪？”
裴夜泊右眼皮一跳，“他在客栈二楼的第三个房间，人是安全的，不用管他。眼下混沌眼已除，我们回斩双峰吧？”
“你除的？”沈祭下意识想牵上裴夜泊的手，却发现他已经变回了原来模样，手尴尬地收回，“你全部恢复了？”
裴夜泊刚想点头，突然意识到恢复真身后，在沈祭这有多种不便，僵硬地摇了摇头。
“你前日醉酒时见过我一次，但那时你神志不清，顶多记住了个身影。这次应该是你第一次完完全全地见我真身，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还是说，前日的你……根本没醉。”裴夜泊绕开话题，体内魔核被他一点点压制，放出了那抹藏在深处的灵力。
他为魔族，拥有魔核，留着魔族的血，偏偏体内还有一抹灵力，使他仙魔共体。这是多少人机关算尽都没求来的力量，他一个视修士为仇敌的人却有了，真是苍天不公。这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没告诉任何人。
原本他还挺讨厌那抹灵力，觉得恶心透顶，现在却正好可以放出那抹灵力，让他魔核被灵气包裹，转化成一颗灵核。
可惜灵力微弱，只能勉强与元婴修士打个平手，但他不怕。
他有沈祭。
沈祭需要他。
沈祭会保护他。
有了灵核，他不怕在沈祭面前暴露身份，更何况沈祭将他的事忘了大半。
都说仙魔势不两立，裴夜泊不敢想，若是沈祭知道了他是魔族，会不会不顾昔日情分，拿斩霜雪追着他砍。
“我在幻境中见过你两次。”沈祭突然感受到了环绕在裴夜泊周身的那抹灵力。
“幻境？”裴夜泊无奈摇头，身体渐渐缩小成原来模样，小手攥着沈祭的两只手指，暖暖的，“幻境那些都是假的，都是魔物创造出来的。不过，你居然能在幻境中看见我，那你潜意识里……还是蛮在乎我的啊。”
沈祭低头看着裴夜泊那双含着深情款款的眼神，与幻境中截然不同，算是彻底相信了那是假的。
“既然事情处理好了，那就回斩双峰。”沈祭牵着他的手，感受着裴夜泊的灵力，觉得不对。
明明散发着灵力，却像藏着其他难以言喻的气息，捉摸不透。
沈祭没想那么多，拉着他出了这间赌房，从一个楼梯上去，到了客栈的一层。
他看到了柜台旁边的老板，脚步一顿，疑惑地向前走去。
老板见人刚从他合作的那家赌场中上来，一眼锁定了目标，笑眯眯走到他身旁，“客官，这儿还剩几间上房，陈设最近刚换新。你看外面太阳快落了，一会儿房间就没了，如果需要就尽快考虑哈。”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恢复如初了。
沈祭低头看了一眼裴夜泊后，询问老板，“听说……晚上闲溯镇烟雾缭绕，而这处的客栈会变成海市蜃楼，是不是真的？”
老板摆了摆手，“这是假的，人人都做了这个梦，睁眼就没了。这不，楼上都住了那么多人了，若是真会出事，那我这客栈可不敢继续开了。”
沈祭又问，“人人都做了这个梦？一模一样吗？”
“好像是，”老板挠了挠头，“我也梦见了，但我跟他们做的梦有一些区别。”
“什么区别？”
“我梦见了一个人，好像叫……王珂！”老板双手合十，肯定道，“对，就是他。”
“王珂？”沈祭面色一沉，“他怎么了？”
“他十年前就死了，尸骨就埋在后面那山上。他生前人员不太好，到现在基本没几个人记得他了，可……”老板轻咽了一口口水，害怕地搂了两下胳膊，“他也在梦里，却好像同我是旧识一样，人也好，会点儿武功，算是完完全全掌控着闲溯镇内的所有事。你说奇不奇怪？”
沈祭沉默点头。
“说来也古怪，明明只是一个梦……我居然会感觉像过了很久一样。”老板顿了顿，问，“客官，你可想好了，要住店吗？”
裴夜泊仰头说，“我们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不住。”
老板尴尬地看了一眼沈祭，直到沈祭点头，他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客官您慢走哈！”
“……”
之后沈祭问了路旁许多人，都称这只是一场梦。有人说这是苍天降罚，有人害了闲溯镇。也有人说这是魔族搞得鬼，弄得人心惶惶。
“你不觉得奇怪吗？”裴夜泊看着闲溯镇的人慢步走过他们身旁，“闲溯镇被混沌眼控制时人人恐慌，惧怕，到处散播消息。灭了混沌眼后，人人都说只是一场梦，持着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这也太过……怪异了吧？还是说，他们和王珂一样都是傀儡，被控制着给外界散播谣言，将人骗进来，做成混沌眼的养料？”
沈祭带着他走出了闲溯镇，回头望了一眼闲溯镇的镇牌。
天边厚重的云朵飘来，遮蔽阳光，属于闲溯镇秋天的第一场雨，随着一阵风落了下来，冲刷着镇中每一个角落。
沈祭打上了油纸伞，将裴夜泊的身体往里带了带，“……你说的或许是对的。”
闲溯镇再无混沌眼的控制，人们得以安居乐业。困扰了闲溯镇多年的梦魇，终于消散，他们得以解脱。
被魔族控制，降下傀儡术，当真是他们的苦难，太过沉重。
……
沈祭刚回到扶玄宗，宗门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些离奇的字眼他都有所耳闻。
他一夜未回斩双峰，原因竟是为了他的……妻子？！
沈祭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贵妃椅上自在的裴夜泊。
他刚回宗时去见了楚弈，简单交代了两句闲溯镇的事。
楚弈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也没想到最后能灭掉混沌眼的人是裴夜泊，看着沈祭的眼神既责怪又心疼。
“此事应该我去处理的，”楚弈来回踱步，“你现在情况不稳定，太冒险了。虽说裴夜泊能帮你避雷，但他能灭掉混沌眼……必定不简单。”
“他并非恶人。”沈祭说，“这次如果没有他帮忙，混沌眼不会这么容易解决，我也不会这么早回来。”
“我不是怀疑他，”楚弈心里还是觉得不对，“他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要帮你，万一他就是想拉你下地狱怎么办！如果他能和你打个平手，或是完完全全可以压制你，你怎么办？任他宰割？”
“师弟，不是我多心，你也好好想想。或者想想你这儿有什么他想得到的，师尊当时和我叮嘱过，要好好照顾你，我真不希望你出事。”
沈祭刚张开嘴，就听楚弈又说。
“人和人之间都是先有目的再有牵扯的，就比如你需要裴夜泊给你避雷，给你玉佩，他能帮你，那你知道他为了你什么吗？”
“他……”沈祭说，“他需要一个住处。”
楚弈抬手捏了捏眉心，反问道，“你觉得裴夜泊会需要住处？你腰间挂着的玉佩是他给的吧？那是上品怀青玉，一角值千金，有些好的成色就连上亿灵石都难买来。更何况他给你的这块最清透无暇，还被精雕细琢过……这像一个缺住处的人能有的？”
楚弈重重叹了口气，“还有他说过你……背信弃义，始乱终弃。现在谣言传得不止扶玄宗知晓，怕是整个修真界的人都有耳闻。这不是在毁坏你名声吗？”
沈祭轻轻摇头，“师兄，玩笑话罢了，我多解释一下就好了。这玉佩固然贵重，我会还给他。过些时日，待我渡完合体雷劫，引雷体质就化解了。不论裴夜泊是心善中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还是另有所图，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结束了。”
“更何况是他帮我在先，我也再没有理由怀疑他了。”
楚弈僵硬笑了一下，“师弟……罢了，你先回峰休息吧。”
“……”
“沈祭，有葡萄吗？”裴夜泊将话本翻页，看得津津有味。
沈祭无奈看他一眼，起身去膳堂端了一盘葡萄回来，放到了裴夜泊旁边的桌上。
“你喂我。”裴夜泊眸中含笑意，将目光从话本上移到沈祭脸上，“这话本上就是妻子给相公喂葡萄，你也让我体验体验如何？”
“自己吃。”沈祭将茶水满上，语气平静，“从今往后，话本不得进入扶玄宗。”
“好啊。”裴夜泊也不恼火，小手抓了一颗圆润的葡萄，“从今往后，话本不得进入扶玄宗，但可以进入斩双峰。”
“……”
沈祭见他将话本最后一页读完，起身将怀青玉佩递给了裴夜泊。
裴夜泊面色冷峻地放下话本，捏着玉佩，冷声问，“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