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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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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郁慈垂着头,乌黑的发丝拢在他小巧的耳上,素绢包着佛珠放在他的膝上。

珍珠瞄一眼少年,小心翼翼说:“夫人,我们回去再串好戴上……”

郁慈抬头勉强弯了下唇:“没事的,你别担心。”

一回到凝翠阁,珍珠就从针线篓里翻出根玉线,郁慈在一旁将佛珠一颗颗递给她串,目光紧紧落在她的手上。

珍珠十指灵巧地将串珠收好尾,交给少年道:“夫人,你试试看?”

郁慈抿着唇接过后戴在右腕上,刚戴好,动作突然一顿。

“怎么了,夫人,有哪儿不对吗?”珍珠不解地问。

郁慈摇摇头,白着脸说:“差了一颗。”

之前珠串正正好好能在腕上缠上三圈,不松不紧,现在佛珠却贴着皮肉,大小刚好是一颗的尺寸。

看样子是落在了包间里。

珍珠语气试探地问:“那我们要不现在就回去找,应该能找到的。”

郁慈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暮色沉沉,贺府四处已开始掌灯。

他回过头,“不了,现在时间都这么晚了,百花楼也关门了。”

他只能期望,手串差一颗也还能奏效。

夜里,珍珠走后,郁慈端着一盏灯台坐在罗汉床上。

灯芒勾勒出他半边饱满而莹白的脸颊,在他眸中映出一点暖黄。

郁慈下巴伏在膝上,指尖一遍遍数过佛珠。

……四十七颗。

无论数多少遍,永远都只有四十七颗。

郁慈咬着唇,唇瓣上留下浅浅的齿痕,忍不住生自己的闷气。

明明手串都这么重要了,为什么他不再小心一点?

少年敛着下睑,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淡。

夜深时分,灯芯开始晃动。

少年枕在膝上合着眼,睫羽细密,腮上的软肉被挤得更加明显。

房间一片寂静。

黑暗中,一道冷意攀上少年的脸颊,不带任何狎昵的意味,轻轻碰了碰少年嫣红的眼尾。

郁慈在睡梦中颤了下眼睫,瞧着格外的乖顺。

“啪呲——”

灯盏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灯芯跳动两下后突然熄灭。

阴影中,一只冷白的手伸出,将一颗佛珠放在少年枕边。

正要往回收,腕上却蓦然搭上另一只手。力道很轻,还带着止不住的轻颤。

一回眸,少年眼中清明,没有半分惺忪的影子。

“你是不是不怕佛珠?”

月色朦胧,郁慈看不清男人隐在暗色里的脸,只能感受到那只手上刺骨的寒意。

他强忍着想缩回手的冲动,嗓音颤抖但很清晰,重复道:

“你不怕佛珠,对吗?”

空气在此刻凝滞。

郁慈忽然生出一股勇气,像忘记了害怕般攥紧男人的手,语气涩然地问:

“你为什么要骗我,贺月寻?”

……难道戏弄他,看着他自以为得到了喘息的狼狈样子,就这么有意思吗?

郁慈鼻间发堵,细白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缩,泪珠模糊了他的眸子。

他紧咬舌尖,痛觉将泪珠逼了回去,固执地盯着男人。

贺月寻没说话,反手想去握少年的手。

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郁慈下意识地往回抽手,两人指尖在空中相接了一刹那。

冷意却盘绕在少年指尖久久不散。

急促的喘息声在静谧的夜间放大,他听见男人道:

“这就是答案。”

“阿慈,你怕我。”

少年的心尖蓦然一跳。

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郁慈半跪着在榻上撑起身,薄被随着皱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要把佛珠送回来?”

男人明明清楚,他看到佛珠后,这个短暂而脆弱的谎言就会被戳破,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贺月寻终于从阴影中迈出半步。

月光将男人面容清晰地勾勒出来,眉骨清疏,目光冷寂。

他定定看着少年,淡声道:“温水煮青蛙是我生前的把戏,阿慈,如今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了。”

郁慈一愣,一股寒意慢慢爬上他的后脊。

月下树梢,郁慈忽然梦到了之前的事。

人群围着宝案,脸上都爬满了激动的潮红,五官甚至有几分扭曲,嘴里不停发出爆喝或咒骂。

少年一只手被捆在桌腿上,鼻尖都是油腻的烟汗味,让他胃里一阵收缩。

郁慈被他爹骗来押给赌场已经两天了。嘴里说着回去拿钱的男人,踏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赌场拿不到钱心里窝火,不肯放人。

郁慈就这么被捆在这里没人管,手腕被麻绳磨破出血,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垂着头,眼前一片重影。

“这人怎么办?郁兴输了赔不起钱,就把他儿子给抵了。”一只手粗鲁地抓着少年的发丝迫使他仰起头来。

郁慈头皮传来尖锐的疼痛,却提不起力气挣扎,只能苍白着脸发出一声微弱的痛呼。

痛呼声刚落下,周围却陷入了一阵奇怪的沉静。

“哟……昨天没细看,这小子生得倒怪招人的嘛……”

伴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臭,男人将头凑近郁慈的脖子,鼻翼翕合,眼神发直呢喃了一句:

“好香啊……”

另一个人说:“这小子长成这样,买进窑子里应该能赚一笔钱吧。”

身旁男人没接话,粗粝的手指狎昵地摩挲着少年细嫩的脸蛋,脸上有几分犹豫。

郁慈掐着手心,疼痛让他勉强维持清明,嗓音因长久未沾水而有几分发哑:

“我爹……我爹会送钱来的……”

“呲——”

众人哄笑一声道:“郁兴早跑了,哪儿还记得有你这么个儿子啊!”

郁慈当然清楚他爹不会管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可赌场人的态度让他让他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少年眼尾溢出一滴泪,让他整张脸更加昳丽,说:“能不能让我留在赌场做活,我会洗衣做饭,我什么都能做的……”

“哈哈!让你留在赌场,到时候客人是玩骰子,还是玩你啊!”

粗鄙不堪的话充斥着郁慈的耳畔,在各种下流的目光中,少年的脸一寸寸白了下去。

“嘎吱——”

大门骤然被推开,笑声戛然而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赌场老板殷勤地迎着人进来。

“贺家主,您里面请!”

男人跨进门,一抬头眉目如画,清雅的气质与赌场格格不入。目光穿过人群,径直落在少年身上,问:

“这是谁?”

几人对视一眼斟酌着开口道:“一个欠债人的儿子,暂时在留在我们这里帮忙。”

赌场老板了然,正想将这尊大佛请进楼上,却听见男人说:

“开个价,人我带走了。”

长久紧绷的神经,让郁慈累到极点,听不太清周围人在说什么,在意识昏沉的最后一刻,淡淡的清苦冷香勾上少年的鼻尖。

他心神一松,终于支撑不住闭眼倒下,却落入一个稳当的怀抱中。

晨光微熹,少年坐在窗前愣神。

珍珠推门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志。

“夫人,我们不去百合楼找那颗佛珠吗?”

郁慈刚想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车在百花楼前停下,两人刚跨进大门,就听见管事在柜台后咒骂:

“真晦气!怎么养了这么个赔钱玩意儿……”

郁慈不欲多待,正想径直上二楼,管事看见他后却出声拦住:

“诶,贵客留步,这,我有件事得给您说一下。”

管事脸上挂着十足的歉意道:

“就是怜容啊,他昨晚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刮伤了脸,这以后就不能再给您唱戏了,您多担待……”

郁慈蹙起眉,问:“伤得很重吗?”

“是,请人看了,说伤口太深,以后是一定会留疤的,就不能再登台了。”管事一脸为难道。

郁慈闭了嘴,想起怜容那张柔美的脸,心中一时生出惋惜。

将珍珠支走后不久,雅间门被推开,男人身姿卓然走了进来。

“阿慈,瞧我给你带了糕点。”

沈清越眉眼间笑意疏朗,长腿一越在少年身旁坐下,伸手将锦盒拆开,捏起一块点心递到少年嘴边,道:

“别脏了阿慈的手。”

好像之前涌动的暗流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郁慈心中舒了口气,乖顺地张嘴咬下点心。

点心松软扑香,甜度适中,很合少年的口味,再想到上次那盒咸口的糕点,郁慈忍不住问:

“这真的是你在福荣铺买的吗?”

沈清越温声解释:“不是。是我专门从老字号请了个师父,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郁慈不再说话。

男人垂眸。

少年吃相很好,饱满的脸蛋鼓起圆润的弧度,偶尔伸出嫣红的舌头舔一下嘴角的碎屑。

吃完点心后,郁慈乖顺地任由沈清越将他搂在怀里,见男人眉眼舒展,少年试探着开口问:

“你知不知道哪儿有比较灵验的寺庙啊?”

沈清越身形一顿,眸中不易察觉地划过一抹冷意,道:“怎么了,阿慈?我给你的那串佛珠不管用了吗?”

郁慈没把贺月寻不怕佛珠的事情说出来,只说珠串断了,他想再找一颗替代。

沈清越摩挲着少年圆润的肩头,轻笑一声道:“佛珠而已,我再给阿慈找一串就是了。只是——”

男人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少年,开口说:

“无论魂魄因为何种原因滞留在世间,时间长了,都会化作没有神志的厉鬼,到时候阿慈戴什么都没用了。”

郁慈眼睫一颤,白着脸抿唇说:“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沈清越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道:“我请了最好的道士,准备将贺月寻超度了,也好让他早日……投胎为人啊。”

郁慈蹩眉,问:“超度?”

沈清越垂眸。

少年下巴又细又尖,水润的眸子轻轻敛着,唇瓣红润,像他幼时养过的猫。

他的心软成一片,语气放得愈发轻:“只要阿慈点头,这件事就可以彻底了结了,阿慈也不用再害怕了。”

但郁慈最终没有点头,一提到道士,他心中总是有几分不安,于是执拗地要亲自去寺庙看看。

沈清越没说什么,温声应了。

少年不答应也没关系,不过是让人做事隐秘些罢了。

男人感受着掌下的温热,眸底一片森然的冷意。

沈:只要弄死原配,我就能成功上位

阿慈:做梦,我一个都不选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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